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房里燈火幽幽,秀美的少年坐在燈下低垂著腦袋，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怎么了？不好說？”徐念安歪頭覷他表情。

    趙桓熙折了會兒袖子，終是鼓足了勇氣,抬起頭對徐念安道：“我對她說，我不喜歡她，不能娶她?！?/br>
    徐念安：“……”

    趙桓熙見她不說話，臉又紅了起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是見異思遷,我對她的感情從來都是朋友之誼,不、不是男女之情?！?/br>
    “那你一開始跟我說……”

    “當(dāng)時你對我來說是陌生人，而她是朋友，我、我自然是偏向她的?！?/br>
    徐念安無語半晌,問道：“那你現(xiàn)在如何打算？”

    “我想幫她,卻又不知該如何才能幫到她。她說若不能嫁我,她會比死更慘,一直在那兒哭?！壁w桓熙道。

    徐念安心思，她就是你大嫂手里的一件工具，若是在你這里失去了作用,恐怕也只能拿去做些下作用途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趙桓熙站起身道：“要不我去求娘,就說我已與她斷了,求娘給她許個好人家?！?/br>
    “她是你大嫂的娘家親戚,娘憑什么插手去管她的婚事??？”徐念安道。

    “那怎么辦？大嫂必然對她不好,不然她不會整日地哭。她家里沒人了,若是我不幫她,便無人能幫她了?！壁w桓熙又是煩惱又是著急。

    徐念安探究地看著他,問：“你如此擔(dān)心她，只是因?yàn)樗悄闩笥眩俊?/br>
    “即便不是朋友，只是個陌生人，陷在絕境里，能幫一把為什么不去幫呢？又不是要用我的命去換她的命。再說我答應(yīng)過會幫她啊，現(xiàn)如今，就仿佛我是個自己過好了，便不管朋友死活的人?！壁w桓熙頹喪道。

    徐念安怔了半晌才緩緩點(diǎn)頭：“三郎你是個好人?！?/br>
    “但是娘與龐姑娘畢竟隔著一層，又因先前之事厭惡了她，等閑必定不會管她死活。除非你能做一件讓娘愿意為了你去幫她之事?！彼?。

    “什么事？”趙桓熙急問。

    徐念安搖頭：“我一時也沒什么主意，咱們一起思量思量吧?！?/br>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徐念安去給殷夫人請安。

    殷夫人坐在上首，用杯蓋慢慢抿去茶沫子，喝了一小口茶，眉眼不抬道：“念安，去外頭替我看著，何時下雨了便來知會我一聲?！?/br>
    聽得此言，秦氏與韋氏等人忍不住面面相覷。

    下雨？看這天色，最近幾日都不會下雨吧。

    “是?！毙炷畎残辛艘欢Y，出門站到廊下。

    秦氏韋氏等人問過安出來時，徐念安還站在廊下。殷夫人在里頭看著呢，她們也不敢去和她說什么，自顧自地走了。

    出了嘉祥居韋氏才低聲問秦氏：“這是怎么了？前兩日不是還好得跟什么似的，今日怎么又站起規(guī)矩來了？”

    秦氏心知是因?yàn)樽蛱熠w桓熙偷偷去芙蓉軒一事，口中卻道：“有甚可大驚小怪的，但凡做媳婦的，誰沒站過規(guī)矩？咱倆新入府時，不也沒能逃脫么？”

    想起當(dāng)初，韋氏笑意帶上三分譏諷：“說得也是，想不到太太倒是個‘一視同仁’之人?！?/br>
    慎徽院，趙桓熙估摸著徐念安問安回來的時辰，叫松韻她們?nèi)髁嗽缟?。結(jié)果左等也不回來，右等也不回來。

    他失了耐心，喚來曉薇道：“你去嘉祥居瞧瞧，三奶奶怎么還不回來？”

    曉薇答應(yīng)著去了，須臾回轉(zhuǎn)，驚慌道：“三爺，不好了，太太罰三奶奶在廊下站規(guī)矩呢?！?/br>
    趙桓熙猛的站起，問：“為何？”

    “奴婢不知，太太院里人多眼雜的，奴婢也沒敢多問，看了一眼就回來……”曉薇話還沒說完，趙桓熙人就沖出去了。

    他一路跑到嘉祥居，果然看到徐念安獨(dú)自一人站在廊下，忙過去問道：“冬jiejie，發(fā)生何事？”

