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嫁 第44節(jié)
這次回來卻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 既不是搖搖晃晃在貼身小廝的攙扶下滿身酒意, 也不是滿身脂粉味神色困倦, 而是躺在簡易擔架上被人抬回來的。 守門的小廝打了一半的呵欠被嚇住了, 愣了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那是自家少爺, 大聲驚呼:“不好了!不好了!少爺受傷了!” 初冬的寒風吹過, 楊府門口掛的白燈籠晃了晃,伴隨著小廝的這一聲,黑夜中安靜的楊府突然發(fā)出躁動聲, 楊夫人披了件披風,第一個趕到正門處查看情況。待她看清擔架上小腿不自然歪著的楊家二少爺,眼睛一翻, 馬上就要暈過去。 “夫人!”她身邊跟著的侍女連忙扶住她, 催促其他人道:“快拿拜帖去請大夫!夫人、少爺不好了!” 楊夫人只昏了一會兒便醒了,“赹兒!我的赹兒怎么樣了!” “夫人莫擔心。大夫來看過了, 說是腿骨的斷口很整齊, 接好以后好好養(yǎng)著, 后遺癥都不會有?!笔膛参克?。 楊夫人不放心, 一定要自己去看才放心。侍女無奈, 只能扶著她去楊赹的院子。 楊赹還在昏迷中,楊家主守著他, 經(jīng)過細致處理的腿吊在半空,只是看著就讓楊夫人呼吸不過來, 她扶著桌邊坐下, 盯著桌上的油燈發(fā)了會兒呆,燈芯上幽幽燃著的火焰灼痛了她的心——世上怎么會有陳澤昇那樣的魔鬼。 “赹兒又闖禍了?!睏罴抑黪揪o眉頭。 “是我闖禍了。我就不該招惹他……”她抖著聲音道:“他真的那么狠心。我毀他娘親留給他的東西,他就真的敢對赹兒下手?!?/br> 楊夫人沒有點名陳澤昇,但楊家主猜到了楊夫人指的是誰。他的神色微冷,斥道:“做錯了一次還不夠,你還想第二次!你真當他還是以前那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幼童?他能在宮里活下來,從后宮爬到前朝,心思比任何人都深,手段比任何人都狠!我告訴你,這次是赹兒的腿,下次就能是赹兒的命!”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楊夫人哽咽出聲,她被楊家主的話嚇到了。 楊家主沒有給她好臉色,他冷笑:“我看你是禁足沒有禁夠!從明天開始,你待在院子里哪兒也不必去!” “……”楊夫人默默抽泣,不敢辯駁半句。 楊家主甩手離開,他在與承恩公府相鄰的那扇墻前獨自站了一會兒,神色復雜難明。半晌,他轉身去了祠堂。 他拿出族譜,翻到有他本人名字的那一頁。他的名字旁邊,是陳澤昇親生母親的名字,從前是赤色的,自她離世后就換了黑色。兩人名字下邊是楊越二字,也已經(jīng)涂黑了。另一側,用淺了一個色調的朱砂寫了楊夫人的名字,其下有他們二人共同生育的孩子。 楊家主的目光落在“楊越”二字上,他用手指摩挲這兩個字片刻,輕嘆一聲,取朱砂把陳澤昇三個字寫在“楊越”旁側。修改族譜要有莊重的儀式,他本想等到陳澤昇發(fā)自內心接納楊家再把名字添回去,但現(xiàn)在他等不及了。 楊赹為人機靈,有點兒本事但遠遠不夠。楊家得有陳澤昇這樣的后輩,才能再屹立百年不倒。 次日,楊家主敲響承恩公的大門,卻被告知家中的主人出門了。 “可知他們去了何處?”楊家主問。 “小的不知?!笔亻T的太監(jiān)搖頭,“只說去莊子上散心,沒說具體哪個莊子?!?/br> “大概有哪幾個莊子?”楊家主打定主意要勸陳澤昇回楊家,日后照拂楊家。為此,他不嫌麻煩想多走幾個莊子,找出陳澤昇。 太監(jiān)看了眼楊家主,慢吞吞地道:“大人和夫人的莊子加起來,遠的近的,大概有上百個。” 楊家主頓時神色訕訕,“……他們回來了通知本官一聲?!?/br> “知道了?!碧O(jiān)應道。 陳澤昇對楊家主著急尋他并不知情。他在溫泉莊子住了一晚,第二日難得睡遲了,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拉著溫念在竹林里用早膳。 “我沒有見過你起得這么晚?!睖啬钆c陳澤昇閑聊,“咱們這算早膳,還是午膳?” “早午膳?!标悵蓵N心里平和,說話的調子比平時更溫柔幾分,輪廓柔和的側面隱隱沐浴在淡金色的陽光下,看得溫念心頭漏跳了一拍。 