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徐卿卿把飯吃完、買了個咖啡就回公司了，刷卡一進(jìn)辦公室，看著桌子邊緣剛剛被她隨手一放的馬克杯，疲憊地嘆了口氣。為什么沒忍住呢？明明前面都忍得這么好了，為什么到最后面沒有忍住呢？

    她沒等蘇孟瑾給自己答案，便笑開說自己是開玩笑的，起身藉口去買咖啡便跑了，逃開了那個讓她窒息的氣氛，雖然她最后買完還是回頭，也給了他一杯拿鐵才離開。

    徐卿卿看著這偌大的辦公室，忽然失了神，記得她剛從分公司被調(diào)來這里時，看著和過去辦公室截然不同的裝潢設(shè)計，還有因為公司太大得各配一隻手機(jī)找人時，她真的覺得很興奮也很期待。

    併購前的辦公室是租的，公司也不大，辦公室不超過十五個人，半數(shù)以上都是有職位的。翟氏看中它后面的母公司，併購后他們被打散，各自進(jìn)入分公司新成立的業(yè)務(wù)三部。

    蘇孟瑾從以前剛進(jìn)公司，能力就是備受肯定的，他是唯一一個被拉到總公司的人，連帶她也一起跟著進(jìn)來總公司。待不到半年他就被外派、她則被調(diào)到翟總身邊，蘇孟瑾被外派多久，她就跟在翟總身邊多久了。

    三年了，她竟然偶爾會開始懷念那個小小的辦公室，大家沒事一起跟團(tuán)、聊天的日子，她不想改口，一部分也是因為她并不想改變那個過去，只有這樣喊著對方時，她才能感覺到她離過去并沒有那么遙遠(yuǎn)。

    徐卿卿不是不知道他是對的，只是不想承認(rèn)，也討厭他能輕易接受改變的樣子。她看著手上的馬克杯一會，直接丟進(jìn)一邊的垃圾桶，拿著咖啡坐下來準(zhǔn)備繼續(xù)忙公事。

    打開收件匣，早上才清掉的未讀信件，出去一小時又爆炸了。徐卿卿正準(zhǔn)備要回信，抬手又頓住動作，掙扎片刻還是回頭將那個杯子撿了起來，看著上頭的卡通圖案，罵著自己的不爭氣。

    這是幾年前圣誕節(jié)交換禮物蘇孟瑾抽到的，那天下班大家留了下來叫披薩吃，她坐在會議室的桌子前吃著，看著大家吵著誰拿到什么爛東西，吵的越大聲她覺得越好笑，突然一個紙盒推到她面前。

    「你不是剛剛說沒杯子喝可樂，給你?！固K孟瑾說。

    「這不是你抽到的嗎？我用完洗一洗還你？」徐卿卿不敢直接接過，想到人家還沒用過的杯子，她用了又還他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用還了，給你?！固K孟瑾起身，不讓她有拒絕的機(jī)會。

    徐卿卿傻傻地咬著芝心的邊，看著他走出會議室，沒理會其他人說他掃興的耳語，回頭又埋在電腦桌前處理早該下班的公事，絲毫沒察覺她的視線跟著他許久、許久。

    徐卿卿本以為他早就忘了這件小事，卻沒想到他今天一眼就認(rèn)出杯子了。

    「想什么？」身后一個聲音，嚇的徐卿卿差點又把杯子摔了，好險她這次牢牢抓緊了，這才回頭看到不曉得幾時進(jìn)來的翟總。

    「翟總！你什么時候站在我后面的？」徐卿卿一臉尷尬地將杯子藏在身后。

    「在你把杯子撿起來的時候，什么杯子這么寶貝？我進(jìn)來你都沒發(fā)現(xiàn)?！沟钥偯榱艘谎?，打趣地說。

    「沒有，就是不重要的東西。」徐卿卿勾起微笑打混過去，接著拿手帳跟上他的腳步，走進(jìn)翟總的辦公室做今日的會報。杯子留在桌子的角落，那是從今天起不會再重要的東西，她想。

    水流洗去碗盤上的泡泡，林青青將早餐的碗盤一一洗起后關(guān)了水龍頭，用一邊掛著的毛巾擦乾手走出廚房，見翟顒熙還沒出來，連忙催促地喊了一聲，「小熙──」

    等了一下他總算出來了，只是制服的領(lǐng)帶還沒系上，直接給了她。

    林青青愣了愣，看著長越大越和丈夫相像的面容，不禁想起那天在辦公室替翟胤凱系領(lǐng)帶的畫面。鼻子一酸，她忍著掩蓋過多的情緒接過，和平常一樣蹲下身和兒子平視，將領(lǐng)帶環(huán)過他還細(xì)小的脖子，溫柔地問道，「怎么不自己系？之前不是教過你了？」

    「學(xué)不會?！沟灶勎醣犙壅f瞎話，他就跟爸爸一樣優(yōu)秀，從來沒有學(xué)不會的東西，她念書的時候雖然成績也很好，但公立、私立學(xué)校還是有差異，林青青的程度放到私立也只是一般而已。

