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局的訊問室一側鑲滿了高瓦數(shù)的白燈，又亮又熱，像是個老式烤箱，無情地炙烤著那些受審人，狹窄、高熱、高亮的室內只有一把小鐵椅子，而訊問員只能站著，這是大領導的想法，認為這種居高臨下的視線容易讓受審者感到壓迫。

    第六局又稱為市民管理局，是十三司局里有名的肥差，但權限狹窄，近年來一直做第四局的打手，指哪打哪，毫無怨言。

    第六局下設四個署，督察署、容留署、應急署和區(qū)劃署，而這位胖督察便是督察署一名兢兢業(yè)業(yè)的小領導。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胖督察嘟嘟囔囔地罵著。

    右邊影像里，一頭銀發(fā)的男人環(huán)著雙臂，前后地搖晃著椅子，樣子比在自己家還放松幾分。負責詢問他的事務員本是胖督察相當看好的新人，結果被銀發(fā)男人橫眉冷眼，三言兩語懟得都快哭了，哽著嗓子念問題，好像自己才是被關進來受審的那一個。

    左邊影像里的黑發(fā)青年倒是文明一些，交疊著雙腿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地聽著那些胖督察親自擬定的問題，簡短地回復了幾句不痛不癢的答案，見小事務員急得滿頭大汗，還安撫地說別急，要不換個人來問。

    胖督察一拍自己的大腿，“蹭”得站了起來，對著對講器破口大罵，“倆廢物點心，都給爺爺撤出來，別他媽丟人了！”

    “燈光調到第五檔，我就看這倆能挺多久！”

    “沈督察…”事務員猶豫，“第五檔不合規(guī)定，需要申請……”

    “完了找那誰敲個電子章就行。”胖督察說。

    “好的?！?/br>
    胖督察坐回辦公椅上，椅軸發(fā)出了一聲尖叫。

    一個年輕女人拎著兩只鼓鼓囊囊的紙袋，打著呵欠用手肘按開了督察署的門，她的套裝亂糟糟的，頭發(fā)也塌了一半，顯然剛從床上爬起來沒多久。

    “老沈，你的飯。”年輕女人把紙袋往胖督察懷里一塞，然后走到一旁拉過椅子坐了下來，又結結實實打了個呵欠。

    “怎么才來，你看看你這衣服，像什么樣子！”胖督察把一旁的小桌升起來，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紙袋，掏出里面的食物。

    “你看清楚，現(xiàn)在五點四十六分，這不是我上班的時間，我現(xiàn)在是有償加班，我也可以選擇不加?！蹦贻p女人毫不客氣地說。

    “得，反正黃金半小時已經(jīng)過去了，我現(xiàn)在烤上了，你看你什么時候準備好，進去好好問問。”胖督察慢條斯理地吃著食物，樣子還有幾分優(yōu)雅，鬼知道他怎么把自己吃成一頭豬的。

    “烤著你叫我來干什么？”年輕女人的眉毛豎了起來，“你應該三五個小時之后再來叫我。”

    “三五個小時…那不烤成人干兒了?！迸侄讲齑蛄藗€寒戰(zhàn)。

    年輕女人隨意地扒了扒自己的頭發(fā)，用屁股將椅子挪到胖督察的那邊，仰頭看向投影，瞬間眉開眼笑，“哎喲，好帥的倆哥哥?！?/br>
    “所以叫你來嘛…”胖督察嘿嘿笑著找補。

    “唔，我更喜歡這個黑頭發(fā)的，人家還是喜歡不愛說話的男人?！?/br>
    “這倆都是反革的人，”胖督察頓了頓，“四局那邊要扣下來折騰，嘿，你可別說，我剛把人扣下來反革就給我來了個電話，話里話外那個威脅的喲，簡直要穿過屏幕來活剝了我?！?/br>
    “哦？”年輕女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難怪這么扛造，第五檔的熱燈下還是這么帥氣，人家好喜歡?！?/br>
    “反正現(xiàn)在搜身令沒有，隱私調查權沒有，就是啥啥都沒有，唯一能干的就是干耗著，還不能把人在這兒耗死了?！迸侄讲斐酝炅嗽顼?，拿起來一根綠色的甜蜜素放在嘴里嘬了起來。

    “那還有什么可詢問的，四局就是想玩一出冤死，讓他們自己領回去刑訊逼供去，借刀殺人，殺的還是反革的人，我還不嫌命長?！蹦贻p女人一針見血。

    胖督察翻了個白眼，“我不知道嗎？燙手山芋都扔進來了，你不得忍著燙再送出去？”

    年輕女人從儲物柜里拿了兩瓶水，吩咐其他人送進去。

    第51章

    第五檔的照燈足足烤了一個小時, 身體里的水分好像蒸發(fā)了一半。

    汗水流淌出來，再被很快烤干，絲毫無法緩解高溫帶來的痛苦。一個小時之后, 照燈被熄滅，小房間瞬間變得昏暗, 有人送來一瓶300cc的瓶裝水，悄悄地放在陳櫟的腳邊。

    陳櫟閉著眼睛放空, 背后燒灼的劇痛讓他一時間無法彎下腰去取腳邊的水。他還沒有渴到極點，不著急喝水, 這時身體才漸漸感覺到照燈熄滅后的涼意, 他盡量放松肌rou，讓自己能承受的時間更長一些。

    第六局自然不會簡單地放過他和煙槍, 但他也篤定第六局不敢對他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至多就是關著烤烤燈, 這對于他們不是什么難挨的刑罰。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概是兩個小時，門再次被打開了，一個穿著一身事務員套裝的年輕女人自己帶著把凳子走進來。

    陳櫟看了她一眼, 心里已經(jīng)有了預判，這位和之前這個支支吾吾的小事務員不是一個段數(shù)。

    “陳先生你好，我是第六局第十九督察署的二級督察，你可以叫我小李。”年輕女人施施然地疊著腿坐在自帶的椅子上。

    陳櫟點了點頭, 算作禮貌。

    “你和那位姓嚴的先生為什么出現(xiàn)在會所火災現(xiàn)場？”年輕女人重復之前那個小事務員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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