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偉準時到的酒店。

    秦珊目前已經(jīng)不住在醫(yī)院，而是去了療養(yǎng)院，位置相對遠了些，車程大約要四十分鐘。

    到了地方，喬呦和陸硯聞一起下車。

    夕陽西下，所有景象蒙上一層淡淡的憂郁的淺黃色，幾只不知是什么品種的鳥兒飛過，叫聲壓抑嘶啞。

    喬呦握緊陸硯聞的手，跟在徐廷偉身后進入院內(nèi)。

    來到病房前，徐廷偉說：“我就不進去了吧?！?/br>
    陸硯聞看向喬呦，喬呦笑笑：“我也在外面等你，就這兒?！?/br>
    她指指病房外挨著的沙發(fā)：“一步都不離開?！?/br>
    摸摸喬呦的臉，陸硯聞深呼吸，擰開了把手。

    房間里有薰衣草清香。

    落地窗外是半圓陽臺，可以看到療養(yǎng)院后身的一片田野，正中央，是一張鋪著雪白被褥的床。

    秦珊躺在那里。

    與記憶里的完全不同，眼前的女人再不復當年的高貴颯爽。

    她像一塊腐朽的枯木，浮游在快要干涸的溪流上，似乎風一吹，就會把她帶到不知道是哪里的絕境之中。

    “你比那時又長高了。”秦珊開口，聲音低啞得厲害，“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心里有沒有痛快些？”

    陸硯聞擰起眉頭，反問：“我為什么會因為你這樣就覺得痛快？”

    秦珊低笑：“你恨我啊。”

    “可你再恨，我也是你的mama?！彼坏汝懗幝劷釉挘阕灶欁缘卣f，“血緣這東西也是有好處的，它怎么都不會被消滅。”

    這話正戳進陸硯聞心上。

    他握緊雙手，問：“你一定要見我，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br>
    秦珊說的輕巧，想著坐起來，無奈她現(xiàn)在就是個廢人，連“坐”這個動作都完成不了。

    她無力地又笑了笑，說：“聽說你交了一個女朋友?！?/br>
    “……”

    “你怎么敢交女朋友？”秦珊詫異，“我們這樣的家庭，骨子里冷血無情的人，你不是害人家姑娘嗎？”

    “你……”

    “分手吧?！?/br>
    “之后定居渥太華，照顧我?！?/br>
    第51章 回擊

    喬呦聽不到病房里的任何聲音。

    她坐在門外的沙發(fā)上, 心緒頗為混亂。

    徐廷偉坐在她斜對面，看起來要輕松很多，甚至還有些愉悅。

    察覺到喬呦在小心打量自己, 徐廷偉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喬小姐，你之前一定很好奇為什么我非要把硯聞帶來加拿大吧？”

    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 又根本沒見過面, 這是對秦珊多深的感情才會這樣奔波不放棄？

    喬呦抿抿唇, 說：“那您方便告知嗎？”

    “沒什么不方便。”徐廷偉說, “為了錢。”

    秦珊有很多錢。

    她和徐廷偉的結(jié)合也是因為錢。

    只是，像秦珊這樣的資深律師, 了解人性, 也會把控人性, 她如今病了, 想讓徐廷偉還這樣死心塌地守著自己，必然要用些手段。

    她要求必須見到陸硯聞。

    不然，徐廷偉將不會出現(xiàn)在她的繼承人名單上。

    這個答案讓喬呦驚訝。

    但驚訝之余, 她也知道這就是現(xiàn)實, 這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沒有錯。

    “那您知道秦女士一定要見面的目的嗎？”喬呦問, “她為什么這么堅持？”

    這點，徐廷偉也想不通, 他搖搖頭：“阿珊因為這場車禍，性格變了很多, 我猜不到?！?/br>
    話音剛落, 病房門豁地打開。

    陸硯聞沉著臉，一把拉起喬呦, 帶她離開療養(yǎng)院。

    他們叫了輛計程車, 回去的路上, 陸硯聞始終不說話，緊繃的側(cè)臉讓喬呦擔心。

    一直到了酒店房間，陸硯聞脫下外套，吩咐服務(wù)員送威士忌過來。

    喬呦皺著眉，輕聲問：“是談的不好嗎？別喝酒，太傷身體?！?/br>
    陸硯聞不答，立在落地窗前，雙手撐著玻璃，彎下腰，好像是剛跑完幾千米的運動員，此刻在艱難地維持呼吸。

