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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見到我都要下跪[無限] 第2節(jié)

    “顧老師啊,你是個文化人,懂得多,有件事我想問問你?!贝彘L視線垂下,沒落到他臉上,“村子里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一直想著,是不是有什么門路可以修條路?!?/br>
    “不用太寬敞,只要毛驢能拉車過山坎,把莊稼糧食拉出去賣就好,這樣大家伙都可以松快松快?!?/br>
    顧平生眉梢一動。

    這無疑是件好事,某位偉人曾有一句名言:想致富先修路。交通便利才能持續(xù)有效地帶來貿(mào)易經(jīng)濟。村長上任靠的是資歷,本身只讀過小學(xué),能想到這一塊真的很不錯。

    在這一點上,他表示了大力支持。

    村長總算是抬了眼看他:“你也覺得這事不壞,對不對?”

    顧平生點頭:“當(dāng)然?!?/br>
    村長在這時狠吸了一口煙嘴,徐徐吐露煙云,苦笑道:“是啊,明明不是壞事啊!”

    顧平生不知道對方臉色為何悲喪,村長擺了擺手,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深聊下去:“這兩天山上老有不好的動靜,我們準(zhǔn)備七天后舉行山神祭祀,家里有人的都要去,包括娃兒們。學(xué)校要提前停課,過兩天應(yīng)該會通知你?!?/br>
    顧平生:“……”

    顧平生欲言又止。

    在他的印象中,“祭祀”是和現(xiàn)代化社會沾不上邊的詞語。

    應(yīng)該是老一輩傳下來的習(xí)俗。

    既然是村長發(fā)話,那么想必全村人同意。身為外來者,顧平生也不好說什么。他心里想著批上大紅“?!弊值慕虒W(xué)進度,和撒了歡兒玩野的崽子們,嘆氣無奈道:“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br>
    不用上課備課批卷子改作業(yè),他閑著也是閑著。

    貫來喜歡讓他搭把手的村長卻干脆地拒絕了他:“不用。”

    他用昏黑的瞳孔直勾勾注視著顧平生,聲音沉得像警告:“祭祀準(zhǔn)備的東西雜,到時候要鬧出點什么陣仗都是正常的。你別輕易出門,省得一些臟東西沾你身上。需要什么,我讓陳二麻子給你送來?!?/br>
    說完,村長把煙頭往臺階磚石面上磕了一下,咂吧著煙嘴兒走了。

    顧平生:“……”

    顧平生嘆了口氣。

    入鄉(xiāng)隨俗。

    從小賣部買了兩罐啤酒,又在旁邊的店里買了半只燒雞。顧平生折起褲腳,拎著東西一路淌過凹凸不平的泥濘路,跨過兩個石板溝,在一個栽種歪脖子柳樹的院里停了下來。

    山上多霧,大白天也陰沉沉的。他將褲腳放下,從旁邊飛來幾只烏鴉停在他頭頂?shù)目葜ι?,嘎嘎一陣叫?/br>
    顧平生抬手敲門,力道由輕到重。

    許久后,屋子的主人終于被吵醒,像是走路虛浮,一路碰撞著桌椅板凳,罵罵咧咧地過來開門。

    “吱呀——”一聲,門打開,一張飲酒過度而發(fā)脹青黃的臉從陰影中出現(xiàn)。

    這人是陶軍的父親,陶明山。那雙陰郁的眼神將顧平生從頭盯到尾,直到看見他手里拎著的燒雞啤酒,才吐出一聲怪異的笑:“哈……是顧老師啊?!?/br>
    顧平生發(fā)現(xiàn),陶明山的臉色比上次見面時更灰敗了。

    陶明山將門打開,迫不及待打開袋子,撕下雞腿兒就往嘴里塞,吃得滿嘴流油:“要我說,你們老師也忒賺了點,回回來都帶著rou菜,嘿?!?/br>
    這話諷刺的意味明確,叫人聽著生氣。

    顧平生卻笑了。

    他的笑聲并不突兀,高低適宜,時點掐得剛剛好,像是配合著陶明山的話茬笑了出來。本就是五官端正、人畜無害的一張臉,笑起來更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溫和。

    “經(jīng)驗豐富、資歷厚重的老師講座費高,但那是用學(xué)問和教學(xué)能力換來的。我經(jīng)驗尚淺,給教師隊伍拖后腿了?!彼闷鹨还奁【拼蜷_遞過去,“不過還好,手里有份固定工作,錢么攢一攢,吃rou喝酒不成問題?!?/br>
    不得不說,顧平生遞酒的動作極大地取悅了陶明山。

    他哈哈一聲笑:“那是,要想我當(dāng)初有活做的時候,那錢不比你們這些死讀書的高?”

