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四所謂永恆

    方孟顏睜開了雙目，上一次睡的如此深沉似乎還是做了惡夢的那一次。

    也許兩人起來的時間差不多，方孟顏微微偏頭，便看見正在穿上衣裳的公孫緋。

    「可還有念想？」

    束好了衣服后，公孫緋回頭，露著一抹淺笑說道。

    不知為何，方孟顏總感覺，師父這一次的笑容，似乎比之以往都還要來的更加……真實。

    「那是自然。」方孟顏也起身，拿起了昨晚被丟在一旁的衣物，有些吞吐的穿了起來，彷彿再多拖一點時間就不必被派往東方地區(qū)那樣。

    「再不快點，那怕你裸著上身我也要把你丟到那邊去了?！构珜O緋瞇著眼道，令方孟顏的速度快上了不少。

    一如既往地早晨，一如既往地寒暄，一如既往地與師父拌嘴，似乎早已成了方孟顏人生中不可缺少的日常，只是他知道，這樣的時光并不會永恆的持續(xù)著，然而在這剎那光陰中，方孟顏才確信了何謂永恆。

    離開了天云山，方孟顏在東方地區(qū)的玄巖城中與公孫緋做了最后一次告別，直到公孫緋離去，他仍站在了原地許久。

    「真慢。」方孟顏的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其實并不只一道。

    轉(zhuǎn)過身，站在那里的是「丹心」林晴兒、「紫傲」東方紫、「敗劍」柳姬月，還有許許多多，方孟顏所認識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了這里。

    「那么，我們就開始吧?！惯@是方孟顏的第一句話。

    也是方孟顏正式與公孫緋博弈的開始。

    －－

    回想起那決定性的一天，方孟顏不禁吐了一口氣，而這口氣遇上了外面的低溫便立刻化作了霧氣。

    即使身為問心境也無法抵抗這種天氣，僅僅是如此，方孟顏便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師父，公孫緋是如何的偉大。

    名為隆冬冰雪的災厄降臨至今，五片大陸上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化作了沒有生命的冰塊，在如今更加強烈的風雪里，也已經(jīng)能夠奪取問心境之下的任何性命。

    恐怕再過不久，連問心境都將無法抵抗了吧？

    八大宗的封印沒有任何一道是落在公孫緋身上，即使被封印了將近三千年，她還是培養(yǎng)出了極為恐怖的自身勢力，每一次勝利他們都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以及犧牲。

    能夠站在這天云山底下的，除了林晴兒外，還有勉強還有一口氣的東方紫，就連要到這里，還是犧牲柳姬月的性命才能夠抵達。

    「去吧，你一定要阻止她。」林晴兒雖然很想給方孟顏打氣，但她的心臟部位也有一個正在不斷流血的窟窿，除了在這樹邊坐著外，已沒有任何的力氣繼續(xù)任何的動作。

    至于東方紫，那是真的只剩一口氣，即使被戲稱不死鳳凰鳥的他，似乎也終于走到了盡頭。

    他握了握方孟顏的手，用眼神向著方孟顏點頭，便嚥下了最后一口氣。

    「我出發(fā)了?！狗矫项伹宄B身為丹心的林晴兒都無法治癒的傷痕，普天之下已經(jīng)沒有任何方式能夠阻止她的死亡。

    他所能做的，就是帶著最后一分念想，上山。

    隆冬冰雪的影響封鎖了整個世界的空間規(guī)則，貴如問心也無法撕裂空間進行挪移，而在踏上山路的那一刻起，境界更是被壓制得宛如凡人。

    但對方孟顏來說，這都不算甚么，只是闊別了百年光陰，回到兒時那磨破腳底也要上山的執(zhí)著。

    一步一腳印。

    厚雪被踏出腳印，留下了血紅的色塊，一路蔓延至高聳入天的天云山頂，而在那間木屋外，方孟顏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穿著一身的黑衣，像是要與過去訣別那般，她的神色冰冷，彷彿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雙眸，異色妖灼，手里拿的是亡靈附著于其中，帶著不祥之意的骨刀。

    「你來了?！构珜O緋聲音不大，卻彷彿像是在方孟顏耳邊輕嘆。

    「我來了?！狗矫项仜]有停下腳步，而是走到了公孫緋的面前，雖然對方挑了挑眉毛，但仍舊沒有出手，相反的，還將骨刀收入了儲物袋之中。

    「恨嗎？」公孫緋如此問道。

    「您是指劉子芯的事？季雨婷？林晴兒？花有月？可可？」本來是想激怒方孟顏的公孫緋，卻聽見他自己用豪不在乎的口氣說出了這些女性的名字，這令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自己應該是用了極為殘忍的方式在方孟顏面前折磨了這些與他相好的女性才是，本以為用情至深的方孟顏會露出撕碎她的獠牙，然而這樣子憤怒的情感在他身上并不是沒有，只是遠比想像中來的淡泊。

    「我呢，從來都沒有恨過師父?！狗矫项伒碾p目所透露出的是洗盡歷練所誕生的深邃神光，蘊含了日月星辰并不夸張，因為確實能夠看見群星在他的眼里轉(zhuǎn)動。

    「以情入道，卻又對他人如此無情，看來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tài)了?！构珜O緋冷笑，可接下來的一幕卻又讓她瞪大了雙眼。

    「師父，百年之前，你曾說過會給我一個機會，如今我拿到了。」方孟顏雙膝下跪，視線與公孫緋齊平。

    「你不會事到如今還不識趣的說什么不想跟我打吧？即便你不會出手，我也會殺了你。」公孫緋歪著頭道。

    「當然不是，只是在最厚的最后，我仍然能夠肯定，我此生所愛的，只有師父您了?！狗矫项伒卣f道，柔情的雙眼，開始透出著些許殺意。

    困惑，焦躁，喜悅，無數(shù)種本該被公孫緋拋棄的感情，居然在這一刻涌上心頭，然而公孫緋嘖了一聲，又掐滅了這些準備燃起的火苗。

    「油嘴滑舌的小鬼?！构珜O緋嘟起了嘴，本是用來表達不滿，可卻被方孟顏一口親了上去。

    漲紅了臉，公孫緋手里骨刀再現(xiàn)，朝著方孟顏猛然揮去，而方孟顏也掏出了自身的兵器，鶴鞭擋住了這刀。

    「當我真不敢殺你了是吧！」公孫緋怒道。

    「怎么會，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師父會親手殺了我。」面對如此反應的公孫緋，方孟顏只是淡淡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