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樹藤從帝宮正門前慢悠悠地伸過來，龜速地?fù)u動著進(jìn)行抵御和反彈，但是沒有傷到人。

    “你先在這等我?！睗撾x扯過周刻衣襟吻他，隨即瞬移而去，展開同塵扇從容一扇，扇風(fēng)將修士的陣型和樹藤一并吹歪開。

    趁著這間隙，他瞬移躍到了帝宮正門上，再繼續(xù)蓄力向上翻躍瞬移，白衣在星茫之間閃現(xiàn)，最后隱入樹藤之間，地上人再看不見。

    潛離到了靠近巨樹主軀干的地方，懸浮在半空中，伸手貼在樹上，九條狐貍尾巴一瞬顯露，尾尖輕點(diǎn)星茫。

    “青吾兄，還記得我嗎？”

    第62章

    巨樹上星茫萬點(diǎn), 寂靜了半晌后，一個溫潤純凈的聲音響起，帶著點(diǎn)困惑：“你不是，只有八條尾巴么？”

    狐貍尾巴輕揚(yáng), 潛離捋過飄散到身前的長發(fā)：“青吾兄, 距離我們認(rèn)識, 已經(jīng)兩百年過去了?！?/br>
    “這樣啊?！?/br>
    “一別數(shù)年，兄還如昨日?！?/br>
    樹妖青吾說話的語速很慢, 顯得特別懶：“小狐貍，你知道的，我時常在睡覺。外界的歲月流逝, 于我像是沒有意義。”

    “不止歲月。紅塵不也是被青吾兄隔絕在外的么？”潛離抬頭看著夜色里的枝葉，合手一拜：“可是兄如今卻在這里，引千軍萬馬圍攏，算是怎么回事呢？”

    青吾用了更長的時間安靜, 許久開口反問：“那小道士，是你養(yǎng)的小孩么？”

    “……不是?！睗撾x也被反問得有些措手不及，“這回我沒養(yǎng)。前十七年, 我不干涉?！?/br>
    “他是轉(zhuǎn)世？”

    “是。”

    “那之前那小孩，他后來怎么樣了？”

    潛離頓了下, 踏過一點(diǎn)星茫掠到一根大樹枝上坐下，指間攏著星茫笑道：“從前在青吾兄的地盤里，反而不見兄追問, 如今才好奇起我的紅塵來么？”

    巨樹間的星茫忽然涌向同一地方，風(fēng)起樹葉颯颯, 螢光里踏出一個仙氣飄飄的青衣人。

    他踏過夜色和星光，去到潛離身邊坐下, 一彈指樹枝縱生，把他落座的位置搞成了一把長靠椅。

    這樹妖沒骨頭一樣癱在自己本體造成的椅子里，瞇著眼睛的神情舒服得仿佛要冒泡：“誠然，十分好奇。這夜還長，你既然來了，不逢和我敘敘舊，說說些舊聞?！?/br>
    潛離便也跟著他靠上去，就著微仰的姿勢看見殘?jiān)潞蜐M天不那么亮的繁星，他便也瞇起眼睛：“這夜色倒是很像，他當(dāng)時離開白涌山的樣子。”

    “那小孩兒當(dāng)初和你吵了許多架來著。”青吾嫌不夠舒服，指尖再一彈，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給整成了晃動的秋千，“哦，那時候我覺得他挺聒噪的。我壓根想不明白，他和你吵些什么，白涌山是多好的凈土?！?/br>
    “我拘了他二十一年。因我諸多前世悔恨，我把他早早帶走，拘在身邊看了那么久?！睗撾x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只顧著自己呢?！?/br>
    “那時你把他當(dāng)什么來著？”

    “當(dāng)什么……原是所愛，原是彌補(bǔ)缺憾，原是要護(hù)個一世安樂，換我去縱容寵溺的圓滿一世，可到了最后，我才恍然大悟——我卻是只把他當(dāng)成了一個工具?！?/br>
    潛離想起了白涌山上那少年的搗亂叛逆日常，一邊笑也一邊蜷起了指尖：“他當(dāng)時離開我，那才是對的?！?/br>
    青吾抬起手，手指在空中慢慢劃動，星茫凝聚于指尖下描摹了他記憶中的畫面。白涌山仲春，花開遍野，一少年掛著淚花在樹下大吼“我恨死你了”。

    潛離尾巴卷過來，不客氣地把他描摹的畫面給打散了。

    樹妖也不生氣，指尖想戳一戳那看上去就很柔軟的狐貍尾巴，但對方很快縮了回去。

    “后來他去哪了？你跟著么？”

    “去了很多地方。”潛離自己抱住了白絨絨的尾巴，“五湖四洲，千山萬壑。春江花月夜，黃梅時節(jié)雨，煙水楓葉舟，雪滿天山路，一直走著不曾停下?！?/br>
    到最后也沒回頭。

    相背江海，此生不復(fù)。

    青吾繼續(xù)在空中作畫，以光芒畫出前面一個凡人，背后一只狐貍，然后欸了一聲：“凡人真復(fù)雜。”

    潛離抓著一把尾巴上的毛：“算是吧。這回輪我好奇一番，青吾兄遇見了哪個凡人？”

    樹妖靠回了他的養(yǎng)生椅，眉頭揚(yáng)了起來：“嗯……”

    潛離等了半天，直到他那個長長的尾音徹底消失也沒聽到什么，他只好憂愁地再問：“帝宮中的人，都還健在么？”

    “在?！鼻辔徇@回應(yīng)得快，“我不造殺孽，他們都好好地睡著。”

    潛離說不上是安心還是不忍，本體生生被掘到這來，就是真的報(bào)復(fù)一番，又有什么不該？

    他糾結(jié)地揪起狐貍尾巴上的絨毛來，絨毛簌簌往下掉：“我知道，青吾兄恬淡，是決計(jì)不會壞修行的……”

    青吾插嘴：“不，我壞修行了?！?/br>
    “……”狐貍毛薅得更多了，潛離小心翼翼：“怎么個壞法呢？”

    “我本修無情道?！睒溲[著的眼睛睜開，“潛離，你修的是有情道，你千年的修煉之路，與情劫兩個字密不可分。我卻不一樣。我原形是棵樹，我也不愛動，修的道無情無欲。我不愛往紅塵里走，故而修了兩千年的道，才堪堪修成了個半仙?！?/br>
    “天欲我渡劫，天欲我成仁，安排下這劫數(shù)。我只是來追回我的本體，飛不飛升，我一點(diǎn)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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