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嚴(yán)肅地說：“所以讓你們這些年輕人少熬夜，現(xiàn)在緊張起來了吧？”

    醫(yī)生說：“具體是不是的話，還要再復(fù)查，現(xiàn)在先吃幾天藥，過段時間來復(fù)查。”

    醫(yī)生語重心長道：“一定要早點睡覺，健康的生活作息才是最重要的。”

    江稚魚很誠懇地問：“醫(yī)生你好，什么時間算早睡呢？”

    醫(yī)生說：“十點半之前吧。”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醫(yī)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看到江稚魚臉上為難的神色，醫(yī)生明白了，他繼續(xù)一邊噼里啪啦敲電腦，一邊說：“正常，在上海十點半睡覺還是挺困難的，我們也熬夜，不過，最遲不要超過一點了，要不然你下次還得來?！?/br>
    醫(yī)生說：“下次，可能就是救護(hù)車來抬你了，雖說年輕，但身體背不住這么造的……”

    江稚魚乖乖地坐著聽醫(yī)生數(shù)落，等到了掛水的時候，沈佳雁繼續(xù)批評她，“你這半年熬夜熬得太兇了，多少次我都醒了，結(jié)果你還沒睡！”

    江稚魚說：“等我忙完這個項目就好了……”

    “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

    江稚魚的聲音在好友的控訴中一點點弱下去：“我保證！這次是真的！這次不一樣……”

    在沈佳雁面前，江稚魚好像又恢復(fù)了活力，滿懷憧憬地說：“如果這次，一切順利的話，我就可以把我看中的那套小公寓給買下來了！到時候，我們就不用租房子替別人還房貸了！”

    江稚魚扒著指頭算了下：“現(xiàn)在是六月份，忙完這一陣子，就能喘口氣，我估計今年十一那會兒，說不定能回家一趟?！?/br>
    沈佳雁說：“算了吧，你這個工作狂，等到十一那會兒，你又會跟我說，你又有了一個新的項目，你就不能對自己寬容一點？”

    江稚魚說：“這次一定！而且不是國慶假的時候1班和2班要搞同學(xué)聚會嗎？”

    沈佳雁神色一愣，問：“小魚……你要去?。俊?/br>
    “為什么不？”江稚魚奇怪，“大家都好多年沒見了，聚一聚也好，說起來我還挺懷念高中那段時間的，那時候覺得辛苦，現(xiàn)在回想起來覺得好快樂，除了學(xué)習(xí)，其他什么也不用cao心……”

    江稚魚嘆一口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可憐兮兮的社畜打工人了，等我買了公寓，還要背上一身房貸嗚嗚嗚嗚……”

    沈佳雁說：“其實我在想，回去也挺好的，b市的生活壓力沒有那么大……”

    江稚魚打斷她：“可是你也知道我這個專業(yè)，如果回去基本就是進(jìn)銀行，在b市和在上海的差別太大了，不像是醫(yī)生和老師，在上海做醫(yī)生和在b市做醫(yī)生，沒有特別大的區(qū)別，但我要是回去，那日子簡直是一眼望到頭了……”

    江稚魚看著沈佳雁，大約是生病了，所以眼睛里透露出一絲平常沒有的脆弱：“雁雁，我回不去了，而且……我不能回去……”

    江稚魚說：“我一定會留在這里，擁有屬于自己的事業(yè)的。”

    只有面對多年的好友，江稚魚才會說一些真心話。

    江稚魚低聲說：“而且回去的話，多丟人啊……”

    沈佳雁明白，她摸了摸好友的腦袋：“可是，江叔叔和江阿姨也不希望你這么累。”

    江稚魚說：“但我希望我永遠(yuǎn)是令他們驕傲的女兒?！?/br>
    這個問題，兩個人是怎么也說不到一起的。

    沈佳雁不再勉強，她們七歲的時候認(rèn)識，如今已有十八年了，她最是了解好友的性格，除了偶爾勸勸她顧及身體，其他的也知道多說無用。

    沈佳雁轉(zhuǎn)而提起：“不過，這次同學(xué)聚會你真的要去嗎？”

    江稚魚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大大咧咧地說：“去！為什么不去！我和顧子云是和平分手，有再見面也能好好打招呼，沒什么可避諱的……”

    沈佳雁想起當(dāng)年的事情，再想起這么多年外界的傳聞，心說那可不一定。

    江稚魚說：“再說了！我聽說陸星言也要去？這么多年沒見，不知道他混得怎么樣了？我要去看看！我不能輸給他！”

    提到陸星言，沈佳雁猶豫地說道：“這幾年他一直在北京發(fā)展，也不太聽說他的消息，不過……我有聽說他好像混得一般……”

    “？”

    沈佳雁說：“我聽說他最近在房地產(chǎn)公司賣房子?！?/br>
    作者有話說：

    第42章

    “哈？”江稚魚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稚魚甚至忘記自己還掛著水，因為太激動，差點把針扯掉。

    沈佳雁趕緊按住她, 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陸星言大學(xué)不是念的建筑嗎？有人前幾個月在上海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見過他，才知道他來上海了。”

    江稚魚本能不信, 說：“這建筑和賣房子相差的也太大了吧？而且，讓陸星言賣房子？”

