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他又回頭，喊了一聲道：“哎——小李，這大閘蟹最后若是判決處死，你記得叫黃大媽給我留個腿兒吃！”

    小吏正在收毛筆，也喊了一聲回應(yīng)：“好嘞。”

    兩道喊聲穿透了整個走廊，一整片的乙字獄都聽見了聲音，一時間房里關(guān)押著的妖怪們都是以頭搶地，痛苦萬分，倍覺屈辱，眼前發(fā)黑之時，覺得妖生無望。

    大閘蟹當(dāng)然也是覺得離譜，訥訥著不知道怎么解釋，它平時不覺得自己嘴笨，因為河里的同伴們都沒有多會說，但是現(xiàn)在它可是覺得嘴笨真要命。

    “你等等！我，我那是無意間被劈的，我那什么，只是路過，就有一道雷……”

    小吏覺得它的性格挺好，不太像作惡多端的妖，可他也絕不會放任自己隨便相信它，于是道：“你先去刑房，那里有吐真用的藥湯，還有經(jīng)驗很豐富的神婆，如果你真沒罪，最多后天就能出城了?！?/br>
    “哦哦?！斌π废渤鐾?。

    小吏又道：“我們辦事處走人妖和諧相處，共建應(yīng)天城的路子，很有規(guī)矩的，你放心，道長只是為人豪放了一點，再加上他有點醉了?！?/br>
    螃蟹忍不住問道：“意思是說他其實沒有真的吃妖怪，只是嚇一嚇我？”

    牢房里的耳朵們?nèi)钾Q了起來。

    小吏笑道：“那倒不是，王老確實愛吃，最能吃的那一天，黃大媽足足給他燉了五六只妖怪，我想想……似乎是成了精的兔子吧?！?/br>
    “麻辣兔頭是真的不錯?！毙±艋匚兜?，“那兔子有兩丈長，光燉頭就用了一口大鐵鍋呢?！?/br>
    砰。

    一只咬死八個人的兔子精把頭撞在墻上，磕昏了過去。

    —————

    又是砰的一聲。

    老道士合上了牢房大門，笑著同守門和尚單方面寒暄一番，信步走出屋檐，在月光下扭了扭老腰老腿兒，一步一顛地直奔自己的夜宵。

    院中月涼如水。

    明天就是中秋了，月亮也胖了，此時已經(jīng)很圓，如同一個銀盤掛在空中，此刻長空萬里，云無留跡，月光潔白，一瀉千里，灑變了整個應(yīng)天城。

    千家萬戶中的百姓們都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城外的燕雀湖中，粼粼的水面上光芒反射，頗為美麗。

    湖邊的涼亭護(hù)欄上從左到右趴著三個黑影，離近了才能看出，原來是鯉魚、烏龜、泥鰍這些妖怪。

    泥鰍躊躇著，看著仰頭望月的二哥，輕聲道：“二哥啊，吃個月餅冷靜一下？”

    說完這句話，它就咚的一下，從鯉魚手里奪過一個rou餡的月餅，擱在了烏龜嘴邊。

    鯉魚咬了個空，啵地吐出一個泡泡。

    烏龜嘆了口氣，發(fā)愁道：“沒有胃口?！?/br>
    “你說這，我的表弟能去哪呢？”

    第39章 兩個人

    夜色很深時，胡老丈終于被王道長送回了家。

    他剛一進(jìn)門，屋里就傳來一聲怒喝。

    “你回來啦！”

    屋子里跑出一個老太太來，一頭銀白的發(fā)絲，腰上裹了條粗布圍裙，她手里還拿著掃床用的短掃把，兩條腿來回快去交替間，就穿過了院子，到了門前。

    王老道長在門口瞧著，驚出了一身冷汗，明白下面的場景也許會過于暴力，趕緊拔腳溜了。

    老太太神色匆忙中帶著怒氣，并沒有注意到門外快速遠(yuǎn)去的身影，呵斥道：“你還知道回來？你上哪去了？蘿卜莫非是埋在溝里了不成？”

    胡老丈嘆了口氣，往后退了幾步，剛想叫道長來幫忙說話，就發(fā)現(xiàn)他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只好關(guān)上門轉(zhuǎn)回身來，解釋道：“哎呦，你不要生氣，我是做正事去了，你吃飯了沒有？”

    于老太道：“飯當(dāng)然是吃了，我等你等不回來，就先吃飯了?！?/br>
    她一指頭頂上圓圓的明亮的月亮：“這都什么時辰了，你還要我餓著肚子等你？我——本來是要等你的蘿卜做湯的，你不回來，我就叫二丫給我送了飯。”

    二丫是他們的第二個女兒，已經(jīng)嫁人了，住的離他們并不遠(yuǎn)，所以往來倒也還方便。

    “吃了就行，吃了就行。我沒那個意思，不是叫你非等我?！?/br>
    院中的老黃狗已經(jīng)睡了，現(xiàn)在又被吵醒，但它見慣了夫婦倆吵架，知道這情況很快就會過去，所以只是翻了個身，把自己朝向了雞籠那一面繼續(xù)打盹。

    于老太的氣果然很快地消下去，追問道：“老頭子，你上哪去了？有什么正事啊？是不是你三哥那邊有事叫你？”

    “不是。我拔完蘿卜走在路上的時候，遇到鎮(zhèn)妖處的一個道長，他要借我的車?yán)瓊€大妖怪。”

    胡老丈走進(jìn)屋里，從窗臺上摸下來一桿煙槍，吧嗒吧嗒抽了幾口，吐出煙來，繼續(xù)道：“我呢，就把驢車借給道長了，和他一起進(jìn)城……”

    他的話還沒說完，于老太就急了，端起燈來湊近看他，問道：“是什么妖怪？你有沒有受傷？哎呀！你長了幾個膽子，真是夠借給別人的了！”

    “沒事沒事！”胡老丈撩開她的手，皺眉道，“你這人，你先聽我說完了。我和道長拉著妖怪進(jìn)城以后，直奔鎮(zhèn)妖處，就把妖怪放下了。我是想走的！可是人家道長熱情，官老爺也和氣，非要我留下吃飯?！?/br>
    “你在衙門吃的飯？”

    “是啊?！?/br>
    “在衙門吃的飯?！庇诶咸咽掷锏膾咧阋蝗樱闷娴?，“當(dāng)家的，你給我說說，衙門里頭都吃什么？我聽隔壁的陳大姐說，那里頭頓頓有rou，吃的還都是妖怪呢，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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