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夫人又拍了拍顧云嫆的手。

    迎上她慈愛的眼眸，顧云嫆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耳垂上的珍珠耳墜微微漾動(dòng)，映得她的眼眸閃爍。

    心中幽幽嘆息：是啊，這么簡單的道理，為什么大jiejie就不理解呢？

    她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看著顧云嫆乖巧的樣子，顧太夫人的神情又柔和了幾分，眸放異彩地又道：“慕容二公子已經(jīng)進(jìn)了神機(jī)營，有他在，日后也能幫襯康王?！?/br>
    “嫆姐兒，你放心，你和康王的親事一定會(huì)順順利利的?！?/br>
    顧云嫆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羽睫微垂，透著三分欲語還休的嬌羞。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她不是需要大jiejie為她犧牲，有楚祐在，慕容家日后必不會(huì)虧待大jiejie的。

    這對大jiejie是好事。

    對大jiejie，她自認(rèn)無愧于心。

    在慈和堂陪著太夫人用過了早膳，顧云嫆就攙扶著她往祠堂走去。

    祖孫倆一路走，一路說，有說有笑，直把顧太夫人哄得笑不絕口。

    她們到得有些晚了，侯府各房的其他人大都候在了祠堂的抱廈中，一片珠光寶氣，有的人在寒暄，有的人在說兒女，有的人在低聲私語……

    見顧太夫人來了，眾人紛紛噤聲，上前相迎。

    眾人如眾星拱月般簇?fù)碇櫶蛉俗哌M(jìn)了祠堂的前廳，乍一看，祖慈孫孝，其樂融融。

    進(jìn)屋前，夏蓮為顧云嫆解下了斗篷，露出斗篷下那一身櫻草色繡百蝶穿花襖裙。

    鮮艷的顏色令人眼前一亮。

    “三jiejie，你這身衣裳可真好看！”四姑娘顧云嵐親昵地挽住了顧云嫆的胳膊，親親熱熱道，“你可總算舍得出你的采苓院了。”

    自從素娘被送官后，這段時(shí)日，顧云嫆一直沉寂著，幾乎是足不出戶。

    顧云嵐幾次找她出門玩，都被她婉拒了，讓顧云嵐失望了好一陣子，卻也無可奈何。

    “我這些天在為祖父手抄佛經(jīng)，想著可以在祭祖這天燒給祖父?！鳖櫾茓捰H昵地與顧云嵐依偎在一起，笑容甜美可親，如陽春三月的和風(fēng)般。

    “明兒起，我就得空了，我們可以一起去逛街買些過年的東西?！?/br>
    她三言兩語就把顧云嵐哄笑了，又有其他的顧家姑娘紛紛接口，說想跟顧云嫆她們一起去逛街。

    姑娘們語笑連連，氣氛十分和諧。

    顧太夫人看著言笑晏晏的堂姐們幾個(gè)，不由露出了笑容。

    她含笑的目光掃過顧云嫆，又落了坐于前方不遠(yuǎn)處的顧云真身上。

    顧云真笑盈盈地回望了過去，笑容溫婉，依然是平日里那副端莊賢淑的樣子。

    眼前的少女明明還是自己那個(gè)從小看著長大的大孫女，一般的模樣，一般的笑容，一般的氣質(zhì)，可不知為何，顧太夫人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仿佛一夜之間，顧云真就變成了另一個(gè)人。

    “太夫人?！?/br>
    坐在顧燕飛身旁的顧淵出聲，喚回了顧太夫人的思緒。

    周圍的眾人都從他這聲“太夫人”中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火花，從前顧淵都是喊顧太夫人為祖母的，如今卻和顧燕飛一樣改稱“太夫人”了。

    顧淵冷冷道：“不知我meimei做錯(cuò)了什么事，太夫人要罰她跪祠堂？”

    “府里若容不得長房，那就分家另過好了?！?/br>
    ”免得我當(dāng)差不在，太夫人要把meimei送去慈靜庵?！?/br>
    顧淵眼神冷峻，透出一股如高山流川般的傲然自信，整個(gè)人意氣風(fēng)發(fā)，又帶著一絲危險(xiǎn)的氣息。

    第148章

    顧淵昨晚在宮里當(dāng)差，今早才從宮里趕回府來。一回府，他就從小廝梧桐口中得知了顧燕飛被太夫人罰跪祠堂。

    雖說meimei機(jī)靈，沒吃虧，但這兩個(gè)多月來，太夫人一次次地針對meimei，簡直欺人太甚。

    顧淵看著顧太夫人的眼神寒氣如冰，決絕似劍。

    整個(gè)前廳都鴉雀無聲，其他人全都默然地看著這對祖孫。

    顧簡蹙了蹙眉，以長輩的語氣高高在上地說道：“淵哥兒，今天是祭祖的大日子，別耍小性子，胡鬧！”

    “長輩做什么事都是為了你們好！”

    他一副語重心長、諄諄教誨的樣子。

    顧淵微一挑劍眉，眼神疏離，涼涼道：“侯爺在弓弦上做手腳也是了侄兒好？”

    什么意思？！在場的其他顧家人大都不知道這件事，不由面面相覷。

    “……”顧簡臉上微微泛青，語塞了一下。

    他想說是顧淵誤會(huì)了，想把這事給含糊地搪塞過去，卻見顧淵似笑非笑地問候道：“侯爺，您的胳膊好了嗎？”

    說話間，顧淵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在顧簡的傷臂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引得其他人的視線也望了過去。

