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呦愣了愣，身邊的祝衛(wèi)國沖她使眼色，她明白過來：“媽，我陪您去?！?/br>
    超市就在小區(qū)隔壁街，走路不過十分鐘。

    喬呦和林慧芝隔著一小段距離，一前一后地走著，誰都沒有說話。

    望著mama的背影，喬呦恍惚想起兒時。

    許多次，也是mama走在前面，拽著她的手，說快一點(diǎn)、快一點(diǎn)，她說走不動了，mama就說：“到了給你買好吃的?！?/br>
    如今，一晃將近二十年。

    喬呦比林慧芝長得高了。

    曾經(jīng)那個在醫(yī)院里雷厲風(fēng)行的林護(hù)士長的背脊卻有些佝了，不似年輕時的挺拔。

    “我來拿吧?！?/br>
    喬呦上前，接過林慧芝手里的小推車。

    林慧芝稍怔，沒說什么，只點(diǎn)點(diǎn)頭。

    超市里人山人海。

    不怪祝衛(wèi)國不明白，喬呦也不明白，哪兒就那么東西要買？這人也太多了。

    林慧芝則見怪不怪，推著購物車穿梭在人群中，來到賣水果的分區(qū)。

    今天有新上的進(jìn)口奶油草莓，特別新鮮多汁，林慧芝見了，一口氣拿了五六盒。

    “您買這么多做什么？吃不了。”喬呦說，“還挺貴的。”

    林慧芝埋頭把草莓盒子碼齊，低聲道：“給你帶走?！?/br>
    “……”

    隨后，喬呦跟隨林慧芝又去了調(diào)料區(qū)。

    這里人少了那么一點(diǎn)，喬呦推著購物車，可以放緩腳步。

    林慧芝找常用的那幾味調(diào)料，看似無意地問：“和小陸談的怎么樣了？”

    “挺好的。”喬呦抿抿唇，眼角眉梢難掩甜蜜，“他對我很好。”

    林慧芝嗯了聲，拿了瓶陳醋：“他家的事……”

    “會解決的?！眴踢厦φf，“他mama的事，他真的會好好解決，您放心。他也不是不孝順，就是……”

    “看看，看看?！?/br>
    林慧芝點(diǎn)點(diǎn)喬呦：“平時說你什么都跟個悶葫蘆似的，一個字不肯說。一沾小陸，瞧你這嘴，比說相聲的都利搜?！?/br>
    “……”

    哪有那么夸張。

    林慧芝無奈地嘆了口氣：“小陸家的事，我也是能理解的。畢竟他的父母做的確實(shí)太過。既然當(dāng)初就沒想要孩子，憑什么又指望孩子養(yǎng)老送終？只是，說到底也是帶他來這個世上的人，做子女的，還是別太絕了?！?/br>
    喬呦萬萬沒想到林慧芝會這么說。

    雖然，這里隱隱還是有對做子女的有壓迫，但林慧芝這把年紀(jì)，一些老觀念根深蒂固，能這樣理解，已經(jīng)是邁了一大步。

    “知道了?！眴踢闲χf，“我們回來商量一下?！?/br>
    林慧芝點(diǎn)頭，示意往前走，轉(zhuǎn)頭時，聲音不是很大地補(bǔ)了句：“自然，做父母的也不能太絕?！?/br>
    “……”

    喬呦不敢輕易理解這話，她想問問，林慧芝又說：“你寫作的事，我以后不管了。”

    “……”喬呦愣了幾秒，扔開車跑過去，“真的嗎？媽！您說的真的？”

    周圍人來人往，往她們母女這兒看，林慧芝無語：“多大了？人家都看咱們呢，快把車?yán)貋??！?/br>
    喬呦是真不敢相信：“您到底是不是說真的？您想通了？”

    “是真的?！绷只壑フf，“但要說想通，倒也沒有。我始終認(rèn)為這種不穩(wěn)定的工作，一無是處?！?/br>
    “那您……”

    “不過，這回，我尊重你?！?/br>
    那天，陸硯聞登門拜訪。

    他帶了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協(xié)議，里面明確表示：如果將來喬呦和他結(jié)婚，房子將寫喬呦的名字，算作婚前財(cái)產(chǎn)，歸喬呦一人所有。

    “一套房子，我不認(rèn)為能代表我對鹿鹿的愛和責(zé)任。”陸硯聞?wù)f，“但我也知道物質(zhì)保障是必須的，也是我必須給鹿鹿的。”

    林慧芝和祝衛(wèi)國將信將疑，帶著老花鏡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協(xié)議。

    祝衛(wèi)國問：“要是呦呦不肯要呢？”

    “對?！绷只壑フf，“就算你是真心意，喬呦也不會答應(yīng)。”

