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枕清想起喬靳的臉，那張擁有元氏血脈和……柳氏血脈的臉。

    ……

    “我應該要殺了他。”

    喬靳突然開口驚醒了恍惚的柳喬。

    “什么？”

    喬靳猛然站起來，臉色陰狠，“他太聰明，知道的太多，除非為我所用，否則不能讓他離開?！?/br>
    柳喬莫名心中一慌，“他……怎么說都算是你的遠親吧。”

    喬靳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說了，別提，我跟姓元和姓柳的都沒關(guān)系，而且我們這種血脈專殺自己的親人不是嗎？”

    柳喬皺眉看喬靳，“為何突然變卦，你一開始不是打算不殺他嗎？”

    喬靳急躁的原地踱步，像是雄獅被項圈套住一般難受。

    “你沒聽他說的那些話嗎？第一，他知道我上面還有人一直在指揮著這里的事情，第二，他猜出我不是真心聽上面的話，料想我另有打算，他說什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么權(quán)臣，還有他問我這么點勝算有必要繼續(xù)嗎？他肯定是猜出我想要做什么！我們不過是幾面之緣，他知道的信息這么有限，竟然全部猜中，這樣的人太聰明，不能留！”

    喬靳噼里啪啦說完，就聽柳喬突然問道：“你想要做什么？”

    喬靳一僵，微微瞇眼，突然看著喬靳道：“如果我說我要奪天下呢！”

    柳喬大驚，道：“你竟然打得這個主意？不行！”

    “為何不行！”喬靳道：“你覺得我比不過元玨嗎？”

    柳喬一愣，直接道：“比不過。”

    喬靳傻了，他不過這么一說，沒想到柳喬真的會認為他比不過元玨。

    “你……你你你……為何！我文武雙全，他元玨不過就是一個文弱……”

    “因為他是主人教出來的?！绷鴨讨苯拥?。

    喬靳都要被噎死了，“柳枕清教出來的就一定好嗎？現(xiàn)在不是被我們耍的團團轉(zhuǎn)嗎？他是大周的皇帝，我現(xiàn)在還是西蜀的王。”

    柳喬卻直白道：“西蜀才多大，下面人也都是好管理的廢物，怎么跟大周比？”

    喬靳沒想到在柳喬眼中，自己這么不如元玨，當即氣的都忘記要殺柳枕清的事情了。

    柳喬卻認真道：“造反不行，主人最討厭別人造反，這個天下是主人和霍大元帥辛辛苦苦維持好的，不能破壞。”若是能，當初他就殺光所有事后說主人壞話的人了，但是他知道那是主人的心愿，所以不能破壞。

    當初任由喬靳接觸反賊和京中人是以為要阻止他們造反，柳喬不由反省，果然自己還是太笨了，竟然沒有察覺喬靳打得這個主意。

    看著柳喬的態(tài)度，喬靳眼眸一閃，道：“如果我不造反，我能活嗎？你的任務不是確保我活著嗎？好，如果我不造反，那你一輩子保護我，確保我能活著，你做得到嗎？”

    柳喬卻皺眉道：“這天下知道你存在的沒幾人?！?/br>
    意思就是拒絕唄，喬靳再度被氣的直咬牙，他知道他留不住這個人，可是……

    喬靳突然想起柳枕清問他的話，究竟想要干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

    喬靳鼻頭隆起，壓制不住暴漲的脾氣，冷笑道：“我就是不安心，而且我造反對你也有好處，你確定不跟著我走下去？”

    “什么？”柳喬一愣。

    喬靳抬頭道：“我可以承諾你，一旦我成功登位，為柳枕清正名，洗刷所有冤屈，著書立傳，讓世人都知道他有多偉大，讓他名留青史，流芳百世，盤龍玉石柱上的名字也會挪到忠臣那一欄?！?/br>
    柳喬的眼神果然變了，“真的？”

    喬靳笑了，“我問你，除了我以外，元玨或者他的后人，有人會做到嗎？元玨最怕別人說柳枕清好了吧，一旦說柳枕清好，不就證明是他忘恩負義，不尊師長，皇帝怎么會承認自己錯誤，所以他永遠不會為柳枕清正名的，但是我無所謂，你跟著我，若是我違背了諾言，你就殺我，對你而言不難，對嗎？”

