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櫟深吸了一口氣，他剛想把這些想法趕出腦子——

    忽然，就他眼前，就在“章魚”的肚子里，出現(xiàn)了一只猙獰的、腹部長著利刺的怪魚！

    他剛吸進的一口氣瞬間啞在喉嚨里，陳櫟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反復(fù)地確實自己是否看錯。

    怪魚在“章魚”腹中一動不動，但每一個細節(jié)都栩栩如生，清晰畢露。

    那是利維坦，辰茗夢到的利維坦。

    辰茗夢中的巨大怪魚赫然出現(xiàn)在章魚的肚子里，它靜止不游，無數(shù)鱗片金屬般肅寒，反弓如刀，獠牙外露，腹部長著極長的尖刺，它的眼睛是從未見過陽光的漆黑海底。

    海底。

    就在陳櫟呼吸的瞬間，海底取代天空，天空被葬于永恒的深淵……天海盆覆般疾速倒轉(zhuǎn)，漆黑無光的世界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霎那降臨——

    “陳櫟。”一個平靜寧和的聲音陡然抓走了陳櫟眼前這張恐怖至極的“畫”。

    陳櫟猛地回過神來，他低喘了幾聲，這短短幾秒鐘的幻覺竟然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頌光在一旁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低聲問。

    陳櫟搖了搖頭。

    “盯一會兒就撤?！表灩庹f。

    陳櫟點頭，他把目光移回入口，不再看主臺上的“章魚”。

    入口仍在不停地有人進入，陳櫟突然看到了一個“熟人”，他微微有些驚訝。

    是商黎明。

    沒想到商黎明不僅沒死，現(xiàn)在居然還能站起來走路。

    此時的商黎明正拄著一只手杖顫顫巍巍地往前走，他的身后還是那位身材結(jié)實的女傭人，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隨著。

    “大爺，是商黎明?！标悪蒂N在頌光耳邊說。

    “嗯，前幾天接到消息，商黎明沒死，缺荷被拘押審查?！表灩獾吐曊f。

    “也算是報應(yīng)不爽。”陳櫟說。

    忉利天火災(zāi)之后，商黎明被缺荷推出來頂鍋，一個將死之人最合適承擔罪名，之前鋪天蓋地的小道消息都說商黎明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這老頭身子骨還算剛硬，居然挺過了第二局的“審訊”。

    陳櫟對商黎明沒有什么感情，但辰茗身上還有很多謎團，作為當時辰茗的第一助手，商黎明或許知道一些內(nèi)情，他死了，便又有許多秘辛不見天日。

    陳櫟的目光追隨著商黎明的腳步移動，直到商黎明坐在主臺下方的座位上，雙手扶著拐杖，微微佝僂著背，一動不動。

    這個角度陳櫟看不到他的臉，倒是那個女傭人顯得有些緊張，總是左顧右盼。

    陳櫟收回目光，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剛剛看到的利維坦。

    利維坦出現(xiàn)在“章魚”的肚子里，不知辰茗夢到的利維坦是什么樣子，出現(xiàn)在哪里……真是恐怖片一樣的大腦，辰茗這個混蛋的劣根性遺傳。

    陳櫟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他倚在硬樹脂圍欄上，清峭高挑的身材和略帶散漫的姿態(tài)讓他看上去像是個風流英俊的少爺，只是臉上的表情太過冷硬了一些，讓人不敢接近。

    主臺上一批群魔亂舞完再換上另一批，章魚肚子里的酒漿已經(jīng)下降到一半，會場內(nèi)的空氣里彌漫著微苦的酒味，這種低度酒本不應(yīng)該這么容易醉人，但陳櫟已經(jīng)看到了三四個當眾裸奔的人，還有數(shù)不清的人想拉著ai投影跳舞卻撲了個空。

    “叢該上了?！表灩庹f，他玻璃珠一樣的雙眼看著場內(nèi)的妖魔鬼怪，沒有嫌惡，而是深深的憐憫。

    陳櫟應(yīng)了一聲，這是叢善勤第一次露面，如果有針對他的刺殺，第一次比第二次的幾率要大一些。但幾率更大的是——根本沒有刺殺，這是叢善勤的秀場和對反革的試探。

    叢善勤拄著一根拐杖從主臺的一側(cè)走了進來。

    主持人立即點頭哈腰，那副樣子就差趴下把叢善勤原地駝起來。叢善勤一派淡然風度地踱到主臺中心，“章魚”的正下方。

    他環(huán)視四周，目光所到之處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會場。

    或許是他已經(jīng)收繳了民心，又或許人們僅僅是在為他的地位鼓掌。陳櫟懶得細想。

    “今天天氣很不錯，”叢善勤語氣溫和地說，“前些日子下過雪，今天卻不冷?！?/br>
    人群再度以鼎沸般的歡呼回應(yīng)，仿佛這些不咸不淡的場面話是什么洞悉人世的真理。

    “或許有人不認識我，我叫叢善勤，善即善愛，勤即勤勉，能看出來我的母親在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對我的未來抱有很大的期待?！闭f到母親，叢善勤陰郁的老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最近我活在媒體的筆下，他們杜撰我的模樣、性格、理想……我覺得這沒什么不好，作為一個軍部元帥，為人民打仗，由人民評說，媒體也是人民，他們一樣有張嘴的權(quán)力。不過希望大家能記住，這片土地之所以能夠安寧，是因為戰(zhàn)區(qū)的每一寸都灑滿了軍部的血?！?/br>
    “今天我舉辦這場宴會，不為其他……因為今天是我的母親的生日，她今年已經(jīng)近百歲，沒有辦法來到這里，但她會通過頻道直播看到，”叢善勤笑著說，“請為這位偉大的女士歡呼，好嗎？”

    陳櫟面無表情地聽著場內(nèi)再一次翻涌起歡呼的熱潮，千萬條手臂在空中搖曳，爭先恐后地唱誦對叢善勤鬼話連篇的贊歌。

    這個老頭能爬上軍部元帥的位子，不得不說手段了得，恩威并施，善蠱人心，還會把別人的犧牲盡數(shù)斂為自己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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