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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極人臣后我回家了 第74節(jié)

    常意啞然,在心中暗暗記住李中全的名字。

    ……真是謝謝他,將她大義滅親的名聲都傳到這行走不便的窮鄉(xiāng)僻野來了。

    沈厭冷淡地開口:“你不幫他他會要了你的官職,沒想過你若殺不了我,我會要了你的命?”

    尤寶全立刻抖似篩糠,一個字都不敢說了,剛要落下來的眼淚縮了回去,要掉不掉地掛在臉上,頗為滑稽。他自然是認得沈厭的,這一頭白發(fā)的煞神,誰不認識,他一進來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

    縱然他被外調(diào)已久,也聽過沈厭和常意不和的傳言,不知道他們倆為什么在一塊,他也不敢多問。

    若是知道京城來的人是常意,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參合這趟渾水;若他知道沈?qū)④妬砹碎L留,借他十萬八千的膽子他也不敢知情不報?。?/br>
    而現(xiàn)在,世上最可怖的事發(fā)生了,這兩人都坐在了他的衙門里,等著他的交代。

    常意輕輕推了一下沈厭搭在她椅子上的手,說道:“可你最終還是沒下手?!?/br>
    若他真的想和李中全合作,李中全那邊失手,他這兒也該收到消息了,這些天,他有很多機會可以暗中在縣內(nèi)搜查捕捉他們。

    最重要的是,他與陳路平相識。

    他若是有心,直接在陳路平的醫(yī)館蹲守他們就行了,畢竟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來請一請陳路平的。

    尤寶全說道:“卑職還是不敢做這樣的事,但也不敢拒絕老師,不敢回信,怕往京城上書被老師的人攔截,卑職也不敢往上報?!?/br>
    他也知道不好意思,聲音越說越低,差點又給她磕個頭。

    常意聽他一連說了許多個不敢,可見內(nèi)心恐懼,一時被他弄得有些無言。

    她沉默了半天,替他說道:“所以那邊見你許久不回信,給了你一個下馬威?!?/br>
    “那村子里有你贈畫、和你書信來往的女子是誰?”

    “……是我在許音樓買的一位娘子?!?/br>
    尤寶全細若蚊聲:“我與她一見如故,替她贖了身,但她在縣里已經(jīng)壞了名聲,我便替她尋了個周邊的村子重新生活。”

    原來是紅顏知己……常意扶額,尤寶全這人唯一的好處就是足夠坦陳,說他不敢,他又什么事情都說的出口,一般官員怕是不敢把和妓.女來往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跪在后邊的朱水水一臉震驚地抬起頭,好像第一次看見尤寶全一般。

    她愣了半天,又忍不住開口求常意道:“大人,我是在這從小住到大的。若是沒了尤大人,我們還在水深火熱里熬著,您能不能看在他的苦勞上,讓他將功贖罪。”

    常意一眼看出朱水水似是對尤寶全有些仰慕心思,不知剛剛尤寶全那一番話,讓她春心破碎沒有。她無意再問其中細節(jié),只是說道:“他的去留,自有人來決斷?!?/br>
    朱水水失落地低下頭,看不出心思。

    常意走到她身邊,卻頓住了腳步,垂下手,在她臉上的疤痕上停留了下來。

    常意垂下眼俯視著她,指尖在她臉上的那條疤上輕輕摩挲了一下,似是已經(jīng)愈合好的傷疤還有些毛糙的痂痕,被手指磨起了邊角,激起朱水水身上的一身冷汗。

    常意淡淡道:“問個無關(guān)的問題……我有點好奇,朱水水——你是不是還有個名字,叫寧海姝?”

    第72章 其七十二

    常意雖然只說是好奇, 但她能說出這個名字,便已是全然確定的姿態(tài)。

    朱水水一瞬間,已經(jīng)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驚恐地往后膝行了幾步。

    她想逃。

    她眼里滿是驚慌,無助地看向尤寶全。

    尤寶全也被常意的話驚了一下,他愣了片刻, 站起來拱手說道:“常大人……”

    常意說道:“你想為她擔保?這是你招進來的人, 出了事自然由你負責。你若想編寫理由為她遮掩倒是不必了,我也沒興趣將你假死的事傳出去, 只是好奇理由罷了?!?/br>
    她說得這樣明白,尤寶全也啞了火,沒了爭辯的心思。

    朱水水小聲地問道:“您……是怎么看出來的?”