他夾起一只蒸餃,放到溫念的嘴邊,道:“嘗嘗這個,味道挺不錯的?!?/br> 溫念傻傻張嘴吃掉了蒸餃。陳澤昇收回筷子,附在他衣袖上熟悉的香料味道縈繞在她鼻尖緩緩變淡了,但卻越發(fā)撩撥她的心弦。 “下午想做什么?”陳澤昇問。 “……”溫念沒有反應。 陳澤昇不厭其煩地再問了一句:“下午想做什么?” “啊?!睖啬钸@才回過神,忙道:“都好?!?/br> “都好?。俊标悵蓵N沉吟了會兒,道:“我給你畫幅畫像吧。我似乎沒有畫過你?!?/br> 陳澤昇在莊子里找了一處風景不錯的角落,采了一枝不知名的頑強野花讓溫念拿著,坐在一塊石頭上。作畫是一件很需要耐心,尤其被畫的那個人。為了不讓溫念感到無聊,陳澤昇時不時會和溫念聊一兩句,聊得都是會讓溫念臉紅心跳的話題。 他問她:“昨晚的溫泉舒服嗎?” “很舒服啊。冬天最適合泡溫泉了?!睖啬钊绱嘶卮稹?/br> “我倒覺得缺了點兒什么。”陳澤昇說。 溫念:“缺了什么?” “缺了你。”陳澤昇面不改色,仿佛他說的是很正經(jīng)的東西,“今晚我們一起吧?!?/br> “什、什么?”溫念臉越來越紅,捏著花的手不自覺用力,不小心把花枝掐斷了。 陳澤昇笑了笑:“沒什么。畫好了,要來看看嗎?”陳澤昇的畫工很好,花了一個時辰將溫念畫在了紙上。 溫念只看了一眼就被畫中的自己吸引了,“我有那么漂亮嗎?”她并不是時興的美人模樣,雖然有種與眾不同的好看,但是,她總對自己的模樣不夠滿意??伤裉炜戳岁悵蓵N的這幅畫,突然覺得自己很美了。 這種美無關五官,而是神態(tài)和氣韻,仿佛天下的光芒都匯聚在了她的身上,明艷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是我看到的你。”陳澤昇微微勾唇。 “我要帶回去,把它裱起來?!睖啬罡吲d極了,她等畫上的墨跡干透,小心卷好收起來。 和陳澤昇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晚上。在叢林里轉了幾圈,雖然發(fā)現(xiàn)了很多好玩的事物,但身上也沾了許多灰塵。簡單用過晚膳,溫念便拿著衣物去了后邊的溫泉池子。 池子分作左右兩邊,溫念進了右邊的池子。沒過多久,陳澤昇也來了,他站在外邊猶豫了一會兒,推開了右邊的竹門。 他突然推門驚到了溫念,她用棉巾擋住胸口,回身看陳澤昇,臉像火燒一樣紅,不知道是被溫泉熏的,還是臊的:“你怎么來了?” “你忘了,我白天說了要一起?!闭f話間,陳澤昇已經(jīng)拉開了領口,他開始褪下外袍,鑲了藍寶石的腰帶在月光下顯出濃藍的光影。 “我以為你開玩笑的?!睖啬钚÷暤?。 陳澤昇留了最里面的寢衣,慢慢淌入水中,待他停下來的時候,他與溫念的距離不到一臂。寢衣浸了水以后緊緊貼在他的身上,好看的肌理若隱若現(xiàn)。 但這也比溫念不著寸縷要好的多。 溫念覺得自己暴露在空氣里的皮膚都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她窘迫地用手緊緊捂住寬大的棉巾,悄悄往旁邊移動了一點點。 陳澤昇靜靜地看著她,那棉巾不如不要,小小的一塊被高高頂起,遮了胖兔子的腦袋卻遮不住胖兔子的身子,圓滾滾的引誘他。 “來我這邊?!标悵蓵N平靜道,“我們是夫妻,你怕什么?” 溫念猶豫了會兒,又慢慢走回去,陳澤昇伸手拉了她一把,兩人瞬間貼近了。陳澤昇的手扶在她的腰上,順著腰椎的弧度一路往下滑,溫念不由自主地挺直身子,被陳澤昇摸過的那一小片肌膚有種被燙傷的錯覺。 她按住他的手,小聲道:“別這樣?!?/br> 陳澤昇的眸子陡然深沉,聲音沙?。骸皠e怎樣?”他的手輕輕一撈,毫不費力地把她帶到了他的腿上。溫念來不及站起來,胖兔子就被抓住了,“這樣嗎?” “??!”溫念壓抑著嗓子尖叫了聲。 她聽見頭頂陳澤昇的輕笑聲,下一瞬,他含住了她的唇,帶著她輾轉反側。 一時間,水花飛濺。 溫念飄飄乎不知所以然,腦袋空空全然忘了守孝的禁忌。她默許了某些事情的發(fā)生,陳澤昇卻在最后關頭用強大的自制力推開了她。 他捂著眼睛,呼吸聲粗重得不像話:“娘子,跟你說一個壞消息?!?/br> “……”溫念抱著身子低低喘氣,她的狀態(tài)不比陳澤昇好多少。 “我們還要守孝一年。在那之前,我一定會憋瘋的?!彼麖娬{,“一定?!?