    喬靳看著柳喬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考慮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你慢慢想。”喬靳拍著柳喬的肩膀，“另外，柳蕭竹，我可以不殺，但是你給我看緊他，他太聰明，我不放心。”

    喬靳是真的不放心柳枕清，總感覺那人太過淡定，仿佛心中有底牌，手無縛雞之力都能脫離困境。所以他只能交給自己最信任的柳喬去盯著人。

    柳喬滿懷心事回到關(guān)押柳枕清的房間，隱在暗處。

    而正在毫無壓力吃飯的柳枕清似乎又再度感覺到了熟悉的安全感。

    接下來，柳枕清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舉動都讓柳喬熟悉到精神恍惚。

    突然柳枕清對著空氣開口道：“下來?！?/br>
    柳喬一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他呆呆的看著柳枕清，腦子都轉(zhuǎn)不過來了。

    柳枕清也看著柳喬，直接道：“喬靳和喬安是一伙的?！?/br>
    柳喬瞳孔一縮，“你……怎么知道？”

    “你武功這么高，都能進去把我綁走了，卻不綁喬安，明明喬安那時候就在我身后，再傻都能猜出來了?！绷砬搴眯Φ溃S即臉色一變，語氣轉(zhuǎn)瞬間變得低沉起來，仿佛在嚴厲的訓斥：“用西蜀王位的事情絆住霍風冽，是你們上頭的意思，而你們是順勢而為對不對？你們想造反，想天下大亂嗎？”

    柳喬猝不及防的被柳枕清挑明了所有秘密，聽到這語氣，竟然本能的想要跪下，好像過去犯錯了一樣。

    他愕然的看著柳枕清，柳枕清卻蹙眉道：“你沒否認，你真的要幫他造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柳枕清自己雖然是一個jian臣表象，但是身邊的人可都是被他教育著愛國的，倒不是愚忠，只是希望天下人能免受苦難，他以為柳喬跟在喬靳身邊，頂多是保護看顧，不可能會跟著造反才對??！

    “我……我沒有?！绷鴨掏蝗惑@慌道，好像生怕眼前的人對他失望。

    可是等反應過來之后，柳喬卻有些茫然了，他想起喬靳的承諾，不可能不心動，他看著眼前人道：“你……你是主人的族弟，你們一家也受著主人的影響，那我問……”

    “主人？”柳枕清一愣。

    柳喬頓了頓，“我的主人就是柳枕清?！?/br>
    “那喬靳呢？”柳枕清問道。

    “我只是暫時保護他一段時間?！绷鴨瘫灸軐χ砬逭f實話。

    柳枕清目光閃了閃，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喜該憂。只能道：“問什么？”

    “若是主人能被洗刷冤屈，就跟這次南風城一樣，讓眾人知道主人都做了什么好事，若是有人承諾這樣，我……”柳喬有些急促道。

    還沒說完，柳枕清已經(jīng)明白了，看來柳喬真的不是效忠喬靳了，要不然憑著他跟喬靳的因緣，喬靳也沒有理由做這種承諾，會做只是為了留住柳喬罷了。

    柳枕清不由的看著猶豫不決的柳喬，突然一陣心疼，在他死后，還是有人不斷的犯傻，想要為了他的名聲，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獻上一切。柳枕清突然感覺自己重生后只想一個人擺爛，真的是慚愧了。

    柳枕清對著柳喬招招手，又是熟悉的動作，柳喬猶豫了一下還是呆呆的靠近，他想要問為什么柳枕清會這么多跟主人一樣的習慣動作，明明他們都沒有見過，難道血緣真的這么神奇嗎？可是元靳跟主人就一點都不像。

    等到柳喬靠近，柳枕清突然出手抓住了柳喬腰間懸掛的利劍劍柄。

    柳喬瞬間驚醒過來，條件反射的就要出手，倒不是覺得柳枕清對他有行刺之力，只是那是主人送的禮物，他不允許別人觸碰。

    可是在柳喬出手前，就聽到柳枕清說道：“喬喬，這劍柄頂端藏著一個東西?！?/br>
    喬喬？

    他叫他喬喬？

    柳喬猛然抬頭，腦海中響起以往柳枕清逗他時的聲音。

    “喬喬不要繃著臉?！?/br>
    “喬喬怎么跟木頭一樣，以后怎么有女孩子喜歡？”

