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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要多少?” “一百兩吧?!?/br> “是?!?/br> 魏忠德立刻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身上多出許多水漬,鞋面也臟了。 朱標(biāo)這時候把飯吃完了,擦擦嘴接過盒子,說道:“宋師中午會來講學(xué),你提前在門口等等他,備幾條毛巾,我那時要是還沒回來,你就幫我告假,請他先回家?!?/br> “是,主子放心,奴婢都記住了?!?/br> 外面的雨果然很大,雨絲連成雨幕,大風(fēng)之下飄搖不定,四處席卷,合歡花落了一地,草叢仿佛是貼著昏黑的天色倒下。 萬惡又腐朽的封建制度,讓朱標(biāo)一出門就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從他的院子到后門,再到坐上馬車,竟連一根頭發(fā)絲也沒有濕。 木盒被他放在車座上,過城中長橋的時候,里面的銀子隨著上坡咔啦啦響了幾聲。 距離他和劉基吵架過去五天了。朱標(biāo)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是個矯情的人,他殺妖斬龍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到如今,卻無師自通冷戰(zhàn)的奧秘,劉基來見朱元璋,他躲開,劉基去鎮(zhèn)妖處簽到打卡,他避著,劉基找李善長商量軍務(wù),他走遠,兩人碰了好多面,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說不出是什么心理,朱標(biāo)認為自己有點幼稚,可要他主動去和劉基和解,他更覺得別扭。 他想明白了,他也一開始就知道,劉基說的是對的。燕雀湖非填不可,朱標(biāo)不愿意,吳王世子必須愿意。 眼下北邊還被元廷占著,老朱同志的根基在淮右,紫禁城不是建在應(yīng)天,就是建在鳳陽,鳳陽那種窮鄉(xiāng)僻壤實在不妥…… 何況龍脈在鐘山。 可知道是一回事,控制情緒又是一回事,更別說他提出的問題,先生難道沒有錯嗎? 關(guān)于這一點,難道不是該先生向我和解嗎? ……臣子和君主的關(guān)系,師徒的關(guān)系,朋友的關(guān)系,或許我從來就沒有分清楚過。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朱標(biāo)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耳邊又聽得銀子響。 這幾天他沒有思考燕雀湖的事情該如何解決,陳善的自殺絆住他。 拱衛(wèi)司把事情報得很及時,吳策給了他詳細的過程記錄,趕過去的時候,尸體都處理好了,封裝在一個樣式很不錯的棺材里,只等著下葬。 其實說起陳善,他和朱標(biāo)只有一晚的交情,兩人連話都沒講過,武昌城破后,他們的身份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朱標(biāo)本沒有理由親自來處理這種“小事”。 為了鄒普勝嗎?未必是全因…… “殿下,地方到了。” 車夫扯住韁繩,將馬停下,回頭喊了一聲。 朱標(biāo)從車上下來,撐開傘一手拿著,另一手帶下木盒,不經(jīng)意看到岸邊垂柳,開口道:“你替我折一枝柳條下來?!?/br> 他以現(xiàn)代人的心思想,送錢最實在,但是古人要更細膩多情,折柳送別寓意好,順便帶上一枝吧。 拿到濕漉漉的柳條,朱標(biāo)讓車夫別等自己,該回哪回哪,接著大步離開。 這時天色才微微亮了,光束順著云層的縫隙射下來,雷聲漸漸停止,雨也小了,不過城門外的人依舊不多。 朱標(biāo)遠遠地看見劉伯溫,他沒撐傘,亦沒站在樹下避雨,而是袍袖當(dāng)風(fēng),兩手垂下,于空地中淋著雨,在他對面,鄒普勝似乎說著什么。 朱標(biāo)停住了,去讀他們的口型。 “劉兄?!编u普勝笑道,“陳善自殺啦!” 自殺兩個字,他念起來像是在嘴中含了十年,嚼了千遍。 一向沉郁的面容換了個樣子,本來站有站姿,坐有坐姿的鄒普勝,此刻松垮的像是沒有骨頭,斜斜立著,外袍兩根帶子,一條在肩上,一條凌風(fēng)亂舞。 他的中衣露著,遇水冰冷黏在身上,頭發(fā)披散開來,也黏在身上,覆蓋住小半張臉,不復(fù)以往端莊修容,似個不知冷暖的瘋子。 “你本來不是叫我輔佐朱元璋嗎?”鄒普勝用一根手指指著劉基的鼻子,湊近了去問他,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他猛地一后退:“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覺得我優(yōu)柔寡斷,認為我不堪大任,對不對?是不是只有同你們這樣冷心冷情的人一樣,才能為這天下做些事情?” 沉默的劉基終于吐出幾句話:“帝王心術(shù),不過如此,天下豈有萬分的仁君?如今正逢亂世。只有雷霆手段才救得蒼生,只有殺死一人,才救得萬人!陳善不過豎子耳!既無本事,亦無用處,空有一副虛偽慈悲,你還想扶他另起不成?” 鄒普勝竟然沒有生氣,他笑嘻嘻的,問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將來?” “我有什么好想的,我做自己該做的事就好?!眲⒒制届o地回答。 “啊,你要做事?!编u普勝恍然大悟一般,“你想做事。那你告訴我,前些天你為什么和世子起了爭執(zhí)?” “關(guān)于填湖的分歧罷了?!?/br> “以你的口才,你會輕易惹怒少主嗎。” “人無完人,我也會有疏忽的時候?!?/br> “那好。”鄒普勝道,“修那什么紫禁城,還在一兩年后,你現(xiàn)在提出來,莫非是偶然而已?” “是偶然?!?/br> 風(fēng)雨中劉伯溫像一尊石像,任鄒普勝怎么說,都沒有動搖一下。 鄒普勝死死盯著劉基的眼睛,于是也不再開口了。雨水從他的臉側(cè)劃過,像是一滴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