    徐念安搖頭，微笑道：“無事，三郎不必緊張，自回去用膳吧，不要耽誤了練字?！?/br>
    趙桓熙跺腳道：“你這樣，我還練的什么字？我問娘去?！?/br>
    “娘，您為何罰念安站在廊下？”等不及殷夫人處理完手頭之事，他進(jìn)屋便大聲問道。

    殷夫人打發(fā)走來屋里回話的管事媳婦，望著趙桓熙不答反問：“罰她站在廊下？她做了什么應(yīng)該受罰之事嗎？”

    趙桓熙仿佛一下被掐住了喉嚨，心虛地停頓了一下，又道：“她沒做，是我做了，您要罰，就罰我吧？”

    “哦？那她就更該罰了?！币蠓蛉硕似鸩璞龡l斯理道。

    “為何？”趙桓熙急了。

    “她應(yīng)承我要看好你的，你若做了不該做之事，那便是她失職，自然是要罰她?！币蠓蛉说?。

    趙桓熙覺著殷夫人不講理，下意識地就要祭出以前的絕招——一哭二鬧三絕食?？捎窒肫鹦炷畎苍鴮λf的，越是遇到緊急之事，越是要三思而后行。

    他想了想，道：“就算念安沒看住我，算是她失職，可她還勸我練字看書呢！我也聽她的勸練字看書了。她失職您要罰，她有功您卻不賞嗎？”

    殷夫人驚訝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若換做以前，他早鬧起來了，絕不會像此刻一般條理明晰地跟她講道理。

    她心下寬慰，面上卻道：“所謂賞罰分明，便是罰歸罰，賞歸賞，待罰過了，我自會賞她?！?/br>
    趙桓熙目瞪口呆，黔驢技窮，正要故技重施，外頭來人稟說，國公爺叫趙桓熙去敦義堂。

    這下母子二人都慌了，“定是你昨天去見那小妖精之事被人傳到你祖父耳朵里去了，我說你沒事去見她做什么？”殷夫人忍不住擰了趙桓熙一把。

    趙桓熙也有些手足無措，他不怕他娘，爹反正從來也不管他，可是他害怕威嚴(yán)的祖父。

    “娘，讓我與三郎一道去吧?！毙炷畎矎拈T外進(jìn)來道。

    殷夫人連連點(diǎn)頭，“正是，念安你陪桓熙一道去，祖父應(yīng)當(dāng)不會當(dāng)著你的面罰他。”

    “娘請放心，祖父不會罰他的?！毙炷畎差I(lǐng)著趙桓熙出門，吩咐方才跟著趙桓熙過來的曉薇等人：“速去三爺書房將他昨天練的那疊字拿來。”

    打發(fā)了丫鬟去取字，徐念安與趙桓熙一邊往敦義堂的方向走一邊低聲叮囑：“別露出驚慌的樣子來，你就當(dāng)是平常祖父突然叫你去見他，你不知所為何事，有幾分茫然，更有幾分得見祖父的歡喜?！?/br>
    趙桓熙努力了一下，哭喪臉：“……我做不到?！?/br>
    “那你就想著，機(jī)智如我，定然不會讓你被祖父責(zé)罰的，這樣要不要好點(diǎn)？”徐念安笑著問。

    趙桓熙側(cè)過臉看到她自得的眼神，俏皮的唇角，忍不住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嗯！”

    不多時到了敦義堂，徐念安回身從曉薇手里拿過趙桓熙練字的手稿，讓丫鬟們等在院外，她與趙桓熙兩人進(jìn)去。

    “三爺，三奶奶請稍等，我進(jìn)去通報一聲。”向忠與兩人打了招呼，便進(jìn)到敦義堂的小書房去了。

    徐念安站在書房外頭，隱隱聽到里頭傳來國公爺?shù)穆曇簦骸啊阌写酥鞠蜃允呛玫?，這幾個月你用功讀書，好好做文章，待凌大人生辰那日，我?guī)阃ジ把纭！?/br>
    “多謝祖父！”這是趙桓旭的聲音。

    向忠向國公爺稟報說趙桓熙夫婦來了之后，國公爺便打發(fā)趙桓旭離開。

    趙桓旭顯是心中有事，只沖趙桓熙夫婦略一點(diǎn)頭便興沖沖地走了。

    趙桓熙夫婦進(jìn)了書房，向國公爺行禮。

    國公爺見徐念安也來了，沒有立即向趙桓熙發(fā)難，吩咐兩人坐，又見徐念安手中拿著一大疊紙，上頭隱有字跡，便問：“手里拿的什么？”

