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報告請大家四到五個人一組，以新古典主義為主題進(jìn)行分析，介紹新古典主義的作曲特色和手法、作曲家以及他的作品，有問題嗎？」

    臺下的大一學(xué)生們紛紛搖頭。

    「沒有問題的話今天就上到這邊，下下星期開始報告喔。」

    「好?！箤W(xué)生們聽到下課后立刻把書放進(jìn)包包后離開教室。

    其實音樂史原本不是黎心潔教的，原本的老師出了車禍，她就來代課了。

    她覺得沒什么不好，讓自己忙一點挺好的，而且音樂史本來就是她的專業(yè)，她準(zhǔn)備教材也沒什么負(fù)擔(dān)。

    不過，雖然多接了一堂課，但她還是覺得不夠忙啊。

    這些日子，她沒做惡夢，只要她在睡前聽著成宇光給她生日曲的音檔入睡，便會一覺到天亮。

    她慶幸自己沒有他也能睡好覺，即使還是要靠他的琴聲，她才能入睡。

    沒有他的日子，她其實，有點想他。

    儘管在學(xué)校里都能見到，但跟陌生人一樣的疏離，讓她感到難受。

    她只敢在他不注意時，偷偷看他；在他演講時候，坐在角落當(dāng)不起眼的觀眾。

    她想，這或許是她的報應(yīng)吧，她曾經(jīng)讓他這么難過，現(xiàn)在換她體會他的難過了。

    在她默默注視著他的日子里，她有時會不禁想，高中時他也是這么看著她的嗎？

    她將筆電和講義收進(jìn)包包里，關(guān)上燈離開教室。

    她今天沒有看到他。

    她打開手機，看著上頭的日期，今天是他要去美國的日子，不過她并不知道他的班機是什么時候。

    當(dāng)她下樓時，聽見了三樓的大教室傳出了吉他聲，對方彈著流行音樂而不是古典音樂。

    她很少在系上聽到有人在彈奏流行音樂，好奇地往大教室走去。

    大教室的兩扇門其中有一扇是完全打開的，她看見了在里面坐在鋼琴椅上談吉他的方昱程，他熟練地刷著和弦，邊用輕柔的嗓音有些慵懶隨性地輕輕唱著。

    都可以隨便的你說的我都愿意去

    小火車擺動的旋律

    都可以是真的你說的我都會相信

    因為我完全信任你

    細(xì)膩的喜歡毛毯般的厚重感

    曬過太陽熟悉的安全感

    分享熱湯我們兩支湯匙一個碗

    左心房暖暖的好飽滿

    她想起了她和他之間的回憶，他們一起在同一架鋼琴四手聯(lián)彈、他做飯給她吃、他每晚抱著她入睡，讓她不做惡夢、他為她寫了首歌，希望她別再被惡夢纏身……

    所有的回憶排山倒海地向她襲來，而她無法承接。

    我想說其實你很好你自己卻不知道

    真心的對我好不要求回報

    愛一個人希望他過更好

    打從心里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

    我想說其實你很好你自己卻不知道

    從來都很低調(diào)自信心不高

    愛一個人希望他過更好

    打從心里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

    ——梁靜茹〈暖暖〉

    她這陣子忍住沒掉落的眼淚終于在這時潰堤，泣不成聲。

    而原本在彈奏吉他的方昱程抬頭看到滿臉眼淚的她嚇了一跳，看到她哭的樣子，頓時跟他回憶中的人身影重疊。

    他搖搖頭告訴自己她們是不同的兩人，放下吉他后起身到門口，把黎心潔拉起來后關(guān)上門，讓她坐到教室里外頭的人沒辦法看到她的死角。

    他很少碰到女生哭得那么慘，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于是坐回鋼琴椅，隨意刷著和弦，彈奏哼唱幾首不完全的曲子。

    他就這樣用他的吉他聲默默陪著黎心潔，等到她心情緩和些后，她開口問他：「你為什么要彈梁靜茹的〈暖暖〉？」她的語氣里有些質(zhì)疑、不滿，像是在責(zé)怪他是讓她哭的兇手。

    「因為吉他社要成發(fā)，這首歌好練、輕松、容易讓人朗朗上口，是吉他社的熱門表演曲。」他忽略了她話里責(zé)怪的語氣，反問她：「老師，那你呢？你怎么哭了？」

    黎心潔將頭撇過去，倔強地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方昱程也不在意，自言自語地說：「指揮今天晚上的班機。」

    「我知道?！顾皇遣恢涝瓉硎墙裉焱砩隙选?/br>
    他嘆了口氣，「老師，你們兩個為什么明明能在一起，卻不在一起，要這樣傷害對方呢？」

    「你又知道了？」

    他偷翻白眼，「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你們吵架了。」

    原來這么明顯嗎？但她也不想承認(rèn)，覺得沒必要跟他說那么多。

    他依然忽略她不滿、狼狽的樣子，一個人繼續(xù)說：「我高中的時候喜歡了當(dāng)時的班導(dǎo)，而她當(dāng)時也有了論及婚嫁的男友，雖然他們快結(jié)婚了，但我知道她并不快樂，時常因為對方的工作而吵架、偷偷哭泣，那時候的我年紀(jì)小，做事不想后果，在校外擅自跟她告白，把她攬進(jìn)懷里，被同校的學(xué)生發(fā)現(xiàn)告發(fā)學(xué)校，她就被迫離開學(xué)校，而我因為是比賽的常勝軍、學(xué)校的招牌，所以一點事也沒有，而她從此被冠上誘拐學(xué)生、違反師生倫理的老師了?！?/br>
    她轉(zhuǎn)頭看向他，不知道為什么他要突然開始說起自己的事。

    「那時候我真是痛恨死自己了，明明是我擅自喜歡她的，可卻讓她背負(fù)一切的罪名，我應(yīng)該要等到自己畢業(yè)后，再用一個好的方式表達(dá)我對她的感情的?！顾猿暗匦α诵?，「可再多的如果都來不及了?！?/br>
    「所以我才不懂，你跟指揮之間明明沒有任何好顧忌的人或理由，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為，我只會拖累他啊，如果他身邊有我的話，他就不可能去追尋他想做的事、站在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她原本止住的淚水又悄悄浮上眼底。

    她一直都清楚，只要有她在，他就永遠(yuǎn)放不下她。

    所以，她必須狠心推開他，才能讓他毫無顧忌地自在飛翔。

    明明達(dá)到她的目的了，可是為什么，她會這么難過呢？

    「那你為什么不把這些話告訴他？」

    她看向他，他繼續(xù)說下去：「如果沒有好好向?qū)Ψ絺鬟_(dá)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的話，只會讓你們越來越遠(yuǎn)，讓你們彼此都后悔、留下遺憾的。」

    「可說了那么多，一切都來不及了，不是嗎？」她小聲咕噥著，說道理人人都會，可要實際做卻很困難。

    「誰說來不及的？」他嘴角勾起了淡淡的淺笑，把吉他收進(jìn)袋子里背起，「走吧，現(xiàn)在去還來得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