    顧平生來時調(diào)查過陶明山的過往,其實能力可以,干活也利索,無奈性子惡劣,在哪兒都是偷雞摸狗小人做派。

    之前縣里來了礦山隊招零工,陶明山就去過,結(jié)果私自偷了別人的礦產(chǎn)出去賣,事兒鬧得沸沸揚揚,陶明山也被抓進局子關(guān)了三年,再沒人敢招他。

    顧平生問:“陶哥原來是做什么的,怎么沒繼續(xù)干下去?”

    陶明山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僵:“都過去的事兒,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怎么能不提?顧平生今天來就是要大提特提。

    他只挑陶明山動手做事的能耐,慢慢的,將人哄得喜笑顏開,再不動聲色引入今天來的目的:“上次來看你補房頂,就知道手上有勁。幾天前山體滑坡沖垮了隔壁村的村道,他們來招人清理路面,沒別的要求,有力氣就行。我第一時間想起了你?!?/br>
    陶明山半耷拉的眼皮睜了睜:“是么?”

    顧平生瞧他意動,添了把柴火:“報酬按天數(shù)算,但路壞得嚴重,后面還得補,一天兩天結(jié)束不了。賺的錢不說多少,夠陶哥一個月每天三瓶酒喝,頓頓有菜有rou。”

    “有錢了,衣服可以買幾件新的,再換了那臺壞掉的熱水器,隨時隨地能洗上熱水澡。那邊著急要人,價錢也好談,到時候桌椅板凳都能換一套?!?/br>
    顧平生從來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樣嫌惡看他,說的道理,提的建議,都是站在對他好的角度。脾氣不錯,常帶東西接濟他,所以陶明山格外樂意和顧平生說話。

    陶明山與那雙溫潤明亮的眸眼對視,仿佛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一無是處的爛酒鬼,而是一個正常有本事的壯年漢,放眼都是能夠展望的未來。

    顧平生接下來的話更是如風(fēng)般吹入他耳朵里,直勾他的心神。

    “人活一輩子,哪怕不圖一個風(fēng)光自在,能夠舒舒服服的,難道不比現(xiàn)在好?”

    陶明山被說動,張了張嘴:“我……”

    就在這時,第三個人的聲音插了進來,稚音仍在卻老氣沉沉:“爸爸?!?/br>
    陶明山的臉色霎時變了。

    在顧平生看不見的位置,陶明山的背后,一抹黑霧在半空中生成,匯集成利爪的模樣,透過皮rou,狠狠地抓捏住陶明山的心臟!

    陶明山像是受了刺激,眼球血絲猙獰密布,突然暴起吼叫:“掙錢,掙他娘的什么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只是為了誆我對這白眼狼好點!狗東西要吃要喝,老子賺的那點辛苦錢不夠他敗家,就和他那個婊子媽一樣!”

    顧平生沒時間細想,看陶明山隨手抓起板凳上的皮帶,瞳孔倏然一緊,身體快過大腦動了起來,將從里屋出來的小孩拉過來護在背后。

    “啪!”的一下震響,皮帶抽在了顧平生同時舉起的手臂上。

    屋里三人都愣住了。

    懷里的陶軍抓他衣服的力道極大,顧平生以為對方是在害怕,忍著痛反手拍拍,對看起來清醒了幾分的陶明山說道:“掙來的錢攥在你自己手里,別人搶不走。陶哥,你再好好想一下?!?/br>
    說著,生怕陶明山回過神來再打孩子,手臂撈著陶軍腋下,快步將人給抱了出去。

