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們又說：“帝君悲憫，求帝君庇佑蒼生?！?/br>
    多好聽的一句庇佑蒼生。在清玄帝君面前，上到神仙妖魔、下到凡人，哪怕是一只鳥獸、一只螻蟻，皆可被納入蒼生的范圍之中。

    清玄帝君那時已對眾仙神感到失望，任他們齊刷刷跪著，并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要相救的意思。

    他們便一聲聲地念，一遍遍地求：

    “帝君悲憫，求帝君庇佑蒼生?！?/br>
    “帝君悲憫，求帝君庇佑蒼生?！?/br>
    咒鈴似的纏繞在青玄帝君的耳側(cè)。帝君卻遲遲沒有應(yīng)答。

    直到第五天，大裂口吞沒了天帝召集眾仙議事的赤霄殿，清玄帝君輕嘆一口氣，踏著云梯，施施然從十重天上走了下來。

    他沒看眾仙神一眼、更沒有說一句話，直接飛向了大裂口。

    他座下三十二神將也已經(jīng)得到詔令，從四面八方的神殿中趕來，緊隨其后，以身填入大裂口。

    最后，帝君和座下神將，以靈力耗盡、神魂俱滅的代價，成功修補(bǔ)了裂口，避免了天地覆滅、人間浩劫的大災(zāi)難。

    “那時候我們是真以為帝君是在那場大浩劫中隕落了，但其實(shí)沒有?！?/br>
    月下仙人沒再用酒碗，而是直接對著酒壺滿飲了一大口，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忽然好像退去了身上高深莫測的靈力，變成了凡間一個普通的老頭，滿臉的懊喪和頹然。

    “那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彼p聲道。

    沈清棠也確實(shí)知道。清玄帝君法力深厚，并沒有在那場大浩劫中當(dāng)場形神俱滅，而是僥幸活了下來。

    再醒來時他已經(jīng)從九重天墜落在落霞山中，彼時他身受重傷，哪里都去不了，便索性在落霞山中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十?dāng)?shù)年，順便還用自己的幾滴血，助一朵海棠花生了靈智，化出了人形。

    小花妖一心想成仙，而清玄帝君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便將自己剩余的靈力都渡給了小花妖。自己終究還是落了個神魂消散的結(jié)局。

    在最后那一刻，男人輕柔地?fù)崦蚯逄牡哪X袋，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這只他一手養(yǎng)出來的小花妖：

    “小花妖，我叫清玄，朗朗清風(fēng)的清、天地玄黃的玄?！?/br>
    “小花妖，與你度過的這些年，我很歡喜，希望你也如此?！?/br>
    “小花妖，別難過，有緣的話日后還會想見?！?/br>
    男人其實(shí)知道沈清棠用不了多久便會把一切都忘記，但他還是多此一舉的告知了對方自己的名字。

    而沈清棠的名字，沈是沈清棠自己抓鬮抓來的，棠是海棠花的棠，至于那個他總記不起緣何而來的“清”，就是清玄的清，是他和男人最緊密的牽連。

    男人說他在落霞山的這些年過得很開心，沈清棠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又在哄他，但他寧愿相信那是真的。

    相互陪伴的那幾年、不論是他化出人形之前還是之后，他寧愿相信因?yàn)橛辛怂?，真的給男人平添了幾分歡喜。

    那便已經(jīng)足夠了。

    那是他來到這世間最大的意義。

    “帝君及三十二位神將神魂俱滅，按理說是無法轉(zhuǎn)世投胎的，但從一百前開始，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中的某些位，竟然重新凝結(jié)了魂魄，步入了輪回道?！?/br>
    “這對天上地下來說都是樁大事，當(dāng)時天帝和地下那位都很震驚，密切關(guān)注著這一切，想要就此找出帝君的轉(zhuǎn)世。但始終沒有任何線索，那時我們已經(jīng)做好了最糟糕的猜測，直到二十七年前?！?/br>
    雖然沈清棠已經(jīng)從諸多事件中串起了前因后果，但對于某些事情他還是想不明白，需要仙人給他解惑，比如：“為什么？”

    他問的簡單，月下仙人卻知道他問的是什么：“天帝與我，還有地下的那位曾商量過許多次，然而終是無果?！?/br>
    “天道無常、天道也有常，或許是天道感念帝君及諸神將拯救蒼生的大業(yè)，不忍他們真的就此消散，所以才會允其一線生機(jī)、助他們重入輪回……”

    而且帝君本來就是自天地初開時便誕生的第一位神，說是天道的“親兒子”也不為過。

    “所以姻緣簿安排我去給陸錚牽紅線，其實(shí)也是你們一手策劃的么？”

    “這還真不是。姻緣簿是天地初開之后就有的東西，哪是我等能夠左右的，月老司也不過是代為管理而已?！痹孪孪扇丝嘈Φ?。

    “清棠，不瞞你說，之前看到姻緣簿做出此等安排，我們還嚇了一跳。天帝那臭老頭膽子小得很，甚至想過要偷偷調(diào)換你的姻緣簿，避免你同帝君有所牽連?！?/br>
    沈清棠又問了一個為什么。

    月下仙人面有難色：“因?yàn)槟闶桥c那位牽連最深的人，我們擔(dān)心若是讓那位看見你，說不定會想起些什么，但前塵往事皆付過往，那位作為帝君的一世已經(jīng)走完了，想起那些事對他并沒有多少好處?！?/br>
    “……哼?！鄙蚯逄捻劾浜吡艘宦?，當(dāng)即反駁道，“說的倒是好聽，我看你們其實(shí)是怕他想起來，然后回來找你們算賬吧！”

    畢竟若不是這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清玄帝君也不會落到神魂俱散的結(jié)局。他永遠(yuǎn)都將是那個受萬萬人敬仰的至尊的神明。

    但如果是這樣……沈清棠也就不可能有機(jī)會遇見他。

    這讓沈清棠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一會兒恨這群神仙恨得要死，一會兒又有些暗戳戳的小慶幸、小高興，表情變化來變化去，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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