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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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眼淚 還混著淡淡的酒精味。 正常來說,一場火至少要兩個小時才能燒到這么大,然而如果有了引燃物,就完全不同了。 孟聽的臥室是最后燒起來的。 門邊已經(jīng)快被火包圍。 這時候如果開門造成空氣對流,那么大火可能一瞬間將她吞噬。孟聽捂住口鼻,退了幾步到自己臥室。 前世被火包圍的痛苦,以及在濃煙下暈倒那種窒息痛苦的記憶一瞬間清晰起來。 那時候她已經(jīng)跑出去了,可是聽見了舒蘭喊救命。 孟聽披著濕被單又沖進(jìn)了火海,將舒蘭緊緊裹住,把她送了出去。 后來好疼,身體疼,臉也疼。 孟聽心突突跳,蝴蝶效應(yīng)原本只需要很小的改變,可是這輩子火災(zāi)依然發(fā)生了。還是在干燥的夏天,并不是上輩子的冬天。 也就是說,這場火災(zāi)是人為。 是舒蘭! 孟聽咬牙把房間的水壺里的水倒在枕巾上,然后捂住了自己口鼻。 大火燒出一陣黑煙,房子已經(jīng)燃了一大半。 她只能選擇沿著還沒有著火的地板,匍匐著往大門方向爬過去。如果玻璃窗破裂,那么室內(nèi)將會轟燃。 大部分人最后不是被燒死的,而是在燒死之前,就吸入了大量的濃煙。 空氣高達(dá)五十多度。 毛巾的水分很快蒸發(fā),她漸漸能聞到空氣中燒焦的濃煙味。 等終于到了門邊,毛巾的水分已經(jīng)蒸發(fā)得差不多了。 開門是唯一的生路。 孟聽握住門把手,把手guntang的溫度讓她眼淚一直往下淌。咔噠一聲門開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可是下一秒,門怎么都拉不開。 防盜門像是沉重的巨石,阻擋了生路。 她忍住恐懼,含著淚回頭。 火舌已經(jīng)蔓延過來。 孟聽只能蹲下,盡量不要暈過去。然而毛巾最后的水分被蒸發(fā),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沒能拉開那扇門。 孟聽好害怕。 那種即將被大火吞噬的恐懼,讓她想嚎啕大哭??墒强薏]有用,她忍住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已經(jīng)沒有退路,這扇門必須得打開。 氧氣越來越少。 她呼吸困難的時候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她上輩子那種疼,知道臉被燒傷的難過,還有舒爸爸毅然決然說給她治療,她泣不成聲。 最后舒爸爸去世,杜棟梁來討債。 人的一生真短暫啊,短到她還來不及長大,沒有體驗到世間的一切溫暖和快樂,就畫上了句號。 本來那年的秋天,她可以踏上大學(xué)的校園,念書,工作,然后戀愛結(jié)婚。 可是最后被迫背井離鄉(xiāng),重新變得快樂堅強(qiáng)。 她想了許多許多。 最后想起了上輩子那一年的江忍。 她那時候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喜歡他,她在大火中恐懼絕望的時候,他踏上了回b市的路。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可是孟聽寧愿這一次,他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個在梨花盛開的小鎮(zhèn)上,等了她幾天幾夜的少年,會在清晨吃她吃剩下包子的少年。 她眼淚流出來,孟聽從來沒有想過。