換嫁 第34節(jié)
她已經(jīng)委屈嫁給了太監(jiān),這個太監(jiān)竟然敢在第一天就虧待她。 想著想著,溫愈便想到了別的地方。一時想到自己的閨中時光,一時想到雙胞胎jiejie溫念,想到她現(xiàn)在在去江南的路上,和江南表哥琴瑟和鳴,她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一股憤恨和不甘。 同是溫家的女兒,為什么溫念就可以和心上人雙宿雙棲,而她就要一生與太監(jiān)為伴…… 思及此,溫愈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久久不能入眠,不停地想,假如自己是溫念就好了。 直到次日晚上,溫愈才看見了陳澤昇。他回來的時候她不想見他,所以根本就沒有去門口迎接他。 溫愈沒想到陳澤昇會主動來找她。 陳澤昇穿著一身血紅的衣裳,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一步一步接近她。隨著他的走近,陡然間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讓她幾欲作嘔。 溫愈瞬間變了臉色,她想起了別人說過的,閹人身上都有一股惡心的異味。想必,她現(xiàn)在問到的味道就是閹人身上獨(dú)有的異味吧? “……”溫愈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眉目間流露出幾分嫌惡之色,而且站起身往桌子后面躲了幾步。 陳澤昇的腳步停了下來,但沒離開她的房間。溫愈咬咬牙,拿起桌上的茶壺扔過去。陳澤昇側(cè)身躲了一下,但guntang的茶水仍然潑了他一身,茶壺落在地上,碎了。 陳澤昇臉色很差,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太監(jiān)神色冷淡地進(jìn)來,說:“大人去書房歇息了,夫人不必等,早些歇息吧。”說完,立刻就走了。 溫愈長長舒了一口氣,絲毫不覺得不妥。良久之后,她問身后的小喬:“你聞到?jīng)]有?” “什么?”小喬沒有溫愈靈敏的嗅覺,她抽了抽鼻子,除了房中的梔子花香沒聞到其他任何味道。 溫愈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嫌棄道:“閹人的腥臭味,剛剛那死太監(jiān)走進(jìn)來的時候,一身的味道,簡直叫人作嘔。” “……”小喬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夫人,我沒聞到?!?/br> 溫愈心底生出陣陣涼意。她曾經(jīng)嫉妒溫念的嗅覺比自己好,調(diào)香天賦遠(yuǎn)遠(yuǎn)高于她,但她現(xiàn)在開始恨自己過分靈敏的嗅覺了,假如她和小喬一樣,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想哄騙自己都無法做到。 隔日,溫愈發(fā)現(xiàn)自己被軟禁了。她的活動范圍僅限于她居住的一方小院子,只要她推開門想出去,外面守著的粗魯太監(jiān)就會把她請回去。而且,在后面整整一個月里面,她名義上的相公陳澤昇一次也沒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這讓她既生氣又慶幸。生氣陳澤昇那不能人道的閹人竟然軟禁她,慶幸陳澤昇沒有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過,她不用從陳澤昇身上聞到那種古怪惡心的腥味。 那股腥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嫁的相公是個不能人道的閹人。 “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更好?!睖赜托锑止尽i幦瞬荒苋说?,有許多變態(tài)的法子折磨人,陳澤昇的手段更甚,他只要不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就沒辦法把那些可怕的折磨人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溫愈毫不掩飾她對陳澤昇的憎惡嫌棄和害怕,從一開始,她被賜婚給陳澤昇就是錯誤的。像陳澤昇那種閹人,就應(yīng)該孤獨(dú)終老。而不是沒臉沒皮地禍害良家女子。 從他娶她的第一瞬間開始,她就討厭他,討厭這個毀了她一輩子的閹人。 幸運(yùn)的是,行動受到限制的只有她,小喬能夠不受阻礙地在督主府進(jìn)出。出于不甘心的心理, 她悄悄寫了一封信讓小喬帶出去,帶給孟家公子。 她一個好好的姑娘家,絕不能一輩子活在這方小天地中。陳澤昇膽敢軟禁她,她就敢找人帶她私奔!哪怕她做別人的妾,私奔死在路邊,也比一輩子跟著一個太監(jiān)強(qiáng)成千上百倍。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那封夾帶在小喬胸口的書信居然剛出了院子門就被那些嗅覺敏銳的太監(jiān)們發(fā)現(xiàn)了,并且交到陳澤昇手中。 陳澤昇第三次來見她了。 他面無表情,眼神卻格外陰鷙,捏著那封熏了香的信,簡直要把它抓成碎片:“孟昊然?夫人是不是忘了,你已經(jīng)嫁人了,不是以前那個養(yǎng)在閨中的姑娘家了?!币蛔忠蛔?,雖不高聲,卻如重錘一般敲在她心房:“夫人寂寞,可以和我提。為夫一定為你不重樣地提供男人?!?/br> 溫愈身子顫抖,每天不重樣的男人,那她和窯子里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姐們有什么區(qū)別。 她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哭的比笑還難看的表情,頭一次意識到眼前人有千萬種方法能讓她生不如死。 但她仍然嘴硬:“關(guān)你何事?” 不過是個閹人而已。 陳澤昇勾唇,輕輕地笑:“夫人只要好好待在這里,心別想著往外跑,你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但是……”他揮了揮手,立刻有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著她的胳膊。 溫愈慌了,她掙扎著,不讓別人碰到她:“你要做什么?”她以為陳澤昇要讓這些人對她行不軌之事。 事情沒有像溫愈以為的那樣發(fā)展。她被陳澤昇的人架著胳膊帶到了地牢里,那里陰暗潮濕,真真正正處在地下。 從進(jìn)來的那一刻開始,她的鼻端便充盈著血腥氣以及和陳澤昇身上如出一轍的不知名的腥臭味。 她臉色煞白,忍不住嘔吐起來,吐完了胃里的東西依然停不下來,繼續(xù)干嘔著。 “這就受不了?”陳澤昇俊逸的面容在地牢陰暗的光線中像妖怪一樣可怕,他掐著溫愈的下巴,強(qiáng)迫她往右邊看,“你還什么都沒見過呢?!?/br> 審訊室里,溫愈用雙眼清楚地看到一個人蓬頭垢面,身上鞭痕交錯,有人舉起了燒紅的烙鐵,印在了他傷痕累累的胸膛上。 皮rou燒焦的氣味兒伴隨著“刺啦”聲,溫愈恐懼到了極點(diǎn),她眼前一黑就要暈過去,卻被陳澤昇刺了痛xue,不得不維持著清醒的神智。 “還有很多啊。”陳澤昇將她的臉?biāo)偷接疫?,有人舉著guntang的油,一勺一勺澆在地上的人裸露的皮膚上,那人發(fā)出的慘叫聲蓋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一幕幕不同的刑罰不停地在她眼前上演。她看見陳澤昇親自用刀一刀一刀地將人的rou片下來,放在盤子里,喂給籠子里的禿鷹??