    陸硯聞回答：“這就需要叔叔和阿姨的幫助了?！?/br>
    為避免所有權(quán)以及夫妻共同財(cái)產(chǎn)這類的麻煩，陸硯聞在喬呦家小區(qū)附近的一處新樓盤看中了一套三室一廳，想買下來，送給林慧芝和祝衛(wèi)國。

    “送我們房子？”祝衛(wèi)國驚詫，“那不行！不行！孩子，這你可就想太大了，沒必要！”

    陸硯聞?wù)f：“叔叔，您不用急著拒絕。道理其實(shí)很簡單，如果將來鹿鹿不要我了，那這套房子就是我給她的補(bǔ)償；可如果，我們一直在一起，這套房子將來也是鹿鹿的。”

    “自然，我會竭盡全力讓鹿鹿不要丟了我?！?/br>
    陸硯聞淺淺一笑，仿佛提到“鹿鹿”這兩個字就足以讓他開心很久。

    林慧芝和祝衛(wèi)國沒想到陸硯聞能盤算到這一步。

    為人父母，擔(dān)心的不過是子女未來，既然未來有保障，又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這房子，他們不會要。

    他們要的只是陸硯聞對喬呦好。

    “阿姨，我還有些話想對您說?！?/br>
    林慧芝有預(yù)感是什么，她想拒絕，卻張不開嘴。

    “鹿鹿很在乎您?！标懗幝?wù)f，“過去，您獨(dú)自撫養(yǎng)她不容易，這點(diǎn)毋庸置疑。但反過來想想，她不過一個小女孩，也在拼命地努力，不拖您后腿。寫作這件事，是她的夢想。她將來如果想全職在家寫，我也會無條件支持。而您，我希望您可以尊重她一次，給她一次選擇權(quán)，也給她一次來自最親的人的信任。”

    “她是個敏感的姑娘，這個敏感源，是您?！?/br>
    過后，陸硯聞離開。

    林慧芝那幾日壓在心頭的種種情緒，終于爆發(fā)。

    她問祝衛(wèi)國自己是不是不配做媽？是不是太武斷專.制？又是不是像個控制狂一樣控制女兒，壓得女兒喘不過氣？

    可那是為了喬呦好啊，不是不愛她。

    祝衛(wèi)國說：“為她好，她也得真的好才行啊?！?/br>
    “慧芝，呦呦多好的孩子，可是……哎！你就放手吧！”

    林慧芝捂臉痛哭。

    那一刻，不管她多么逃避，也不得不面對她早就心知肚明的結(jié)果——女兒性格中的負(fù)面元素是她一手造成的。

    如果時光可以倒回，她多么希望當(dāng)初對喬呦多一分包容憐惜，而不是把生活里的不如意轉(zhuǎn)移到自己女兒的身上……

    “媽？媽？”

    林慧芝回過神，眼前的喬呦和小時候那個總是追在她屁股后面不停叫mama的小女孩有一瞬重合。

    “媽，您不舒服嗎？”

    “沒有，沒事。”

    林慧芝笑笑，小心又愛憐地摸摸喬呦的腦袋，說：“以后，你開心就好?！?/br>
    “媽不那樣了?！?/br>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團(tuán)圓飯。

    今天的菜是每個人拿手菜的合集，只有祝屹“拿不出手”，所以被祝衛(wèi)國無情嫌棄。

    祝屹都習(xí)慣了，他是充話費(fèi)送的。

    給口吃喝就行，還要啥自行車？

    喬呦給年夜飯拍了照，還把哪道菜是自己做的圈了出來，等看春晚的時候，發(fā)給陸硯聞。

    陸硯聞也給她拍了年夜飯照片，還附帶劉亞榮的語音拜年。

    喬呦一聽，哪有長輩給自己拜年的？連忙撥過去電話。

    于是，林慧芝和祝衛(wèi)國，包括祝屹，大家一起給劉亞榮拜年。

    老人很高興，說要給祝屹紅包。

    祝衛(wèi)國說：“您看看他都多大了？還給他紅包呢?！?/br>
    “多大也是孩子?！眲啒s說，“孩子高興，我們就高興，是不是??？”

    這話意有所指。

    林慧芝明白，接過話說：“您說的對。等過年前幾天應(yīng)酬完親戚，我?guī)е鴨踢虾妥Ｒ俳o您拜年。小陸喜歡我做的排骨，阿姨還給你做?！?/br>
    “謝謝阿姨。”

    掛了電話，兩家繼續(xù)各自過年。

    喬呦一直和陸硯聞發(fā)微信，說林慧芝同意自己寫作了。

    —[那你開心嗎？]

    —[開心?。√貏e開心！]

    其實(shí)，喬呦作為成年人，就算林慧芝死活不同意，她也并不再受約束，可她清楚，在她內(nèi)心深處最需要的始終是來自母親的認(rèn)可和支持。

    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mama的，她在乎。

    —[你想不想更開心？]

    —[你想干嘛？]

    —[11點(diǎn)，我去你家樓下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