    她進縣衙不過半天時間, 和她僅有兩面之緣, 卻輕而易舉地說出了她身上最大的秘密, 讓她不禁毛骨悚然。

    常意沒先回答她的問題, 而是指尖停在了朱水水的疤痕上,她手指在那道疤痕上輕輕一用力, 竟然使疤痕移了位。

    那道疤像紙上的毛邊,起了個小口子, 在場的人才看見,那竟不是什么傷疤,而是一張附在她臉上、薄若蟬翼的面具。

    常意好奇地問道:“這面具, 陳路平給你做的?”

    朱水水猛然避過她的手, 捂住自己的臉, 細若蚊聲地回答道:“是我自己做的?!?/br>
    常意淡淡戳破她的謊言:“做這面具的手藝我也學過,和陳路平一脈相承——就算是你做的,也是和他學的吧?”

    這面具有些拙劣, 邊緣還有點顯眼,長時間和別人相處,必然會被看出來,朱水水不得不以水粉顏料在邊緣將其偽裝成傷疤的樣子。

    常意見到她第一面,便覺得她臉上的疤痕怪異,正常人的臉是傷不成這樣的,這樣長的傷疤,卻又這么細,沒有傷及臉上其他一處,實在奇怪,才多看了幾眼。

    常意點了點手心,說道:“你說你從小住在長留縣里,是秀才家的女兒,手掌上卻有很厚的繭子?!?/br>
    朱水水又去捂住自己的手,她的掌心確實比旁人硬得多,但她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怕是剛剛在院子里給常意行禮時,被她看到了。

    常意眼睫輕顫,有些疑惑:“只有常年勞作、抓柴的人,才會在掌心也積下這樣厚的繭子,我想一位秀才家的女兒,即使整日讀書寫字,長的繭子,也應(yīng)該在關(guān)節(jié)上才對。”

    常意一貫記得清楚,寧海沛說的那個名字又給她留下不小印象,姝,從女朱聲,拆開來就是朱。他們兄妹倆名字都帶水,大概是命里缺水,寧海姝即使化名也不忘水字。

    朱水水張大了嘴,眼淚盈盈,抬頭說道:“大人,求您別告訴別人?!?/br>
    “別人是誰——寧海沛?”常意挑眉。若不是寧海沛,常意還聯(lián)想不到她是誰。

    在陳路平的藥鋪,她就發(fā)現(xiàn)寧海沛并不是天資聰慧的類型,至少和他所說“陳路平因他天資聰慧,求著收他為弟子”的情況不符合。

    陳路平一生收的弟子,光說沈閔鈺一個,就是世間難得的天才,無所不通,這樣還被陳路平嫌棄為半吊子;沈厭的母親嚴夫人,也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才女。

    就算沒見過寧海姝,從陳路平的形容里,也能聽出寧海姝天資不俗。

    而陳路平在寧海姝之后,卻收了寧海沛為徒。

    常意輕聲問道:“你既然能拜托陳路平收你兄長為徒,倒也不是不關(guān)心他,為何瞞著你家人假死這么多年?”

    至少他們一家人對寧海姝的思念不是假的。

    寧海姝關(guān)心家人,寧家也對寧海姝的死耿耿于懷,那為何寧海姝明明就活在縣上,卻不愿告訴他們她還活著?常意好奇的是這點。

    朱水水移開目光,哽咽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這樣,這樣才能讓我們都好過。”

    尤寶全把頹然的她攙起來,猶豫著和常意告罪道:“大人,她隱瞞身份考女官,我也知情,要是處罰她,請讓我一并承擔?!?/br>
    尤寶全雖然黑了點、性子懦弱了點,但人高,臉還算俊,這種時候倒不推卸責任,難怪朱水水對他芳心暗許。

    常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罰什么?朝廷早就開放女官,她若是自己堂堂正正考的,便沒什么好責罰。我不是說了,只是好奇罷了。”

    朱水水低頭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我娘讓我嫁人?!?/br>
    她輕輕推開尤寶全扶著她的手,走到常意面前,眼里含著懇求,輕聲說道:“大人,也許您是高門出生,但同為女子,應(yīng)當也懂女人在這世道的艱難,若沒有尤大人,我哪里有資格碰文書、碰筆墨?”

