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白一路跑出去，打車到沈杳家，他連電梯都來不及等，沖動地一口氣跑上樓。

    氣還沒緩急，徐意白就眼眶通紅地邊拍著門，邊喊道：“沈杳！杳杳！”

    他把掌心都拍得充血的紅，里面卻連一聲回音都沒有。徐意白猛然之間想到了他在鎖上留過指紋，他呼吸紊亂，往上按的時候錯位許多次，最后才堪堪按穩(wěn)。

    “滴——”

    指紋鎖解開的瞬間，徐意白一把拉開門，闖了進去。沒有人，他找不到沈杳，連一個談一談的機會也沒有。

    徐意白只在臥室里找到個沒有電的手機，他抓著頭發(fā)坐在床上，大腦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的漿糊，充電之后手機屏幕自動亮起。

    關殊！

    徐意白兀地抓起手機，起身再次往外走去。他和沈杳沒聯(lián)系一個禮拜，關殊卻只在這兩天拼命地給沈杳打了電話。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重重地摔上門往外去，大腦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關殊！關殊肯定知道些什么！

    “既然你找不到沈杳，那你又哪里來的他手機？”

    那聲“前男友”沒讓關殊有一點心虛，他目光鎖在晃動的手機屏幕上。里面有一排紅得刺目的未接電話，不僅有他打給沈杳的，還是徐意白打給沈杳的，占滿一屏幕，往下拉還有許多。

    關殊身上黑色制服，他站直的時候不自覺地會帶上站軍姿的習慣，冷著臉抬眸看人的時候莫名還有點像審訊者：“你找不到他，未經(jīng)允許進別人家私宅，還把別人的私人用品隨便帶出門，算什么？”

    關殊插足了他和沈杳之間的感情，卻一點負罪感都沒顯露出來。

    徐意白捏手機的指節(jié)泛著白，他保持著冷靜：“杳杳家的指紋鎖有我的指紋，所以他家對于我來說不是私宅，他的手機密碼我也知道，他知道我不打招呼把手機帶出來，他也不會生氣?！?/br>
    原本就拉成直線的嘴角繃得更緊，頭頂上的路燈忽地閃爍一下，發(fā)出道尖酸的聲響。

    關殊站在陰暗處，完全讓人看不到表情。

    徐意白有沈杳家門的指紋，他沒有。肯定是因為沈杳高考后才從沈家搬出來，那時候他已經(jīng)和沈杳鬧崩了。

    不然指紋鎖的密碼他肯定也能擁有，徐意白這有什么好炫耀的。

    關殊扯了扯嘴角，莫名其妙地報出串數(shù)字，接下來才道：“不就是個手機密碼，我難道不知道嗎？”

    沈杳高中的時候太受歡迎，每天收情書和禮物收到手軟。關殊不能直接蹦出來說自己在和他談戀愛，只能在心里急得發(fā)慌。

    他被很多人說過兇、直男、不會照顧人，所以關殊總怕自己對沈杳不夠好，怕沈杳會不喜歡他。

    于是關殊經(jīng)常坐在沈杳身邊，像只大型犬一樣看著沈杳。直到沈杳笑著把手機遞給他，他才故作冷淡地把沈杳抱在懷里，然后咬牙切齒地把好友申請拒絕掉。

    六個數(shù)字間毫無關聯(lián)，過去那么多年，關殊以為自己應該忘了。

    看他輸了無數(shù)遍的密碼就刻在腦海里，無法擦去，脫口而出之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么。

    關殊不受控制地愣了下神，導致他忽略了徐意白驟縮的瞳孔。

    徐意白很快恢復到平靜的表情，他人生當中第一次撒謊：“是嗎？可是杳杳早就改密碼了，換成了我的生日?！?/br>
    空氣被壓縮著，仿佛一觸即燃地即將爆發(fā)。

    “他都把密碼改成你生日了，你還來問我找他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為什么會知道？我和他現(xiàn)在沒有關系，我也不會藏著他。你不都看到我給沈杳打了那么多電話，為什么會覺得我知道他在哪里？”關殊雙目如寒星，放在腿邊的拳頭捏緊又松，他冷冰冰地道，“怎么？現(xiàn)男友還淪落到來問前輩自己男朋友去哪了？”

    徐意白不肯退讓半步，他又逼問道：“那你給沈杳打那么多電話干什么？”

    視線在半空中交鋒，誰率先移開仿佛誰就輸?shù)袅诉@場比賽。關殊冷笑了聲，有些輕佻地道：“我給沈杳打電話是因為他有東西落在我這里?！?/br>
    “關殊?！?/br>
    徐意白先是冷靜地喊了遍他的名字，然后猛地抬手一拳砸了過去，又快又準。