    再加上翟顒熙上的是以留學(xué)為目標(biāo)的國際班，課程又比一般雙語課程更艱深一點，連專業(yè)科目都是外師教學(xué)，英文本來就是林青青的罩門，每次看作業(yè)總有一些部分要偷偷查翻譯，到后來已經(jīng)完全看不懂了，好在翟顒熙也從來沒有問過她作業(yè)上的問題，不然她身為mama的威嚴(yán)早就不復(fù)存在了。

    林青青儘管知道他在撒謊，也沒有戳破他，當(dāng)成兒子為數(shù)不多的撒嬌笑笑就過去了。

    「走吧?！沽智嗲嗵嫠岛煤螅闷鹚臅鼫?zhǔn)備送他去上學(xué)。

    「給我，很重！」翟顒熙硬是搶了過來背起，「我自己的東西自己拿?！?/br>
    林青青看著笑容又柔了幾分，這段日子她都是靠著翟顒熙熬過的，對翟胤凱的怨懟，在看見懷里睡得沉穩(wěn)的孩子后，總會自動煙消云散。說實話，林青青也知道翟胤凱沒有對不起自己什么，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不會有感情，只是沒想過他真的如此無情。

    但他少給的那些，孩子都雙倍貼心地補給她了，她也該知足了，擁有這個孩子，也是林青青唯一感謝翟胤凱的地方。

    牽著孩子的手，兩人繞了另一條路去學(xué)校，從辭掉司機(jī)后林青青開始天天送他上學(xué)，早上走之前開車那條回來走近路這條，就是想讓他清楚地形。

    剛彎過轉(zhuǎn)角，遠(yuǎn)遠(yuǎn)便見翟顒熙那天躲雨的超市，貨車正停在一邊準(zhǔn)備進(jìn)貨，那天幫忙翟顒熙的店員也站在那，他身高跟模特兒沒兩樣，高高瘦瘦的，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林青青記得那天她站起來還被他身高嚇了一跳，她已經(jīng)是女生里身高算高的了，站起身卻還矮了他一個頭。至于為什么會記得他……是因為她那天整個人被大雨淋得狼狽不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許是一個女人又一個孩子，看來有些弱勢，里面的店員看著都出來關(guān)心了。

    男店員還進(jìn)去拿了一包全新的毛巾，要給她擦，林青青本想婉拒，兒子二話不說直接拆開給她用，等她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后，要離開前再給了一把傘，讓他們撐著回家。

    林青青這才想到，她忙到現(xiàn)在都還沒拿傘來還，那把傘還掛在陽臺那。

    她正猶豫是否應(yīng)該上前打聲招呼時，那人也許是感覺到有人正盯著他，猛然抬頭，兩人一個對視，林青青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了，連忙拉著孩子上前，「不好意思，那天造成你麻煩了！一直想跟你說聲謝謝，還有抱歉，和你借的傘到現(xiàn)在都還沒拿來還你?！?/br>
    「……沒關(guān)係，反正只是店里客人沒拿走的傘?！鼓腥苏藥酌耄坪鯖]想到她會為了這件事來道謝，搖頭。

    「不，聽說那天你還請了孩子喝飲料，還有那個毛巾，看多少錢，我還給你吧?！沽智嗲嘀浪翘炷玫氖浅袃?nèi)的商品，邊說邊翻起包包里的錢包，想多少先還給他，總覺得道謝只是嘴巴說說，有些過意不去。

    林青青著急地翻出錢包，沒聽見男人微弱的拒絕。

    「真的不用了！」男人見她錢快拿出來了，只能拉高音量打斷她的動作。

    見林青青被他的音量嚇的畏縮了一下，男人連忙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么大聲的……真的不用了。」

    林青青抓著錢包僵住動作，直到他再抬頭，她才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那雙濃眉和單眼皮，遠(yuǎn)看只覺得清秀、近看才察覺有些面熟，林青青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他，皺眉正想開口問點什么。

    「你……」「媽別說了，我快遲到了。」翟顒熙插話的時機(jī)剛好，將林青青的注意力一瞬間又拉了回來，她看了手機(jī)的時間驚叫了一聲。

    「真的要遲到了呢！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之后再來跟你道謝，謝謝──」林青青只能向他點頭致意幾次，便拉著兒子走了。

    男人凝視著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遠(yuǎn)，騎樓下走在孩子身邊、不時露出側(cè)顏溫柔微笑的身影，與回憶里穿著校裙的女孩再次重疊。

    直到他們走到路口停下來等紅綠燈時，那孩子回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才確定男孩剛才是故意打斷他們說話的。

    看來他被當(dāng)成壞人了呢……他苦笑地想，聽見同事們的叫喚聲，他才從遙遠(yuǎn)的過往回神，將早已回不去的過往拋諸腦后，繼續(xù)忙進(jìn)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