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不要他了……

    好早好早的時(shí)候，就不要他了。

    他早知道的。

    明楉從哭泣中醒來，雙目呆呆望著黑色的房間。淚水從眼角滑落，一直沒入鬢角。濕漉漉的，在寒冷的屋子里愈發(fā)惹人頭疼。

    他蜷縮起來，手腳在厚實(shí)的被子里捂了半夜，依舊冰涼。

    眨巴眼，明楉抓起自己的手機(jī)。

    沒電了。

    他忽然想到還沒有給程閆夏發(fā)消息，他起身，摸著黑將書包里的充電器拿出來。

    可看了看四周，太黑了。

    真的好黑啊……

    明楉抱緊手機(jī)，懨懨地看著。等著天亮，等著有光的時(shí)候再去沖電。

    一眼睜到六點(diǎn)，室外有了亮意。

    明楉充好手機(jī)開機(jī)，上面是數(shù)不清的消息與電話。明楉頓時(shí)一慌，忙將消息發(fā)過去。

    【哥哥，對(duì)不起，我忘記了?！?/br>
    剛發(fā)送成功，一通電話打來。

    明楉忙接過。

    “哥哥?！彼÷暤馈?/br>
    “嗯?！?/br>
    “對(duì)不起，我到了。”

    “原諒你，沒有下次?！?/br>
    “謝謝哥哥。”明楉眼睛微彎，心中那抹空落落的感受消散，“哥哥，還有三天，我就回來了?！?/br>
    “嗯，注意安全?！?/br>
    “好?！?/br>
    掛了電話，明楉起來。幫著老人家做了飯，吃了早餐才回到自家爺爺?shù)姆孔印?/br>
    像大奶奶說的，房子有人來，看著不像去年那么破敗。但是開門后，還是散發(fā)著一股霉味兒。

    明楉花了一上午輕掃，重新鋪好床。

    待所有收拾完，這才去鎮(zhèn)上，將寄過來的東西搬回來。

    到下午，家里這才有了人氣兒。

    這會(huì)兒端著凳子坐在門口曬太陽，明楉聽著山林中的鳥叫。這才想起來，好像村子里，從回來就沒有聽到狗叫。

    也是，人都下去了，牲畜自然也帶下去了。

    快到春節(jié)了，村子里卻是越來越安靜。明楉看著好幾個(gè)老爺子、老太太沉著臉下山去了。

    到除夕前，明筱筱又來了。

    她跟明楉一樣高三，照舊也拿著自己的作業(yè)來問。這一次，她同樣待到太陽下山。

    她小心道：“楉?xiàng)砀绺?，我們也要走了?！?/br>
    明楉知道，他們家是最后一戶下山的。他們走了，山中就只剩下他自己一個(gè)人了。

    明楉怕嗎？

    明楉怕。

    但是這應(yīng)該是最后一個(gè)，他能陪著爺爺過的年了。

    往后，即便是有機(jī)會(huì)回來掃墓。那也只是稍稍停留罷了。

    更何況沒人住的地方，深山之中很快就會(huì)被雜草樹木淹沒。再來，他會(huì)找不到路的。

    “嗯，我知道了?！泵鳁頊\笑，望著天邊的晚霞，輕輕道，“我陪著我爺爺，最后一次?！?/br>
    明筱筱鼻尖一酸。

    她起身?！昂?，那楉?xiàng)砀绺缦律搅藖碚椅覀兺鎯骸！?/br>
    明楉笑著道：“新年快樂?！?/br>
    明筱筱看著他還是那么好看的臉，笑著道：“新年快樂。”

    ——

    五爺爺一家，在除夕夜搬走了。

    墨色濃郁，村中只留下了一盞暈黃的燈光。遠(yuǎn)看著，像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年獸，沒了兇悍，只與明楉一樣，唯余孤寂。

    過年了。

    地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完全炸開，青煙在水泥地糊成的院子里環(huán)繞。

    聞著嗆鼻的火藥味，明楉半個(gè)身子藏在門后，輕聲道：“新年快樂。”

    “明楉？！”

    “明楉?xiàng)??！?/br>
    明楉靠著門喃喃：“怎么會(huì)有哥哥的聲音呢？”

    “小笨蛋，幾天不見，不認(rèn)人了是吧。”

    明楉猛地抬頭，看到了那從黑暗中步入燈下的人……高高的，圍著黑色的圍巾，大衣底下是白色的毛衣。走動(dòng)間，長腿晃眼。

    明楉目光顫著，不確定般緩緩落到他臉上。

    “看看，還真是不認(rèn)人了?！背涕Z夏拎著東西，嘴角揚(yáng)著一抹笑。是溫潤的，柔和的，心疼的。

    明楉看著看著，又是哭又是笑的，像小炮仗沖了過去。

    他沒聽錯(cuò)，是他的程閆夏。

    “哥哥……”明楉緊緊埋在他的肩窩，頓時(shí)淚如溪流。

    “不省心的?！背涕Z夏抱著人的腰，輕輕拍了下明楉的臀，“還以為你熱熱鬧鬧在家過年，來了才知道都沒人，也不打個(gè)電話說說情況?！?/br>
    明楉擦干淚花，墊著腳親昵地蹭蹭程閆夏的鼻尖。“哥哥，我想你了?！?/br>
    “想我不讓我跟你來?！?/br>
    明楉偏頭，黏糊著又蹭下他的臉，軟軟糯糯重復(fù)道：“哥哥，我想你了?！?/br>
    程閆夏勾住迫不及待往自己身上抬的腿，手臂一用力，單手將人抱起。另一只手拎著東西進(jìn)去。

    “我也想明楉了?！?/br>
    明楉鼻尖酸酸的，他緊緊抱著人的脖子?！案绺?，我好想你啊?！?/br>
    “知道了，小笨蛋?！?/br>
    進(jìn)了屋，程閆夏才看到屋里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子的菜。他將東西放在地上，隨后顛了顛手臂間的寶貝。

    “還沒餓，打算抱多久？”

    “好久好久……”明楉呼吸著程閆上身上令人安心的木香，慢慢合上眼，“哥哥，你怎么來了？”

    程閆夏決心給他漲點(diǎn)教訓(xùn)，沒回。他看著屋里掛著的相框，去上了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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