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0.7秒，阿志陷入瘋狂。

    鐵刀魔宗的大鋼刀，貫穿小斗篷的身體，小斗篷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無助的看著阿志，而阿志正飛在半空中，朝著鐵刀魔宗飛去。

    在這短暫的一剎那，各式各樣的情緒灌入他的腦中。

    小斗篷遭到偷襲，讓阿志感到錯愕。

    小斗篷可能有生命危險，讓阿志感到恐懼。

    小斗篷感受到的疼痛，讓阿志感到心疼。

    小斗篷可能會死亡，讓阿志感到悲傷。

    這些波濤洶涌而來情緒，一口氣注入阿志腦海，徹底粉碎他的理智。

    剩下來的，只有純粹的憤怒。

    阿志發(fā)出一聲怒吼，一個箭步向前，將鐵刀魔宗撲倒在地，用雙膝壓制住他的身體，掄起雙拳，不停朝著鐵刀魔宗的臉猛砸。

    「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阿志對著鐵刀魔宗怒吼。

    鐵刀魔宗哈哈大笑，說：「反正我打又打不贏你，逃也逃不掉，那乾脆先殺了你的搭檔，這樣我輸?shù)囊膊凰闾y看！」

    阿志咬牙切齒，表情因憤怒而變的扭曲：「他媽的！你這個！神經(jīng)??！」他每說出一個字，就往鐵刀魔宗的臉揍了一拳，一拳比一拳還要用力，彷彿在發(fā)洩自己心中的怒火一般。

    阿志所揮出的每一拳，鐵刀魔宗都用上十成的功力來抵擋，因此沒有對他造成明顯的傷害。

    然而阿志的拳頭也不是完全無效，儘管鐵刀魔宗體內(nèi)有著淵遠(yuǎn)流長的內(nèi)力，但阿志體內(nèi)卻有著無窮無盡的神力，此消彼漲之下，鐵刀魔宗的內(nèi)力逐漸支撐不住，阿志的拳頭逐漸在他臉上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跡。

    「該死……」鐵刀魔宗咬牙苦撐，在拳頭落下的間隙之間，艱難的開口說：「大英雄……你該不會……想要殺人吧？」

    阿志不想殺人，阿志不能殺人，這不但是因為要遵守u-hero的工作規(guī)范，也是為了履行他自己心中的英雄道義。

    然而，怒火早已淹沒了阿志的理智。

    于是阿志一聲大喝，猛然發(fā)勁，催大力道，揮出最后一拳，打爆鐵刀魔宗的腦袋。

    伴隨一聲令人作嘔的骨頭破裂聲，鐵刀魔宗的頭蓋骨完全粉碎，鮮血與腦漿四處噴濺，留下一灘血rou模糊的殘渣。

    殺完人后，阿志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還沒從剛才激動的情緒中恢復(fù)過來。

    緊接著，阿志猛然想起身受重傷的小斗篷，他連忙轉(zhuǎn)過頭去，看向小斗篷位置。

    只見小斗篷面如死灰，臉色發(fā)白，她身上被鋼刀貫穿的傷口，正流淌出深色的鮮血，逐漸染紅了整片地面。

    阿志三步併作兩步，跪倒到小斗篷身邊，奄奄一息的小斗篷，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直到阿志足夠接近自己，她才氣若游絲的的開口：「學(xué)長……」

    阿志還來不及回答，小斗篷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地上，沒有了呼吸。

    她睜大的雙眼之中，充滿著恐懼與遺憾，是面對死亡的恐懼，與大好人生戛然而止的遺憾。

    天上布滿烏云，阿志心中充滿陰影，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小斗篷的尸體，腦袋陷入一片空白。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阿志還無法接受現(xiàn)實，不停在心中徒勞無功的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場恐怖的噩夢。

    然而，這怎么可能會是噩夢，小斗篷冰冷的尸體，如今就確實的躺在自己的懷里，殘酷的向阿志展現(xiàn)這血淋淋的現(xiàn)實。

    「為什么，這種事會發(fā)生在我身上？」

    阿志原本已經(jīng)平息的怒火，再次逐漸變點燃。

    「為什么，我連自己的伙伴都保護(hù)不好？」

    阿志的表情，因憤怒而變得越來越緊繃，變得越來越扭曲。

    最后，他深吸了口氣，抱著小斗篷的尸體，雙腳用力一蹬，飛上天空，衝上云霄。

    萬里高空上，烏云籠罩，狂風(fēng)呼嘯，彷彿山雨欲來，阿志抱著小斗篷，朝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天空大喊：「唐裝老人！你是神對吧！神不是無所不能的嗎？那就趕快給我滾出來！」

    阿志的咆嘯響徹了整片天空，像是要將他的悲傷，徹底發(fā)洩出來，傳遞到世界上的每個角落。

    緊接著，彷彿在回應(yīng)阿志的呼喚一般，天上劈下一道落雷，刺眼奪目，震耳欲聾，就劈在阿志身旁，讓他嚇了一跳，連忙向后一飛。

    落雷劈開了天空，有如一道通天貫地的白色裂痕，唐裝老人從這道裂痕中緩緩走了出來。

    「『紅色假面』高遠(yuǎn)志，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唐裝老人依舊是褪色的唐裝，依舊是高深莫測的微笑，他出現(xiàn)的太過理所當(dāng)然，出現(xiàn)在這個正常人根本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產(chǎn)生了詭異的不協(xié)調(diào)感。

    阿志在空中做出下跪的動作，把小斗篷的尸體捧在面前，說：「求求你，讓小斗篷復(fù)活吧?！?/br>
    聽見這個請求，唐裝老人饒有興致的看著阿志，冷笑了一聲，然后開口：「為什么？」