    他不像關殊一樣從軍校出來，但從小學到初中都一直在練散打。鋼琴家的手指寶貴，在下定決心要走音樂這條道路之后，徐意白就沒再去練習過。

    后來他和沈杳在一起，沈杳被別的alpha關在倉庫里，險些被強暴。

    連著整整一個月，徐意白閉上眼熟睡之后就滿身冷汗地被嚇醒，他一直夢到沈杳在哭，卻無法抱到他。

    后來徐意白翻來覆去地想了很久，最后還是做出了決定。他知道這非常不理智，但他想要保護沈杳，他愿意為沈杳承擔這份風險。

    徐意白重新練散打這件事情，他一直瞞著所有人，連沈杳都不知道。

    拳風破開空氣，凌厲地迎面砸過來。關殊往常完全可以躲開，可他昨天下午出任務時因為心不在焉受了傷，背部現(xiàn)在一片青紫，只是看著都覺得嚇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就扯到了背后的傷，占滿脊背的疼蔓延全身，關殊這么能忍痛的人，額頭霎時都疼出了層冷汗。

    疼痛拖延了他的動作，右臉頰被徐意白的拳頭砸到。徐意白的勁還真不小，他一拳下來，要是瘦弱點的人，可能會直接倒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關殊也踉蹌地往后退了幾步，他背上的襯衫已經(jīng)被汗浸濕。他握拳抵住顴骨，再次抬眸的時候，眼神已經(jīng)完全變了，低聲地道：

    “老子也忍你很久了?！?/br>
    他慢慢地解開領口和袖口束縛著他的扣子，靠著野獸一樣的本能，忽略掉背上難以忍受的疼痛。

    關殊是以牙還牙的人，他毫不猶豫地一拳先往徐意白的臉上砸。

    徐意白沒躲，他知道自己閃躲不及，所以硬生生地挨下這拳，同時屈膝用力地往上砸。

    他這是傷自己一千，也傷對方一千的打法。徐意白已經(jīng)完全失去理智，挨了一拳之后也不知痛地繼續(xù)質問道：“是不是你脅迫的杳杳？！”

    這是徐意白最后抱著的一絲希望，他找到沈杳也是想知道答案。

    兩個alpha在瞬間扭打在一起，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砰——”

    關殊找準機會，用了一個技巧十足的背摔，把徐意白摔倒在地上。這讓背上的傷加劇，他眼前也漆黑了一霎。

    他完全是憑借著意志低下頭，開口的語氣莫名，讓人聽不出情緒：“脅迫？我承認我過去是做過這樣的事情，是因為沈杳出軌。”

    關殊看著徐意白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這下應該是實打實的疼，徐意白卻像是不知痛一樣地又撲了上來。

    疼痛讓關殊的大腦無比清醒，他這次沒和徐意白打起來，只是伸手攔住了他。

    他說自己和沈杳過去的事情，不是以前男友的身份讓給沈杳的現(xiàn)男友分享經(jīng)歷。

    “你好像很好奇我和沈杳為什么會在一起，那我告訴你?！标P殊垂眸盯著他，繼續(xù)道，“我和沈杳上床，是因為他主動說要做我情人。我問過他有沒有別的alpha，他說沒有?！?/br>
    “我沒有破壞你和沈杳之間的感情，是他不要你了?！标P殊字字珠璣地道，“徐意白，你說我是前男友，你應該也快變成前男友了吧？還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了……？”

    徐意白不愿在情敵面前示弱，他掙脫開關殊的桎梏，平緩著呼吸，眼神像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潭：“我不信你，閉嘴?！?/br>
    “你不知道嗎？”關殊垂下眸，眼神竟然還帶上了點憐憫，“沈杳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男人，被他帶在明面上的男人?！?/br>
    徐意白呼吸一滯，大腦又開始陣眩暈，他好似掉在泥潭中，怎么樣也脫不出身。

    “問你jiejie去吧。”關殊轉身走掉，走之前道，“她知道沈杳在哪里，他和別的男人可一起見過你jiejie。”

    他希望徐意白能拿出對他的姿態(tài)對晏知行，讓晏知行知道沈杳背地里在做什么。都到了這種地步，徐意白應該會和沈杳分手，晏知行也會不要沈杳。

    沈杳會變得無依無靠，那他要是哭著祈求他的話，他可以勉強答應繼續(xù)做沈杳的情人。

    *

    沈杳住在晏家單獨的小別樓，他知道這是晏知行在家里的私人住宅。環(huán)境很好，風景也不錯。除了陳雙、晏知行還有傭人以外，他沒有見過其他人。

    清晨的陽光明媚，芳香撲鼻的小花園里，園丁修剪著樹木，視線都不敢往右側的座位上看。

    女傭輕手輕腳地把咖啡放到沈杳身側的桌子上。他轉過臉，陽光之下，沈杳那張漂亮的臉被照得溫柔許多。

    他低聲道了謝，然后把杯子抬起來，輕抿了口。

    苦澀感吹散了為數(shù)不多困意，沈杳又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他繼續(xù)低頭，看著手上的書，耳邊有盤旋著的鳥叫聲。