    立刻就有人想起了顧簡的右臂之所以會(huì)受傷好像是因?yàn)橄枪瓟嘞宜?，但從顧淵現(xiàn)在話里透出的意思來看，難道這不是一樁“意外”？

    想著，眾人看顧簡的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各有猜測。

    “……”顧簡感覺他們的目光像是帶了刺似的，臉色又沉了三分，從右肩到右胳膊都在隱隱作痛。

    當(dāng)然沒好！

    現(xiàn)在他的傷臂以石膏固定著，右前臂用繃帶吊于胸前，他這副樣子等于是把“我是傷患”這幾個(gè)字寫在了身上，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傷沒好。

    顧淵這小子根本是在明知故問！

    顧簡越想越是不悅，又忍不住越想越多，反復(fù)咀嚼著顧淵這番話，覺得綿里藏針，顧淵分明就是在暗諷自己是活該。

    從前的顧淵哪里敢對他這個(gè)叔父這般無禮，這小子也就是仗著如今身在鑾儀衛(wèi)，春風(fēng)得意，就飄飄然了！

    顧簡暗暗咬牙，擺出了定遠(yuǎn)侯的架勢，拔高音量斥道：“淵哥兒，你如此沒規(guī)沒矩，忤逆長輩，信不信本侯參你一本……”

    說話間，顧簡多少有幾分惱羞成怒，當(dāng)著兩個(gè)庶弟以及一眾小輩的面，被侄子這般奚落，讓他實(shí)在覺得面上無光。

    但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顧太夫人冷聲打斷了：

    “夠了?！?/br>
    顧太夫人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又?jǐn)S地有聲，同時(shí)，她給顧簡遞了一個(gè)眼色，示意他別再亂說話。

    顧簡只得訕訕地閉上了嘴，心里不太服氣。

    對于這對母子間的眉眼官司，顧淵全不在意，隨意地?fù)哿思珙^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唇角勾出一道嘲諷的弧度，幽幽嘆道：

    “太夫人，侯爺，真是好大的派頭，一個(gè)要把孫女送庵堂，一個(gè)又要參侄子一本……”

    “meimei，你沒嚇壞吧？”顧淵煞有其事地轉(zhuǎn)頭去看顧燕飛，還摸出了一方簇新的帕子給她，“別怕，有哥哥呢。”

    顧燕飛十分配合地接過了顧淵遞來的帕子，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兩眼亮晶晶地直點(diǎn)頭：“有哥哥在，我不怕?！?/br>
    她的聲音清脆，模樣兒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顧淵對此十分受用，揉了揉她柔軟的發(fā)頂。

    顧太夫人嘴角抽了抽，來回在顧燕飛與顧云真之間掃視了一番。

    她離這么遠(yuǎn)，都能聞到這兩丫頭身上的酒味了，想必這一晚上沒少喝。顧燕飛簡直快無法無天，還好意思說“怕”！

    這對兄妹分明就是借題發(fā)揮！

    顧燕飛根本沒有費(fèi)心去掩飾酒味的打算，繼續(xù)用帕子抹著眼角莫須有的淚花，就仿佛身上不過是配戴了一個(gè)氣味特別的香囊而已。

    前廳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暗潮洶涌。

    看著前方的顧淵與顧燕飛兄妹倆，顧太夫人眸色一點(diǎn)點(diǎn)地變得深沉，一手緊緊地攥著佛珠串。

    皇帝封筆前，兵部就有調(diào)令送來了侯府，說是顧簡手傷，難當(dāng)原職，把他從左掖軍副都督調(diào)到了留守司。

    雖說品階沒變，可左掖軍是隸屬五軍營之一，而留守司卻只是防護(hù)皇陵，根本沒有實(shí)權(quán)，說是“冷板凳”也不為過。

    為了這道調(diào)令，顧太夫人已經(jīng)心煩意亂了好幾日了。

    如此下去，侯府只怕會(huì)繼續(xù)走下坡路，變成一個(gè)徒有爵位卻無實(shí)權(quán)的沒落侯府。

    現(xiàn)在也唯有顧淵在鑾儀衛(wèi)的差事還算上得了臺面，給侯府撐住了最后一層臉面。

    這個(gè)時(shí)候，絕對不能分家，更不能把場面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沉默持續(xù)得太久，久到其他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隱隱感受到了一種暴風(fēng)雨前的壓抑。

    長房被打壓了整整八年，如今隨著顧淵崛起，這侯府的格局看來也要有所變化了。

    最后，是顧太夫人率先打破了沉寂：“淵哥兒，你想怎么樣？”

    她一字一頓地問道，聲音冷靜，吐字清晰，反而讓人倍感壓力。

    “分家。”顧淵冷冷道。

    “不可能?！鳖櫶蛉硕挷徽f地反對，堅(jiān)定的語氣不容人質(zhì)疑。

    這是她的底線！

    顧淵直視著顧太夫人，毫不回避，瞳孔如同結(jié)冰的湖面般又靜又冷。

    他這副油鹽不進(jìn)的態(tài)度讓顧太夫人心里有些沒底：顧淵這孩子一向性子倔，固執(zhí)己見。

    于是，顧太夫人放下身段，好聲好氣地勸道：“淵哥兒，你父母是不在了，但祖母我還在呢?！?/br>
    “父母在，不分家，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京城哪門哪戶不是這樣?！?/br>
    “你和你二meimei一個(gè)未及冠，一個(gè)未及笄，還未成年，又怎么能自立門戶呢！”

    顧淵眼眸清冷，眼神依然紋絲不動(dòng)，心里想起了從前爹爹在世時(shí)的教導(dǎo)。

    當(dāng)時(shí)，爹爹問他：“淵哥兒，如果你想找一個(gè)不喜歡你的人，討一把寶劍，你會(huì)怎么做？”

    他揮著拳頭說：“揍他?！?/br>
    爹爹就悶笑說：“那萬一揍不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