    喬呦不再勸，默默坐在一邊。

    整整喝了兩瓶威士忌。

    陸硯聞還是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醉酒的反應(yīng)，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孤獨而壓抑。

    這一幕看在喬呦眼里，是說不出的心疼。

    就在酒喝完，陸硯聞還要叫的時候，喬呦忍不下去了。

    她按住陸硯聞的手，沖他大聲喊：“不許喝了！”

    陸硯聞看著她，眼里的情緒復雜，似是想掙開她，想和她吼，又沒有。

    “別喝了。”喬呦放緩語氣，蹲下來，握住陸硯聞的手，“和我說說好不好？我說了，別憋在心里。你這樣，我很害怕，也很擔心?！?/br>
    半晌，陸硯聞放下酒杯，將喬呦拉進了懷里。

    他像是抱著唯一的熱源，死死的、用力的，勒得喬呦身體都痛了，卻不肯松開一點力道。

    喬呦也不動，就任由他抱。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呦忽然感知到肩膀傳來的濕熱。

    她的心狠狠一揪，抱緊了陸硯聞。

    “她真的……”他說，“真的，不愛我?！?/br>
    這是陸硯聞四個小時以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用很輕很平淡的語氣。

    卻重重砸在了喬呦心上。

    *

    這晚，喬呦寸步不離陪著陸硯聞。

    她擁著他，看他最后疲憊地睡去，但即便到了睡夢中，他都緊緊拽著自己。

    喬呦幾乎失眠了半宿。

    在天蒙蒙亮時，她掙開眼，做了個決定。

    清早八點一過，喬呦到了療養(yǎng)院。

    她趁著陸硯聞宿醉未醒，讓酒店工作人員為自己叫車，順利來到這里。

    見到秦珊，喬呦很難將她和陸硯聞聯(lián)系在一起。

    尤其那雙眼睛。

    明明是一樣的眼型，但眸光卻完全不同。

    陸硯聞的眼睛深邃干凈，秦珊的眼睛也深邃，但內(nèi)里一片渾濁，像是幽怨的沼澤。

    “你就是他的女朋友？”秦珊說，“和我想象中不同。”

    喬呦維持禮貌，應(yīng)道：“這么早打擾您，我很抱歉。”

    這話，秦珊不接，就那么審視喬呦。

    喬呦挺怕別人這樣看自己的，但想想陸硯聞，也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我不知道您昨天和硯聞?wù)f了什么，他心情不好?！彼f，“但我想，不管是什么，您和他之間該做個了結(jié)了?！?/br>
    秦珊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你是誰??？”她問，“就憑你？讓我和我兒子做個了結(jié)？”

    喬呦回：“憑我是他未來的妻子。在法律意義上，他對我的義務(wù)和責任將遠超過你?！?/br>
    許是沒料想到一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姑娘會這樣強硬，秦珊再看向喬呦的目光，由審視變成正常對視。

    秦珊想坐起來，喬呦下意識想幫襯一下。

    “不用?！鼻厣阂а赖?，“不用。”

    喬呦收回手。

    好不容易等秦珊坐好，窗外的陽光也灑了進來，落在喬呦身上。

    秦珊說：“你說你是他未來的妻子，就想抹殺我是他母親的事實，未免太天真了。”

    “就憑我生了他這點，他永遠都要聽我的?！?/br>
    聞言，喬呦輕輕一笑：“您口口聲聲強調(diào)您是他的母親，您生了他，那您有盡過一天母親的職責嗎？您了解他嗎？”

    “……”

    “您知不知道他籃球打得特別好，是籃球隊長，帶領(lǐng)隊員打敗過體院附中的學生？您又知不知道他魔方玩得很棒，好多女生為他神魂顛倒？您還知不知道他是數(shù)學天才，以第一的成績考進京大的計算機系，由他創(chuàng)造的游戲，風靡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