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櫟無法克制渾身激烈的生理反應(yīng)，他劇烈地干嘔，頭暈?zāi)垦?，冷汗像是下雨一般，很快把他渾身都浸透了?/br>
    看到后半段，他已經(jīng)無法確認(rèn)自己身處現(xiàn)實和噩夢，眼前飛快地閃現(xiàn)、伸縮著無數(shù)奇異的圖形和線條，大腦像被拋向高空，又像飛快地在各個維度穿梭，以扭曲的力量拖拽著他的神經(jīng)和感官。

    身體仿佛被瞬間帶到高空，又被無限地向地底擠壓。

    被這些不可名狀的幻覺所覆蓋的五感中，辰茗的頭顱始終無比清晰，她表情平靜，甚至帶著平日里的倨傲。顱骨開啟后，鮮血為她重新畫了一遍妝，無比的凄艷恐怖。

    她的肢體和頭顱，最終被仔細地縫合了起來，但是她的生命已經(jīng)終結(jié)。

    陳櫟捂著嘴蜷蹲在地上，并不存在的血腥味、蛋白質(zhì)和組織液的味道似乎鉆進了他的鼻子里，占據(jù)了他的大腦，無論他怎么敲打著自己的頭想要清醒，那股味道似乎無處不在，噩夢般拼命地往他的器官里鉆。

    從鼻到耳，從耳到眼，從眼到喉。

    他終于“哇”的一聲全部吐了出來，一瞬間被卸去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上。

    辰月初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清潔用具，似乎對于陳櫟的反應(yīng)早已預(yù)料，他蹲下來，輕聲詢問，“需要鎮(zhèn)定劑嗎？”

    陳櫟劇烈顫抖地雙手遮蓋住自己的臉，指甲在額上留下深深的血痕。過了許久才慢慢地將手放下來，他的臉色蒼白，眼眶血紅，卻沒有一滴淚。

    “節(jié)哀順變?！背皆鲁醯吐曊f。

    陳櫟支撐著站了起來，胃部傳來一陣劇痛絞痛，讓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微微彎下腰。

    “我讓你吃東西，你才有的可吐，不然空著肚子只怕連血都要嘔出來?！背皆鲁跸肱呐年悪档谋常稚斓揭话胗质樟嘶貋?。

    在名利場沉淪了近十年，優(yōu)秀的察言觀色能力讓他很清楚人與人之間的尺度和界限在哪里。他和陳櫟幼時不算熟悉，如今又有著天差地別的人生，所以不該有太親密的舉止。

    “把你車的啟動口令告訴我?！标悪瞪ぷ訂〉脦缀醪凰迫寺?。

    辰月初一怔，“你要回城？”

    “我要回家?！?/br>
    “其實這里才是你的家…”

    “閉嘴，我要回家，”陳櫟盯著辰月初，眼神中帶著兇狠，“你的車有反追蹤系統(tǒng)，為什么來的時候不開?！?/br>
    辰月初又是一陣啞然，半晌才說，“我媽要確認(rèn)我今天把你帶到了這里。”

    “把你車的反追蹤系統(tǒng)、手動擋打開，然后把口令告訴我，”陳櫟冷冷地說，“不然你們的鬼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br>
    辰月初無奈地笑了笑，“我的弟弟，你確實很出色，比我想象中還要出色，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是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鏟除的人?！?/br>
    陳櫟冷冷地看著他，不發(fā)一言。

    “我的口令是‘死亡即是初生’，反追蹤和手動我已經(jīng)設(shè)好，”辰月初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接著他用有些委屈的口吻說，“你就打算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嗎？”

    “你要想回去，有的是辦法，不是嗎？”陳櫟轉(zhuǎn)身就走。

    辰月初無奈地跟上，將他送出了玄關(guān)，又說，“你真要把我一個人留這里嗎，我覺得怪害怕的?！?/br>
    他的睫毛又濃又長，皮膚白凈得像是個孩子，此時低垂著眉眼，無論神態(tài)還是動作都顯得是那樣恭順乖巧，讓人不由得會相信他的話。

    他嘴角的蝴蝶此刻也停止了飛舞，安靜地停棲在他的頰邊。

    “回見?！标悪瞪钌畹乜戳怂谎郏S即鉆進了他的車子里，用口令開啟。

    辰月初嘆了口氣，“下次我去酒吧找你，你可不能避而不見?！?/br>
    回應(yīng)他的只有車輛遠去的破空聲，他又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進那幢白色的小樓里。

    他走到玄關(guān)的樓梯時抬頭望去，有個滿頭白發(fā)的中年女性正站在半截樓梯上垂目而視，身姿挺拔，面容沉寂。

    “媽。”辰月初低頭叫了一聲。

    “事沒辦好?！敝心昱缘卦u價了一句。

    辰月初點了點頭，低著頭不再說話。

    “沒關(guān)系，慢慢來，”中年女性拍了拍辰月初的頭頂，“我jiejie一生都是個暴君，他心傷太重，很難相信別人。我們作為父母，有時候確實不懂子女的心，你要是什么時候在我這里受了委屈，也一定要告訴我?！?/br>
    “媽，我沒事?！背皆鲁跣χf。

    ***

    陳櫟一手cao縱著車子，另一只手打開了辰月初車上的儲物柜，想翻一根煙出來。

    他以前不抽煙，現(xiàn)在被電子煙養(yǎng)出了癮頭，加之心里煩躁不安，越發(fā)得嗜煙。翻找了一圈，煙沒看到，倒是從車座的夾縫里捏出一只空了的瑰紫色薄紙袋。

    這種包裝紙換成一個謙謙君子或者淑德小姐或許不認(rèn)識，但陳櫟看來卻眼熟得想笑。

    “辰月初啊辰月初……”陳櫟搖了搖頭，“你還真是五毒俱全。”

    陳櫟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他看向窗外，又已經(jīng)是深夜，漆黑的夜空中高懸著一輪新月，在烏云的簇?fù)硐?，潮濕的月色微微泛綠，像是豺狼的眼睛，又像溫潤的玉石。

    因為中心城難得可以看到月亮，有一些人聚集在街頭仰著脖子欣賞著，或是掏出手機拍攝照片，他們交頭接耳，稱贊或是閑聊，不知他們眼中這輪微綠的新月是豺狼的眼睛，還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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