/br> 第84章 她和他的日常 忍辱負重多年, 陳澤昇好不容易等來了脫下太監(jiān)身份的一天, 心愛的姑娘就在懷中, 偏偏還要他忍著, 首先就是對心的一種折磨。溫泉池子里的那天晚上, 他恪守著底線, 悄悄教溫念做了令人臉紅心跳的事情。 后來又有許多次, 只是隱下不提。 他們在溫泉莊子里呆了兩個多月,期間,楊繡娘恢復身份, 受封榮昌大長公主,一子一女分別受封世子和郡主。當日,榮昌大長公主全副儀駕游皇城一周, 京城一片盛況。 小喬替溫念送菊花餅回溫家, 有幸親眼看完全程,一回來就繪聲繪色地講述當時的場景, 末了感嘆道:“我完全想不到, 以前給咱們府上送繡品的繡娘居然會是皇上的親jiejie?!?/br> “你不知道的多著呢?!睖啬钍謭?zhí)剪刀, 一點點修剪花枝, 經(jīng)過陳澤昇的指點, 她現(xiàn)在修剪得有模有樣了,“你怎知她不是故意送來的。” “嘿嘿。”小喬想不到那么多, 她只是覺得榮幸,想想看, “夫人你用的帕子、香囊, 身上穿的衣裙,府里的屏風,都是大長公主親手繡的,簡直是天大的恩寵,其他人要是知道了,能羨慕得哭出來?!?/br> “……或許?!睖啬畈幌滩坏貞司洹?/br> 前兩天皇宮里來了新皇的人,三請四邀把陳澤昇請回了京城。陳澤昇沒有詳細說是因為什么,但是溫念大概能猜到,新皇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問題,非要陳澤昇出手才行了。所以,她們打道回府的日子不遠了。 果然,陳澤昇回京忙的第四天,殷喜駕車來接她們回府,說是陳澤昇一時半會空不出時間回溫泉莊子,索性把溫念接回去。 剛到府上,溫念就接到了榮昌大長公主的邀約。溫念慢慢把手里的帖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然后對送帖子的人道:“請?zhí)嫖一貜痛箝L公主,臣婦一定赴約。” “那小的這就告辭了?!眮砣诵辛艘粋€標準的禮,徐徐退走。 “這個……會不會太尷尬了?!毙潭⒅雷由翔偭私鹁€的帖子,猶豫道,“以前大長公主隱藏身份當過溫府繡娘,現(xiàn)在,她變成了大長公主……” “那你敢不去嗎?”溫念笑吟吟地問她。 小喬縮了縮脖子:“不敢?!?/br> 既然不敢,自是要去的。 再見到榮昌大長公主,她已經(jīng)換了一個模樣,臉還是那張臉,只是貴氣天成的氣質叫從前認識她的人不敢再認。 這才是最適合榮昌大長公主的模樣,楊繡娘的平凡只是她的一張面具。溫念瞧著她,發(fā)自內心地這樣想。 “你看呆了?!睒s昌大長公主笑道,“不認識本宮了嗎?” “當然認識?!睖啬蠲虼剑谌バ牡椎牟蛔栽?,“只是大長公主太好看,不自覺就唐突了。” “坐吧,別站著了?!睒s昌大長公主看起來心情不錯,“本宮沒想到這么巧,你竟是表弟的妻子。聽說是柳氏還是貴妃時勸父皇賜的婚?” 溫念垂眸應道:“是?!?/br> 榮昌大長公主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收了笑容,道:“也難怪,虎落平陽被犬欺,像本宮,嫁了一個農(nóng)夫為他生兒育女;像表弟,娶了你一介商賈之女。都是命?!?/br> 溫念跟著沒了笑容,她下意識想,她一定不能因為身份被大長公主欺負了,“大長公主是何意?” “……瞧你,緊張什么呢。”榮昌大長公主語調緩緩,“你除了禮儀不差什么,從本宮這兒領兩個教禮儀的姑姑回去,好好兒學好禮儀,別在外邊落了表弟的面子就足夠了?!?/br> 榮昌大長公主話音落下,便有兩個花容月貌的宮女從她身后走出來,身姿優(yōu)雅地對著溫念行禮:“見過夫人?!?/br> 溫念打量著兩個宮女,按照當下流行的審美,她們容貌和儀態(tài),樣樣壓她一頭,不知是為她準備的,還是為陳澤昇準備的。 “大長公主有心了?!睖啬盥曇糨p輕的,“臣婦一定記著大長公主的好意?!?/br> 因為榮昌大長公主的好意,溫念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的時候就變成了四個人。而且很巧,在承恩公府的正門處,溫念遇到了忙得好幾日不見人影的陳澤昇。 他和她一樣,身后跟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