    “我從小和哥哥一起干活,但我娘只愿我哥去讀書。”朱水水語氣里只有疑惑,沒有憤恨,坦然地說道:“我哥懶散,我娘給人家織布供他上縣里的書院,他也不去,還說他沒那個考功名的本事,何必浪費家里的錢?!?/br>
    “我哥不去,所以我跟我娘說,我想去,我娘卻抱著我說,你怎么能有這樣可怕的想法呢?”

    “女子讀了書,能做什么?能考功名嗎?能當嫁妝嗎?”

    朱水水無聲落淚。

    “我爹因為瘟疫死了,家里幾乎吃不上飯,我娘要把我嫁出去。醫(yī)仙來了村里,他說,要個小徒弟幫他收治病人,要不怕死的。我不怕死,他還教我識字。”

    “但我娘不愿意我這樣和醫(yī)仙在外頭拋頭露面,她不敢跟醫(yī)仙說,就一直來找我,讓我嫁人——甚至、甚至已經(jīng)為我找好了人家,那家人一直來縣里問我,何時能離了陳先生身邊,回村嫁人。”

    “我……我真的太怕了?!敝焖孀×四槪骸拔也幌爰奕?,我也駁不過我娘,兩家人的嫁妝彩禮都已經(jīng)過了明面,沒人問過我的意思?!?/br>
    之后的事情,朱水水不說常意也明白了。

    也不知她怎么想出這法子,讓陳路平同意的,干脆讓陳路平跟寧家說她染上瘟疫死了,這樣即使兩家人談到了何種程度,也不得不放棄。

    總不能娶個牌位回去。

    她假死后,尤寶全被京城派遣來,同時也帶來了女官這個新制度,讓她有了希望。

    常意聽完,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她沒做什么表示,而是和沈厭一起,轉(zhuǎn)身往外走了。

    朱水水一愣,在后頭喊住她:“大人,就這樣……?您不追究了嗎?”

    常意頭也不回,側(cè)臉淡淡道:“就這樣?!?/br>
    “你要當朱水水還是寧海沛,是你自己的事?!?/br>
    她輕笑一聲:“與我無關(guān)?!?/br>
    ——

    沈厭斂下眼里的血色,淡淡說道:“李中全,還有誰?”

    常意走在街上,隨手拿起攤上的一枚小物件,閑閑說道:“大概就是之前那些上奏說我牝雞司晨的老狐貍罷了,嘴上說著天理人倫,實際上只是不滿這權(quán)力不是握在他們手上罷了。”

    在官場,輪到要謀殺的地步,并不高明。

    但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個最簡便的路子。

    老些的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好,如今還要出遠門,簡直是自尋死路,一路上荒僻的地方極多,每一個都是破綻,即使突破不了她帶的侍衛(wèi),把她嚇一嚇,嚇死在路上也好。

    這其中最大的變數(shù),便是他們沒想到她敢膽大到不帶一個下人,因此腳程極快,在他們布置好之前便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其次,他們也沒想到,她此程與沈厭同行,不然也不會派出這些人行刺。

    對沈厭來說,他們造不成混亂。

    即使失敗也沒什么,李中全不過是被他們推出來做事的替罪羊,無論成不成功都會被追責,這些人不會讓他有機會供出一句底細,所有的證據(jù)都會被毀得干干凈凈,常意相當了解這些人的手段——如果他們做正事的時候也能這么賣力就好了。

    沒有證據(jù)不代表著常意拿他們沒有辦法,等回京之后,該清洗的人,她還是要一個一個地追責過去。

    想到這兒,常意瞥了沈厭一眼,調(diào)侃道:“這次回去,可別犯病了?!?/br>
    他們兩人現(xiàn)在都心知肚明沈厭犯病是什么原因。

    常意說這話,莫名帶了些其他的意味。

    沈厭低頭,用手碰了碰她的指尖,說道:“不會,我知道你不會走,就不會。”

    他說得含糊,但有人能聽的懂。

    常意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銀絲糖吃多了?人也變得這樣黏牙?!?/br>
    旁邊的小販聽得不甚清楚,只看見他們倆走得極近,照以往經(jīng)驗說道:“二位是剛成婚嗎,感情真好?。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