    聽見這三個字，阿志的心涼了半截。

    唐裝老人在空中來回踱步，說：「我為什么要讓她復(fù)活？生與死是世界最基本的規(guī)則，是絕對不能跨越的界線，我憑什么要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替你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

    阿志朝唐裝老人磕頭，說：「拜託你了，只要你肯復(fù)活她，無論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幫你做。」

    阿志一說完這句話，剎那間雷聲大作，狂風(fēng)呼嘯，

    「你居然以為，你有辦法替我做到任何事情？」唐裝老人的身影忽然變的充滿威嚴(yán)，他的聲音宛若洪鐘，宛若雷鳴，震撼著整片天空，嚇的阿志魂飛魄散。

    「何等無禮，何等傲慢，『紅色假面』高遠(yuǎn)志，你現(xiàn)在擁有的神力是我送給你的，結(jié)果你居然還反過來認(rèn)為，我會需要你的任何協(xié)助？」

    阿志害怕得渾身顫抖，但他仍鼓起勇氣，對唐裝老人說：「但是，既然你之前會送給我那股神力，會實現(xiàn)我的愿望，那就表示我肯定是做了什么，讓你感到值得獎勵，你才會賜予我那樣的獎賞吧？」

    唐裝老人的語氣和緩了一些，他說：「在我送給你神力的那一天，我就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那天我現(xiàn)身在西屯區(qū)的逢甲商圈，而你不顧生命的安危前來幫助我，這展現(xiàn)了無比的勇氣與高貴的情cao，讓我十分欣賞?！?/br>
    「世人總期待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而我一時興起，認(rèn)為該回報世人的這個期待，所以才會實現(xiàn)你的愿望。明白了嗎，我會給你獎勵，并不是因為你有實際幫到我，而是因為你的表現(xiàn)讓我感到非常驚喜?！?/br>
    阿志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唐裝老人。

    唐裝老人繼續(xù)說：「然而，你現(xiàn)在根本沒什么讓我驚喜的表現(xiàn)，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實現(xiàn)你的愿望？」

    阿志總算明白了，眼前這個唐裝老人，并不是他想像中的慈眉善目的神，而是一絲不茍、嚴(yán)厲冷漠的神。

    于是，阿志放棄乞求了。

    「你想看見高貴的情cao，是吧？」阿志蹬著唐裝老人，堅定不移的說：「那么，我就表現(xiàn)給你看吧，我愿意奉獻(xiàn)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小斗篷的復(fù)活?！?/br>
    「喔？」唐裝老人冒出詫異的表情，打量著阿志，說道：「自我犧牲是嗎？有趣有趣，這確實是高貴情cao的最佳表現(xiàn)，然而，只是為了一個搭檔，你居然甘愿付出自己的性命嗎？」

    唐裝老人俯下身，近距離看著阿志的雙眼，猶如一條陰險狡詐的毒蛇，笑著說：「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對吧？你認(rèn)為自己的生命輕如草芥，根本比不上小斗篷的性命，所以你才會毫不猶豫地提出這個要求?！?/br>
    唐裝老人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比起自己的性命，你應(yīng)該有更害怕失去的東西才對吧？」

    阿志大惑不解的看著唐裝老人，唐裝老人所說的問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怎么會有任何東西比性命還要重要？」阿志問。

    「當(dāng)然有?！固蒲b老人答：「那就是你的英雄地位。你的力量，你的名聲，你的金錢，這些原本根本不該屬于你，但你卻在一瞬間突然擁有的東西，才是你真正害怕失去的?！?/br>
    被唐裝老人這么一提醒，阿志全身瞬間冒出冷汗，驚恐地看著唐裝老人的雙眼。

    「比起死亡，你更害怕的，是變回以前那個平凡普通的自己，不斷努力著，但還是離成功太過遙遠(yuǎn)，然后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生的自己。既然在你的心目中，成就才是最重要的，那么，想要讓小斗篷活下來，你不能拿性命來交換，只能拿成就來交換?！?/br>
    「我不想復(fù)活小斗篷，但我可以倒轉(zhuǎn)時間?！?/br>
    阿志錯愕的看著唐裝老人，喃喃說道：「倒轉(zhuǎn)時間？」

    唐裝老人說：「沒錯，倒轉(zhuǎn)時間，回到那一天的傍晚，回到我把神力贈送給你的那一個傍晚。但是這一次，我就不會把神力送給你了，你的人生將會改寫，你將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家喻戶曉的超級英雄，你將會失去引以為傲的一切。但與此同時，你也不會招惹到那些真正危險的罪犯，小斗篷也不會因此而死亡?！?/br>
    「如何，這個提議非常公平吧，反正你現(xiàn)在擁有的成就，本來就只是來自我送給你的神力罷了?！?/br>
    阿志低著頭，默不作聲，心中又驚又懼。

    他無法相信，唐裝老人居然拋出一個如此殘酷的選擇題。

    他也無法相信，自己心中居然存在著如此卑劣的想法。

    唐裝老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在阿志眼里，「平庸」確實比「死亡」還要可怕，因為死亡只是瞬間就能結(jié)束的痛苦，平庸卻是會持續(xù)一生的折磨。

    和自己的生命相比，小斗篷的性命更加重要；但和小斗篷的性命相比，自己的成就又顯得更加重要。

    或著，更精確的說，自己的財富和名聲更加重要。

    無窮無盡的金錢，花天酒地的生活，萬眾景仰的地位，如果要失去這些東西，那阿志寧愿去死。

    甚至，為了保住這些東西，阿志寧愿犧牲小斗篷。

    唐裝老人拍了拍阿志的肩膀，催促著：「做出選擇吧，你要放棄自己的英雄成就，還是要放棄小斗篷的復(f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