    “喬喬，這里是春樓，別躲在上面，下來陪jiejie們喝酒?！?/br>
    “唉，喬喬這孩子就是害羞，腦子一根筋?！?/br>
    ……

    “你！”

    柳喬剛要說話，卻見柳枕清用眼神示意他看劍柄。

    柳喬的手撫摸上了劍柄，卻還是頓住。

    柳枕清卻適時開口道：“我當時說過，你任務完成之后，就開打看看，而你的任務其實早就完成了不是嗎？你都沒看過？”

    柳喬呆呆的看著柳枕清，終于手一顫，劍柄里面的機關(guān)打開，那是機關(guān)高手柳枕清親自加上去的。而里面正塞著一張有些破爛的紙。

    柳喬緩緩抽出，打開一看，頓時瞪大雙眼。

    那是一張陳舊的賣身契。

    是當年他被賣給柳枕清時的賣身契。

    而這把劍在他學武歸來時就給了他。

    柳枕清道：“我想給你自由，可是那時候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才一直隱瞞劍柄的事情，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你是自由的。喬喬，我還是那句話，你的人生，你想怎么選都行。”

    其實柳枕清喜歡喊喬喬不是完全出自逗人的目的，而是因為在柳枕清看來，喬才是屬于柳喬的，而柳更像是一個枷鎖。

    柳枕清說完，柳喬緩緩抬頭看了過來，眼淚卻已經(jīng)止不住的滾落俊秀的臉龐，此時他的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有類似孺慕之情的神態(tài)，那雙被浸濕的眼眸清晰的倒映著柳枕清的樣貌，卻沒有絲毫的迷茫，仿佛已經(jīng)看清楚了一切。

    突然，柳喬跪了下來，一把抱住了柳枕清的腿，埋頭在柳枕清的膝蓋處，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像一個茫然又無助的小孩。

    “主人，你是主人，你是主人。主人，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主人，你懲罰我吧，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應該要保護你的，我為什么沒有守在你的身邊，我應該貼身保護你的，主人我錯了，你懲罰我，別不要我。”

    柳喬一邊用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訴說著委屈和思念，一邊將賣身契塞到柳枕清的手中。

    “我不要這個，主人收回去，你答應過我的，只要完成任務，我愿意回來你身邊，你就要我的，你別不要我啊。主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會做到的，我還是你最好用的護衛(wèi)，我現(xiàn)在武功更好了，我一定能保護好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br>
    柳枕清有些無奈了，九年過去，怎么柳喬還是這個性子。

    以往人人都說柳枕清身邊的一文一武，一個睿智，一個冷酷，其實是一個單純，一個幼稚。

    柳枕清伸手抬起柳喬的臉，幫忙擦淚，無奈笑道：“你認下我了？不覺得奇怪，不怕我騙你。”

    柳喬搖頭道：“主人就是主人?！?/br>
    柳枕清心中好笑，這單純的孩子就是被騙了，也幫人數(shù)錢的那種吧。

    不過柳枕清還是大概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柳喬聽得一愣一愣，最后道：“反正主人不會離開了對嗎？”

    柳枕清點點頭。

    柳喬這才放心的又跪好給柳枕清磕頭，仿佛重新認了主人似的。

    因為以前柳喬和白榆算是關(guān)系不錯，所以還將白榆后來的真相告訴了柳喬。柳喬臉色果然難看了起來，再度磕頭，“主人，你懲罰我吧，都是我的錯，我太笨了沒想到，要不然我肯定能救回望舒公子的。”

    柳枕清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宋星幕那件事情也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又要失去一個兄弟了?！?/br>
    柳喬搖頭道：“我什么都沒有做好，就連主人最后交代的任務也……”

    提到喬靳，柳喬趕緊道：“主人知道喬靳的身份吧，他就是……”

    柳喬說道這里突然一頓，警惕的轉(zhuǎn)頭看向一側(cè)，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