匆娝?yàn)閷弳柌怀鰱|西,將人的腿砍下來,在那人面前架起鍋,把他的短腿煮得熟爛,剁碎了拿去亂葬崗喂野狗。 陳澤昇有能耐讓她生不如死,也有能耐讓她寧愿生不如死。溫愈徹底被嚇暈過去了,再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在督主府了,還是那方院子,還是小喬陪著她。 溫愈驚魂未定,抱著小喬大口大口喘息,明明奔潰想哭卻沒有眼淚掉下來。 她以為她活不成了,沒想到她居然還沒死。 從那以后,溫愈再不敢伸手做任何事情,她安安分分的待在院子里,自行布置了一個小佛堂,躲在佛堂里日日求神拜佛。 她再也不奢想其他,像死了一般活著,等著哪一天油盡干枯。 或許是她求神拜佛起了作用,上天眷顧了她,在佛堂渡過了兩年之后的某一天,她睜開眼,發(fā)覺自己回到了未嫁時…… 第66章 今生 “……夫人?”大喬喚溫愈, 溫愈的表情很不好, 眼睛流露出不知從何而起的恐懼。 溫愈從過去的回憶中醒過神, 問大喬:“你剛剛說了什么?” 大喬很擔(dān)心溫愈, “夫人, 你到底怎么了。” “……沒事。”前世不能提, 溫愈垂下眸子, 敷衍道:“恍神了而已?!?/br> 溫愈不說,大喬不好再追問,她重復(fù)方才說過的話:“我相公入京趕考, 我準(zhǔn)備一同進(jìn)京,路上好有個照應(yīng),夫人有沒有什么話或者東西要我?guī)Ыo老爺夫人他們?” “春闈嗎?”溫愈問。 “是?!贝髥厅c(diǎn)了點(diǎn)頭, 解釋道:“我們打算早點(diǎn)進(jìn)京, 找個地方落腳,安心讀書備考?!?/br> “這樣也好。”溫愈道。她這輩子因?yàn)橐患褐阶鲥e的事情太多, 大喬的婚姻是她唯一對得起溫念的了。 大喬的命數(shù)和前世一樣, 又不一樣。一樣的是, 大喬救下了差點(diǎn)病死的窮酸秀才。不一樣的是, 溫愈早早做主把大喬嫁給了一無所有、貧困潦倒的秀才, 大喬因此成了秀才明媒正娶的正妻,而非前世的續(xù)弦。 這秀才名叫林開, 幼年失怙,東家一口飯西家一口菜長大的, 日日躲在舉人夫子的窗外蹭課, 也叫他考上了秀才。被大喬救下之后,又在今年秋闈考中了舉人。 大喬現(xiàn)在不僅脫了奴籍,而且還是舉人夫人了。 溫愈站起身,去內(nèi)屋取了一個盒子,交到大喬手上,“你拿著在路上花用,千萬別委屈自己啊?!?/br> 大喬原以為溫愈給她的盒子是要她轉(zhuǎn)交給溫家的某一位,聽到是給她的,連忙把盒子放回桌上,擺手道:“夫人你給我的嫁妝已經(jīng)夠多了,姑奶奶又為我添了嫁妝,我不能再收你的東西了。”大喬說的姑奶奶是京城里的溫念。 “嫁妝是你一輩子的依靠,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拿出來用,尤其不能用到男人身上?!睖赜f,“要是你的嫁妝用在了他身上。以后他發(fā)達(dá)了,靠不住了,你怎么辦?” 經(jīng)歷了兩輩子,遇見過陳澤昇、孟昊然、江南表哥,溫愈越來越有男人靠不住的感慨。 大喬的嫁妝不似她和溫念的嫁妝那樣有能夠源源不斷生財?shù)匿佔(zhàn)印K蜏啬罱o大喬的嫁妝都是死物,除了江南的幾畝良田和兩處大宅,其余的用完了就沒有了。 大喬還是不想收,她的嫁妝夠她一輩子花用了,卻聽溫愈說:“你知道我不缺錢財,我手邊除了錢什么都沒有,除了這個,我給不了你其他了。” “……”大喬猶豫了會兒,到底還是收下了,“夫人,我明天就走了?!?/br> “嗯?!睖赜Σ[瞇地道,“我就不去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fēng)。” 大喬沒有立刻離開,她坐在位置上等了一會,溫愈卻始終沉默著沒有對她說起她的難處,大喬深深看了一眼溫愈,緩緩道:“那……我先告辭了?!?/br> “……”溫愈笑著點(diǎn)頭。 大喬一家緊趕慢趕,在立冬那天到了京城。