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gè)說是打造來警惕來困住他的鈴鐺，卻忽然在半空中一瞬擴(kuò)大，將他整個(gè)人罩在里面，任由外頭天雷轟隆，銅鈴里的狐貍毫發(fā)無損。

    第五道天雷劈完，銅鈴碎裂成千千萬，狐貍忽然明白了自己百年前丟掉的記憶都是些什么。他想走向那個(gè)凡人，卻忽然發(fā)現(xiàn)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gè)錯(cuò)綜復(fù)雜的陣法，空氣中彌漫起猩紅，而他在陣心里不能動(dòng)彈。

    狐貍幾欲癲狂：“周刻！”

    那小道士在陣法的起源處站立，和光劍割破了掌心，那天生招萬妖覬覦的鮮血從指間汩汩淌落，填滿了腳下陣法的每一條刻痕。

    百年前，天生銀瞳的白蟄望穿了命理，窮盡所有給小狐貍設(shè)下三道防御。

    一是一把扇子，扇里有小千世界，景象是最初的莫問島，用法器和七成鯨骨給他造出了第一層屏障。

    二是掛在他腳上的銅鈴，淬煉了無數(shù)法器，令其在狐貍生命攸關(guān)時(shí)能攔下一劫。

    三是他自己的仙骨。

    狐妖曾斷足，左腿有不易察覺的跛。那煉器師天生仙骨，抽出自己的骨，在欺侮他、在他啜泣時(shí)一次次將仙骨植入他妖骨中，做他最后一道保護(hù)傘。

    助他修為暴漲，助他成為半仙，助他靠近飛升。

    狐妖自然不知。

    而他這一世有的只是這一身奇特的神之血，還有懷里紫光閃爍的無涯珠。

    一身紅跡斑駁的周刻看著腳下畫成的陣法，看向陣法里猩紅了眼的狐貍，和光劍委地時(shí)，辛烈和愴然并起。

    “這一回……換我助你飛升?！?/br>
    第85章 正文完結(jié)啦

    飛升渡劫期間, 凡妖將洗髓濯魂，剝除濁世記憶。大浪淘沙，記憶一幕幕浮現(xiàn)，又一幀幀黯淡。

    過往從懵懂無知到最后莫問島的灰暗無望, 丟失的過去忽然占據(jù)了視野, 來勢洶洶。

    潛離抱頭, 周遭電閃雷鳴，記憶也如此。

    原來這不是他第一次歷經(jīng)雷劫。上一次有一個(gè)瘋子死死抱著他, 和他一起扛過五道天雷。

    “跨過去，跨過去……”他一遍遍重復(fù)告訴他，“潛離, 跨過凡塵，跨過諸我，跨過那些枷鎖……”

    可天雷劫實(shí)在太痛苦了，他無法經(jīng)受到最后。

    兩個(gè)人的傷貼在一起, 將他帶進(jìn)這局里的煉器師摸了摸他的耳垂，腥重里最后只有一句“抱歉”。

    忽而海嘯地裂，狂潮拽著莫問島沉沒, 最后的天雷澆到了偷天換命的煉器師身上。

    他渡過一半的劫升為半仙，至于那人, 不過是舍了天賦前途，不過是葬身海底……不過是尸骨無存。

    可潛離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帶著升為半仙的命格和殘缺記憶擱淺，余暉里回望了囚禁自己六年的莫問島方向, 忘卻了失敗的飛升劫數(shù)，踏上了岸。

    忘卻了海底湮滅的銀瞳。

    踏過百年, 再尋百年，待到春日梨花滿山, 前去迎接眉目清澈的小道士。

    他配著一把和光劍，他攜著一把同塵扇。

    潛離還來不及捉住過往，記憶就如斷線風(fēng)箏消失蒼穹。千年里所歷的七苦，最后都不如這忘卻與新生來得撕心裂肺。他抬起頭看向陣法外的道士，眼里潰堤，一半痛苦一半茫然。

    ——我有一個(gè)劫，自百歲至千載。

    ——我歡喜劫里的兒郎。

    ……奇怪，那著藏青道服的道士在干什么？

    我認(rèn)識他么？

    第六道天雷，地面以神血畫成的陣法痕跡忽然變淡，只能引渡走一道雷。周刻自懷里取出無涯珠，整個(gè)蓬萊瞬即叫紫光籠罩在其中。

    凡人用無情珠，助所愛走絕情道。

    最后一道天雷摧枯拉朽地劈砍下來，那珠子耗盡光芒擋下，碎裂成了千萬日光。

    無涯珠碎，周刻身上致命的靈息再?zèng)]有屏障，連同地面陣法干涸的血，靈息由狐妖飛升的長風(fēng)帶著，從蓬萊傳到了東海之上。

    無數(shù)因神血而迷失妖智的海妖從水中不管不顧地沖出來，蓬萊仙山結(jié)界為雷劫全面劈壞，大批妖怪涌進(jìn)了蓬萊，千萬妖念直指天雷下幸存的道士。

    蓬萊中所有人立即阻攔海妖，卻也擋不住源源不斷的千萬瘋狂妖獸。

    它們沖到那道士周圍，盡皆想吞噬他。

    周刻手中空空如也，他透支完了靈力，撐不住癱到地上盤腿坐下。和光劍刺在面前土地上，主人已然不足力氣將它□□。

    額上心魔印浮現(xiàn)，又一寸寸消失不見。

    這回他心甘情愿舍下。

    不貪求得，拱手盡付。

    金光鋪天蓋地，璀璨奪目的飛升劫數(shù)里，小道士仰首看飛升的狐貍，眼里徐徐漾開笑意，而狐貍垂目凝望，眼淚茫然地不停墜下。

    他奮力想往下去摸摸那小道士，把他從無數(shù)妖獸的垂涎里拉出來。

    可惜小道士抬手伸出的距離，只夠在和光劍上輕敲出嘹亮的一聲爭鳴。

    “不必……”

    潛別離，不必哭。

    天光四裂，洗盡濁世的狐貍飛升而去，地上的道士悄無聲息地淹沒在妖獸里。

    *

    飛升極為漫長。

    九天上，蒼穹邊緣，領(lǐng)命的小仙使眼巴巴地等著新來的仙人。不知等了多久，天邊經(jīng)久不散的胭脂一般的紅光終于散開，白云載著朵小小的紅色花苞浮來，小仙使小心翼翼地捧起花，開心地趕向天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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