    顧平生一直跑到村路上還嫌不夠遠,懷里的男孩戳了戳他:“老師,陶明山昨晚上喝酒喝到兩三點,不舒服站不穩(wěn),不會追過來哩?!?/br>
    顧平生語氣十分冷靜:“老師知道?!?/br>
    固執(zhí)的又帶著他過了一條道。

    陶軍:“……”

    男孩聽話地任他抱著走,被放下時才動了動,非常之快速地抓住顧平生的手,撈起袖子來看。

    一條若長的紅痕浮現(xiàn)在白皙手臂上,刺目極了。

    陶軍眼神暗了暗,不敢碰那傷,扯他衣袖的指尖大力而泛白,啞聲陰沉:“他就是個爛酒鬼,沒救了,您何必這樣?!?/br>
    顧平生跟他解釋:“我來一趟,他吃飽喝足心里舒服,就少打你一頓,不虧?!?/br>
    陶軍張口要辯,嘴里被塞了塊甜軟的吃食,抬頭看見顧平生沖他笑。

    顧平生:“沒吃中飯吧?張婆家的玉米糕,你喜歡的。”

    陶軍眼中戾氣散開,將糕拿手里:“……老師您平時都只吃白粥。”

    顧平生睜眼說瞎話:“因為我腸胃差?!?/br>
    陶軍沉默了會兒,猛然啊嗚一口咬在糕上,惡狠狠地道:“騙人,大騙子!”

    顧平生嘆氣:“我們的小軍班長太難伺候了點?!?/br>
    他見小孩依舊悶悶不樂,寬掌托起小孩的臉頰,溫柔平和地看著他:“你要實在過意不去,從今以后繼續(xù)努力學(xué)習(xí),把成績穩(wěn)定在九十分以上?!?/br>
    陶軍悶聲:“成績提高了有什么用?”

    顧平生一指前面:“你看那是什么?”

    陶軍看去,直言道:“泥巴地,爛菜葉子?!?/br>
    顧平生無奈:“別老低著頭,往天上看,看到那座山了沒有?!?/br>
    陶軍:“看見了。”

    顧平生語氣格外鄭重:“翻過那座山,就是外面的世界。有繁花似錦,有高樓大廈。你成績好了,就能從這里出去,見識到它們的五彩繽紛。成績不好也可以,但會難很多?!?/br>
    “小軍班長那么聰明,只用一個月時間,就從不及格提高到七八十分。老師期待著你見識廣博天地的那一刻,你會成為令大家都自豪的人?!?/br>
    陶軍喉頭鼓動了一下,迅速低頭。

    吃完了玉米糕,顧平生想帶陶軍回他那躲躲,被陶軍拒絕了。小孩兒脾氣犟得很,堅持不要顧平生送他回家。

    陶軍說:“我沒那么笨,會等他氣消了再回去,老師您甭cao心?!?/br>
    顧平生拍他腦袋:“什么語氣?”

    陶軍從善如流換了個軟軟的腔調(diào):“老師,您回去吧,好不好嘛——”

    顧平生不為所動,一本正經(jīng)盯著他。

    陶軍只得向他保證:“我去同學(xué)家里做作業(yè)?!?/br>
    “誰家?”

    “平頭娃子,他家里有多余的作業(yè)本,我跟他借。老師您別跟著我,我不自在?!?/br>
    顧平生:“……”

    被嫌棄了啊。

    顧平生走后,陶軍目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男孩靈動乖巧的神情陡然消失。

    烏云擠壓著天空,厚重得仿佛要墜落。成群烏鴉盤旋在陶軍的頭頂,跟著他一路走回家。

    陶軍面無表情推開家大門,發(fā)酵后的酒臭味撲鼻而來,卻又被他身上散發(fā)著的濃郁血腥味給壓過。

    此時的陶明山縮在墻角,面上全是驚悚,哪還有剛才的囂張。

    小孩模樣的陶軍撿起掉落在地的皮帶,一步步走近大人模樣的陶明山。

    他的皮膚不知不覺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青白,指節(jié)骨扭曲,臂上都是煙疤,小臉各處顯出觸目驚心的淤青,血從后腦窟窿汩汩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