在租住的院子里打理好行囊,林開去拜見同門,大喬則去了督主府求見溫念。 殷喜來報的時候,溫念正在花園里調(diào)香。太子歸京,陳澤昇陷入了新一輪的忙碌,連帶著溫念的日子變得無聊了。她聽見大喬求見十分驚訝,道:“誰?” “大喬。您娘家jiejie身邊的侍女?!币笙材托慕忉專瑔?“夫人是否要見她?” 溫念站起身:“見!” 大喬一到花園就跪下了,她深深拜倒在地,對溫念行大禮:“大喬見過夫人?!?/br> 溫念彎腰扶大喬起來,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回來了?”得知大喬許配人家之后,溫念便托陳澤昇調(diào)查了大喬的婆家,知道大喬所嫁之人六親俱無,本身只是個迫于生計的窮秀才,這輩子很難靠自己離開江南地界了。因此,看見大喬真切地出現(xiàn)在面前,她既激動又驚訝。 “相公中了秋闈,特地進(jìn)京趕考,我跟著一道來了?!贝髥袒匚諟啬畹氖?,細(xì)細(xì)說了突然進(jìn)京的緣由,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溫念見狀蹙眉,道:“他虧待你了?” 大喬猛地?fù)u頭,她張了張嘴,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溫念。問溫念為什么要答應(yīng)四姑娘換嫁,問溫念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虧待……可有外人在,她一個字也不能說,只能合上嘴,不停掉著眼淚心疼溫念。 “那你哭什么?”溫念拉著她坐下,“一會兒小喬要笑話你了?!?/br> “我只是……”大喬捂住嘴,哽咽出聲,“夫人,你好嗎?” 溫念便知道大喬在心疼她了。世人都覺得嫁給太監(jiān)很委屈,溫念從前也覺得委屈,但她現(xiàn)在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你看我好嗎?” 大喬淚眼婆娑地打量溫念,和記憶相比,溫念長高了成熟了,身形豐腴有度,肌膚比從前還要細(xì)嫩幾分,任誰也不能說她過得不好。大喬慢慢的停下哭泣,但始終不放心,沖動道:“夫人,我進(jìn)府照顧你吧?!本拖褚郧澳菢印?/br> “……”溫念用食指點(diǎn)點(diǎn)大喬的額頭,訓(xùn)她:“別犯傻啊。都是舉人夫人了,就要好好地安心享福,讓別人伺候你,不能總想著伺候我。頂多,你以后多到府上陪我?!?/br> 大喬:“好。” “來客人了?”陳澤昇的聲音突然在溫念身后響起,他掃了眼大喬,便將目光專注在溫念身上。 “這是大喬?!睖啬钫f著說著,敏銳地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道:“你受傷了?” 陳澤昇抬了抬手腕,讓溫念看了眼傷口,“嗯,受了點(diǎn)小傷?!?/br> 溫念盯著橫亙在手腕上的刀傷,這傷口已經(jīng)不流血了,暗紅色的痂覆在上邊,血rou模糊,顯然沒有經(jīng)過十分精細(xì)的處理,與四周的肌膚格格不入,而且很疼。 陳澤昇見溫念入了神,怕她魘著,輕輕喚她:“娘子?” “……”溫念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他:“是不是很疼?” 溫念呼出來的溫?zé)釟庀⒋蛟陉悵蓵N的傷口上,麻麻癢癢的,陳澤昇的手輕輕顫了顫,垂眸道:“嗯。疼?!?/br> “小喬,去拿紗布和藥來?!睖啬钚⌒耐凶£悵蓵N的手,頭也不抬地吩咐小喬。 “……”一旁候著的殷喜沒說話,沉默著把備好的藥放到溫念身旁的石桌上。溫念沒看誰拿過來的藥,用烈酒沖洗陳澤昇的傷口,均勻的撒上金瘡藥,包上紗布。 溫念:“發(fā)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