生死一線她想得最多的,會是江忍。 只是江忍。 孟聽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最后聽見的,是漸近的消防車聲。 比消防車來的更快的,卻是一個冰冷的懷抱。 鋪天蓋地的大火里。 房梁坍塌。 玻璃窗戶終于到了極限,受不了高溫爆炸。 刺耳的、可怕的爆破聲以后。 世界徹底一片黑暗。 她似乎在一個人懷里,世界安靜下來。時間有一瞬變得很慢很慢,在灼熱的高溫里,他濕漉漉的懷抱冰冰涼涼。 只有臉頰上,落了一滴guntang的水。燙得她的心輕輕顫抖。 嘈雜的腳步聲傳來。 漸漸有了天光。 她朦朧間聽見沙啞又溫柔的聲音:“聽聽……” 嗯,別怕,我很好。 —— 那個夢好像已經(jīng)很久。 “聽聽!” 誰在叫她? 她醒過來的時候,護(hù)士松了一口氣。消毒水的味道替代了濃煙的味道,每一次呼吸,嗓子都是一陣尖銳的疼痛。 年輕的護(hù)士小姐趕緊道:“誒誒誒,你別動,火災(zāi)的時候你吸入了大量有毒氣體,喉頭水腫。對,慢慢呼吸,別急別急?!?/br> 還好小姑娘聰明,知道不能吸入有毒氣體,沒有窒息。 見孟聽放緩了呼吸,護(hù)士小姐語氣帶著輕快說:“給你檢查了身體,沒什么大事。我去叫醫(yī)生,哦對了,你家人還在外面呢,守了你挺久了。放心,你家人沒出事。” 孟聽用唇形給她說謝謝。 她嗓子疼,想發(fā)聲都發(fā)不出來。 孟聽有許多想問的問題,比如,最后是誰把她抱出來的?上輩子救她的是奮不顧身的消防隊隊長,這次還是嗎? 她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午后的陽光燦爛,灑在窗前。偶爾幾只麻雀停留以后又振翅飛走。 她掌下的臉頰軟軟的,除了喉嚨很痛,頭很暈以外,她身上一點也不痛。和上輩子那種醒過來極度的痛苦相比,這次火災(zāi)就像是一場冗長怪誕的夢境。 她沒有出事,也沒有毀容。 舒爸爸紅著眼眶進(jìn)來的時候,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中年男人一見到她忍住眼淚,語氣溫和:“聽聽,有哪里不舒服沒有?” 孟聽笑著搖搖頭,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告訴他——我很好,就是一時半會兒不能說話。 很多人都來了。 這場火燒得迅猛,不僅舒爸爸租的那個房子,樓上樓下的人都遭了殃。 舒楊沉默地看著孟聽,眼圈通紅,臉色卻是蒼白的。少年臉上帶著黑灰。眸中一片安靜。 舒爸爸仿佛一瞬間就蒼老了許多。 他輕輕摸摸孟聽的頭發(fā):“睡一會兒吧,爸爸去給你買點稀飯?!?/br> 孟聽用氣音吃力地問他:“誰救了我?” 舒爸爸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是消防員叔叔?!?/br> 孟聽點點頭,閉上眼睛。 她太累了。 舒楊關(guān)上門,一拳狠狠砸在墻上。他嗓音顫抖:“爸,是meimei放的火。當(dāng)時我看到家里燒起來了,趕緊往回跑,她拉住了我,至今我還沒見過她。” 舒志桐抹了把臉,沉默著不說話。誰也不了解他此刻的心痛。 孟聽是他女兒,舒蘭也是他女兒??墒且驗樗麤]有教好,一個小姑娘竟然會放火害自己的jiejie。 還好聽聽沒有出事。 可是舒蘭那是犯罪! 舒志桐哆嗦著手,半晌才道:“報警吧?!?/br> 他也希望不是舒蘭,可如果真的是,那不管是誰,都應(yīng)該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舒楊別過頭去:“這么大的火,樓上樓下都已經(jīng)報警了?!?/br> 舒志桐沒吭聲,他強(qiáng)打著精神下樓給孟聽買吃的去了。 —— 這幾天孟聽的病房很熱鬧了,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學(xué)都來了。那場火災(zāi)險些上了電視,學(xué)校還自動募集了捐款給他們家。 樊老師摸摸她的頭發(fā),一向嚴(yán)肅的臉上第一次這么溫柔:“好好養(yǎng)嗓子,晚幾天再來上課,大家都很想你。這里是學(xué)校捐款,不多,就五萬塊,是大家的心意?!?/br> 孟聽點點頭,唇角彎彎,茶色的眼里干凈溫柔。 她輕輕道:“謝謝老師?!?/br> 嗓音沙啞,讓人心疼。 趙暖橙趴在病床前,笑嘻嘻的:“聽聽別難過,都會好起來,好多同學(xué)托我給你帶話呢,你看這個小本本,都是大家寫給你的祝福?!?/br> 孟聽接過筆記本,每一頁翻開都是不同的筆跡。 同學(xué)們寫得很認(rèn)真。 諸如早日康復(fù)啊,孟聽女神加油,早點好起來之類。 最后四個大字——等你回來。 “我們班那個第二名欠抽,說你得早點好起來啊,不然他就第一了。” 孟聽眼睛酸酸的,抱著白色的筆記本,笑著點點頭。 趙暖橙他們走了,又來了很多舒志桐實驗室的叔叔阿姨。 孟聽的身體并不嚴(yán)重,只是吸入了有害氣體得觀察觀察,防止有什么影響,加上嗓子疼。叔叔阿姨們買了鮮花和水果,病房都快堆不下了。 舒志桐一個個道謝。 人間冷暖就是如此。 遇見的壞人總是沒有好人多。 等大家都走了,病房終于安靜下來。舒楊坐在她床頭給她削蘋果,天光照進(jìn)來,她側(cè)顏精致美麗。又因為生了病,竟然隱隱有種羸弱絕色的模樣。 孟聽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 【江忍呢】 舒楊削蘋果的動作頓了頓,蘋果皮斷了,他撿起來扔進(jìn)垃圾桶:“不知道,他沒來過,我沒騙你?!?/br> 孟聽醒過來后每天都會問這樣一句話。 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在紙上寫—— 【江忍呢?】 【他今天來了嗎?】 得到否認(rèn)的答案,她就不再問。安靜乖巧地不像話,舒爸爸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直到她身體慢慢好起來,舒志桐才松了口氣,小憩了一會兒。 可是今天,她意外的固執(zhí),娟秀的字跡又寫道【他為什么不來?】 她眸中很干凈,肌膚有些蒼白。像個瓷美人,茶色的眼瞳里映出舒楊的模樣,舒楊突然也有些難過。 他抿抿唇:“我不知道,好多人都來了,他卻沒有來。他本來就名聲不好,多半就玩玩而已,如果他不來,那就忘了他吧。jiejie?!?/br> 他第一次喊jiejie,抬眼卻見她大眼睛里水盈盈的。 她垂下眼睛,眼淚落在筆記本上,一字一字,認(rèn)真得不行。眼淚暈開了筆跡,他看清她寫的話—— 【他不是】 孟聽下床穿鞋。 盛夏的天,外面陽光高高懸起。 她還穿著醫(yī)院藍(lán)白條紋的病號服。 少女肌膚很白,唇色透著淡淡的粉。她纖腰很細(xì),露在外面的胳膊也嬌嬌弱弱。 她突然這樣,把舒楊嚇了一跳:“你做什么?” 她垂下眼睛,白皙的腳背露出來,穿好鞋子,嗓音啞啞的:“我去找他?!?/br> 她總覺得,那不是一個夢,也不是她太絕望生出來的幻覺。 如果不是他,那個冰涼又發(fā)緊的懷抱,落在她臉頰上guntang的淚水,都是什么? 可如果真的是他。 為什么所有人都說,是消防員及時趕到,把昏迷的她抱了出來。 舒楊攔不住她,她臉色尚且蒼白,只襯得一雙琉璃一樣的眼睛干凈透明。 舒志桐請了假,這段時間焦頭爛額,在和房東交涉。 原本租的房子燒了,起火源還是在舒家,警方調(diào)查舒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