    “祖父，這是三郎昨日練的字，本是母親過問，拿去給母親看的，正好您叫三郎來見，便也拿來給您看看。”徐念安笑著將字遞上。

    國公爺翻了翻，抬頭問趙桓熙：“這些都是昨日寫的？”

    趙桓熙本想點(diǎn)頭，點(diǎn)了一半又開口道：“正是?！?/br>
    “嗯，不錯，有進(jìn)益了。”

    徐念安見國公爺口中說著肯定的話，但眉頭并未舒展，忙又接著道：“祖父，您不知道，三郎昨日下午還看了一下午的書。他說，若不是之前因?yàn)樯眢w原因從國子監(jiān)退了學(xué)，真想接著去讀書呢！”

    趙桓熙一驚，下意識地要去看徐念安，可是祖父的目光已經(jīng)投了過來，他只好生生忍住，雙手抓住錦袍下擺。

    “真的？”國公爺有些懷疑地問他。

    趙桓熙心里自是一百個不愿意，但此時他若說不愿意，豈不證明徐念安在祖父面前說謊？

    他只好硬著頭皮道：“是。”

    “怎么突然間又想去國子監(jiān)讀書了？”國公爺問他。

    趙桓熙心中煩亂，可是此情此景騎虎難下，他心中再亂也得好好把話給回了。

    “我知道我讀書比不上桓旭堂兄，但，縱不為功名，多讀些書，多長些見識，多交點(diǎn)朋友也是好的。總比閑在家中無所事事虛度光陰的好。”

    國公爺對他的回答很滿意，點(diǎn)頭道：“你能有此想法很好。去國子監(jiān)讀書，尋常人家自是不容易，對咱家而言，又有何難？你且做好準(zhǔn)備，其余事情，祖父自會替你料理妥當(dāng)。”

    趙桓熙起身朝國公爺恭敬地一揖，道：“多謝祖父。”

    出了敦義堂，趙桓熙便不裝了，撇下徐念安一個人健步如飛地朝芝蘭園的方向走。

    徐念安打發(fā)丫鬟回去，自己追著他，問：“生氣了？”

    趙桓熙不理她。

    他雖才十六歲，但身高腿長走得又快，府里人多眼雜的徐念安也不能不顧形象跟在他后面跑，一時間哪里追得上。

    “呀！”

    趙桓熙走著走著，身后傳來徐念安一聲驚呼，他回頭一看，見她跌在地上，忙走了回來，關(guān)切地問道：“你怎么了？”

    徐念安撿起腳旁一顆石子扔到路旁的草叢里，皺著眉頭面露痛楚之色，捂著腳踝道：“扭到腳了。”

    “這……我?guī)慊厝フ掖蠓?。”趙桓熙攙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彎腰就要抱她。

    第30章

    徐念安單腳站在地上,伸手抵住他的胸將他推開一些，仰頭看著他問：“你不是生我氣嗎？”

    “你還好意思問？你就仗著我不忍心在祖父面前拆穿你說謊，竟然逼我去上學(xué),枉我那般信任你！哼！”提起此事趙桓熙便來氣。

    “對不起啊，我擔(dān)心祖父因你去見龐姑娘之事斥責(zé)你，又想起龐姑娘現(xiàn)在身陷困境你想幫卻無從著手。也就是那一瞬間，我忽然想到，只要你去上學(xué)，祖父便不會罵你,龐姑娘的困境也可解了,這才說謊的?！毙炷畎驳?。

    趙桓熙聽迷糊了，“你說我去上學(xué)便可解龐姑娘的困境，什么意思？”

    “娘最近因你四姐之事心情欠佳,去求她幫助龐姑娘需要一個契機(jī),你重新回國子監(jiān)上學(xué)便是這個契機(jī)。趁娘心情好,我便可以求她給龐姑娘尋個好去處了。此事你不用再管,我必定幫你辦好，就當(dāng)是我在祖父面前逼你去上學(xué)的補(bǔ)償，可好？”徐念安問他。

    趙桓熙聽她這一番籌謀都是為了他,而且她還向他道了歉,心中雖還為了去上學(xué)之事難受,但氣早消得七七八八了,當(dāng)下胡亂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低頭去看她的腳,問：“疼嗎？還是先回去找個大夫看看吧?！闭f罷又要抱她。

    徐念安再次抵住他,問道：“你抱得動我嗎？”

    趙桓熙英挺的眉梢挑起：“你小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