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草，清玄我草你祖宗，把你爪子從棠棠頭上拿開，小花妖的腦袋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嗎！那是我老婆，我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小茅屋里多出來一張床榻，已經(jīng)能穩(wěn)定維持人形的小花妖也在這里住了下來。一大一小兩個人白天去山里挖野菜摘野果，或者打理屋前屋后兩片地，晚上小花妖就跟著清玄識字、學(xué)術(shù)法，有時候也會纏著清玄給他念話本上的故事。

    日子過得清貧卻自在。

    小花妖總是很聒噪的，每天有講不完的話、有無窮無盡的奇思妙想，鳥雀一樣繞著清玄嘰嘰喳喳。清玄卻十分耐心地縱容著他的一切。

    還給這只他親手養(yǎng)大的小妖怪取了名字，叫“沈清棠”。

    清玄已經(jīng)活了很長很長時間，天地初開之后他就存在于這個世間，他是天界至高的神明，卻也是最孤獨的存在，天上、人間，所有的熱鬧悲歡都同他無關(guān)，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高居在十重天，無悲無喜、沒有愛恨的做他的天界表率就可以。

    比起一個活生生的神明，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其實更像一塊碑，只要鎮(zhèn)在那里，所有人就都安心了。

    而碑是不需要感情的。

    萬萬年里，他都是這么活著，沒覺得好、也沒覺得不好，他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生活。從意識初開的那刻起，他就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命運從來就不屬于他做主。

    可極少數(shù)的時間里，他也會羨慕一朵花、一只鳥雀、一尾魚，他想去外面、想去那個熱鬧的人間走一走、看一看。

    而一場大浩劫讓他意外得到了這個機(jī)會，還……撿到了一只小花妖。

    他其實不記得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會幻化出那樣一枝海棠花，大抵是覺得天宮里太冷清了，他想看到一點不一樣的顏色，哪知無心插柳，竟給自己弄出只小妖怪。

    小花妖是自由自在的、爛漫快樂的，是他萬萬年孤寂的生活里出現(xiàn)的唯一一抹亮色。他愿意讓這個小東西永遠(yuǎn)保持這份自由和快樂，做一只天真的小妖怪。

    可小花妖卻偏偏想做神仙。

    命運就是這么奇怪。

    “做神仙沒有那么好?！彼终坡湓谛』ㄑ哪X袋上，溫柔地摸了摸?？尚』ㄑ齾s很堅持，笑盈盈地說，“可我就是想做神仙，我要做很厲害的神仙?！?/br>
    世間眾生，人、妖、魔，似乎誰都想要脫胎換骨、一朝飛升，他的小妖怪也不例外。

    清玄不舍得看這雙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失望的神色，所以說：“好?！?/br>
    小花妖修煉得很認(rèn)真，腦子也很靈活，什么東西都是一點就通，他常常用閃著光的眼眸看著他，跟他說：“你再等等我，我會變成一個很厲害的神仙?！?/br>
    每當(dāng)這時候，清玄總是笑笑，不說話。

    陸錚嫉妒得要命，恨不得自己真的就是這個什么清玄帝君，陪著棠棠一起長大、修煉，讓棠棠的眼睛里只有他一個。

    山里的歲月過得很慢、也很快，好像沒有多久，十多年就過去了。小花妖見話本里的人都有生辰，也向清玄討一個生辰。

    清玄是三月十五這天進(jìn)的落霞山，所以他說：“每年三月海棠花盛開的時候就是你的生辰，非要挑一天的話，那就三月十五吧?！?/br>
    小花妖很高興，得寸進(jìn)尺地又要討生辰禮物：“我想出去落霞山外面的地方看一看！”

    “好?！?/br>
    這是清玄陪小花妖過的第一個生辰，大約也是最后一個，他是真的想要讓小花妖如愿的。

    他那時候差不多已經(jīng)五感盡失，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只是他以為自己還能撐一撐，起碼撐到給小花妖過完生辰，可惜天不遂人愿，道別的時刻比預(yù)期中還要快。

    偏偏就在他給小花妖選定的生辰當(dāng)天。

    “小花妖，我恐怕不能陪你過生辰了，抱歉?！?/br>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不過生辰了，只要你好起來我就不要過生辰了！我也不下山了，我們就在這里住著！”

    小花妖哭得很傷心，求他別死、別離開。

    他捏了捏小花妖的手心，不知道該怎么哄他高興：“你我有緣，這些年有你陪伴，我過得很開心，希望你也這么覺得。但今后我便不能再陪著你了。”

    “你不是一直想成仙么，我助你得償所愿。往后千萬年，珍重?！?/br>
    他將自己所剩無幾的一點靈氣渡給了小妖，同時封印了小妖有關(guān)于他的所有記憶。

    這只他養(yǎng)出來的小妖怪，要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活著，他不愿自己成為對方的負(fù)累。

    最后，出于愧疚或者遺憾，他給小花妖制造了一個有關(guān)于生辰的幻境，幻境里，他們一起下山，一起在熱鬧的街市中吃零嘴、看皮影戲，又一起放了花燈……

    小花妖閉著眼睛陷入了熟睡，臉上還掛著層層疊疊的淚痕，嘴角卻高高揚起。

    “生辰快樂，我的小花妖?！?/br>
    被困在清玄帝君身體里的陸錚眼睜睜看著一切在自己面前發(fā)生，卻無能為力。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和這個男人融為一體，切實感受到了這人心底翻涌而起的不舍、遺憾、擔(dān)心、感激……種種情緒鋪天蓋地，覆蓋在剔骨抽筋的劇痛之下。

    “陸錚……”他突然聽到沈清棠的聲音，他的小神仙在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陸錚，你快點醒來好不好，你理一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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