    太陽漸漸偏轉，他原本挑了個完美的樹蔭位置，現(xiàn)在陽光直射下來，照在書頁上，有些許刺眼。

    沈杳習以為常，他不慌不忙地往后靠了靠，閉上眼睛再把書蓋在了臉上。

    這里的居住環(huán)境不錯，比沈杳想得怡人許多。最好的是晏知行很忙，他一天就不到他幾次，連吃飯都不在一起。

    他的耳朵還算靈敏，忽然聽到了不重不輕的腳步聲。沈杳伸手抓住底部的書脊，細長的手指先被日光照亮，慢慢地向上把書拿開。

    書挪開一點，他臉上的余暉就往上移一寸，連瞳仁都被照得像是融掉的松脂。

    沈杳往腳步聲的方向望去，最不可能在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當即就揚起笑，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晏知行站在幾米之外，他身旁有一束芍藥花，在風中搖曳著。他看向沈杳，淡淡地問道：“關殊問我有沒有把你拿去喂鯊魚?！?/br>
    他這個表情、這個語氣，沈杳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講冷笑話。

    第38章 運氣

    晏知行的生活規(guī)律，洗漱和早飯時間結束之后，他的安排永遠是正襟危坐地在書房里看財經(jīng)報。

    翻閱到一半，陳雙叩響了房門，拿著手機從門外走了進來，低聲地提醒道：“關檢察官?！?/br>
    他和關殊一點也不熟，該處理的公事都已經(jīng)處理完畢，關殊打電話過來是件非常無厘頭的事情。

    即便這樣，晏知行還是神色不變地接過電話，冷淡地問道：“有什么事情嗎？”

    晏知行聽到了那頭撥弄打火機發(fā)出來的聲音，他沒忘記上次和關殊的爭執(zhí)，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告罄準備掛斷電話前，關殊終于開口了。

    “你和沈杳在一起？”他的聲音輕飄飄，聽起來格外漫不經(jīng)心，“他還活著嗎？”

    晏知行表情沒什么起伏，他放下手中的財經(jīng)報，抬起頭往書房右側的玻璃望去，碧藍云天底下就是風景秀麗的小花園。

    他知道沈杳的生活習慣。每天早晨，沈杳都會坐在花園里看書。

    晏知行收回視線，第一次和關殊因為公事碰面時，明明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很順利，他們交談時卻像蘊藏著風暴，天生就不太和。

    他對關殊沒有什么好印象，再一次從關殊嘴里聽到沈杳的名字，他眼前瞬間浮現(xiàn)出當時宴會上的畫面。

    沈杳狼狽的樣子，凌亂的頭發(fā)，不停起伏著的胸腔，還有通紅的眼眶。脆弱的脖頸上，指印深深地留在上面。

    平日里沈杳牙尖嘴利，在他面前都不吃一點虧，卻被關殊欺負成這個慘樣。

    晏知行的喉結滾動下，心情有些微妙輕微的不快，他神色冷淡地道：“這好像不關你的事情。”

    “當然不關我的事情，畢竟你和沈杳之間的關系看起來也不是很好?！标P殊冷笑了聲，接下來的話語中還帶上了點不知所云的警告，“我打電話過來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把他丟去喂鯊魚，他是我要親手丟進海里的人，你別橫插一腳?！?/br>
    關殊說完這堆話，電話就只剩下忙音。晏知行走到窗前，低頭往下看。原本在看書的沈杳已經(jīng)開始睡覺，連肩膀上立了一只小黃鳥都不知道。

    晏知行站在窗邊靜站了一會，轉身打開門坐上電梯，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是嗎？”沈杳拿起身邊的咖啡，他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輕輕松松地開著玩笑道，“那麻煩你通知一下關殊，告訴他我還活得挺愜意?！?/br>
    沈杳確信關殊并不可能會告訴晏知行真相，他不會把他們之間隱秘的關系暴露出來。

    他太了解關殊，關殊會這樣做甚至在他意料之中，他甚至能想象出關殊在電話里的語氣。

    沈杳明知自己失聯(lián)那么久，關殊遲早會有坐不住的那一天。他有許多辦法能聯(lián)系到關殊，可是他偏不，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