    江稚魚回憶高中那三年，覺得如果陸星言去賣房子, 那么他的業(yè)績一定很慘淡。

    而且一旦代入這個設(shè)定, 江稚魚腦海里就出現(xiàn)陸星言穿著銷售的衣服，和她推銷房子的樣子, 那種感覺, 就像是把雪山上的高嶺之花拖入油菜花地里，實在讓人心情復(fù)雜。

    沈佳雁說：“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就業(yè)都不景氣，我們班一個學(xué)建筑的還去工地上搬磚呢，我覺得房地產(chǎn)公司挺好的, 不是說賣一套提成不少嗎？”

    江稚魚陷入詭異的沉默，然后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不過, 那也要賣得出去才有錢吧？”

    沈佳雁也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 才弱弱地說：“好像是這樣?！?/br>
    江稚魚嘆了口氣：“看來大家都難, 可惜我現(xiàn)在混得也不景氣，也買不起房子, 要不然還能支持一下他的業(yè)績……”

    沈佳雁感知到好友又陷入低落的情緒, 湊過去抱住她, 小心避開她吊著水的那只手：“小魚已經(jīng)很厲害啦, 小魚今年才25歲，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國內(nèi)top券商公司，再過幾年做到vp，svp，md……到時候我就靠小魚這個富婆啦……”

    江稚魚被她逗笑了：“你就這么相信我??？”

    沈佳雁：“當(dāng)然！小魚是無所不能的！”

    沈佳雁今年也25歲了，但她仍像15歲那年叫她小魚，仍像15歲那年相信她無所不能。

    25歲的她們都已經(jīng)褪去了稚氣，一個是明艷外向，果斷利落的投行分析師，一個是溫柔端莊，一絲不茍的稅務(wù)局公務(wù)員。

    但，那都是在外人面前的樣子，只有在彼此面前，她們還是15歲的樣子。

    江稚魚一口答應(yīng)：“好！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只可惜江稚魚的元氣沒有撐過兩個小時，后來不知什么時候，她靠著沈佳雁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然后睡夢中被信息提示聲猛地驚醒。

    江稚魚揉揉眼睛，從包里摸出手機一看，很好，是boss的消息，她深吸一口氣，單手打字火速回復(fù)boss，然后麻煩護(hù)士幫她把針拔掉，準(zhǔn)備上班。

    這就是項目期間一天24h待命的投行人。

    沈佳雁問：“你今天還去上班?。俊?/br>
    江稚魚的行動已經(jīng)表明了她的答案，沈佳雁說：“吃個早飯再去吧?！?/br>
    江稚魚看了一眼時間，說：“來不及了，我先去了?！?/br>
    江稚魚問護(hù)士：“這個藥的錢我已經(jīng)在手機上交掉了，我能不能過幾天來拿？”

    護(hù)士遲疑道：“如果你今天不拿的話，過幾天可能拿不了?！?/br>
    沈佳雁說：“你去吧，我來幫你拿，我今天請了假，本來以為你要休息的，誰知道你是真的不顧自己身體死活了，算了算了，你去吧……”

    江稚魚：“謝謝雁雁，那我走了——”

    沈佳雁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袋牛奶：“我包里剛翻出來的，帶著路上喝吧，墊墊肚子?！?/br>
    江稚魚感動落淚，“雁雁——”她可以一輩子和雁雁住在一起，男朋友？男朋友只會影響她拔刀的速度！

    只是在路上的時候，江稚魚收到了另一條消息，是她帶的實習(xí)生，因為被vp暴罵一頓情緒崩潰，向她訴苦。

    于是江稚魚只好松開手臂上的棉球，打字安慰實習(xí)生。

    事實證明，這不是一個好的預(yù)兆。

    今天的工作進(jìn)展異常離譜，因為在視頻會議里，幾個甲方吵起來了。

    然而江稚魚還要保持微笑，她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過在結(jié)束后，同事告訴她，以后還會遇到更多更drama的情況。

    雖然今天的工作沒進(jìn)展，但江稚魚還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這都是一個合格的投行人的必經(jīng)之路，畢竟每天不是在被罵就是在遇到各種糟心事的路上。

    江稚魚早上在醫(yī)院急診，晚上在上海外灘加班，感覺自己需要急救。好不容易撐著回去后，直接把包往旁邊一扔，把自己摔進(jìn)沙發(fā)里。

    房間里的沈佳雁聽到動靜，穿著睡衣走出來，頗有些陰陽怪氣：“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要扎根在你那個公司，一直奉獻(xiàn)自己呢？”

    沈佳雁是氣她不愛惜自己。

    江稚魚伸手抱住她的腰，疲憊地朝她笑：“雁雁別罵我了嘛……”

    沈佳雁又說不出苛責(zé)的話來了，她把今天醫(yī)生開的藥扔給她：“藥我給你拿回來了，你記得吃，還有，記得復(fù)查，不要熬夜。”

    沈佳雁觀察她表情，問：“今天的工作不順利？”

    江稚魚擺擺手，拆開藥的外包裝，看了一會兒說明書，掰了幾粒藥扔進(jìn)嘴里，混著水吞下去，說：“別提了，每天上班前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今天又會吃什么屎……我現(xiàn)在總算知道為什么我們這個行業(yè)，出心理問題的人那么多了……”

    沈佳雁坐到她旁邊，“要是真的覺得太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沈佳雁說：“小魚，我覺得你現(xiàn)在并不開心?！?/br>
    江稚魚下意識地反駁：“沒有！等錢拿到手了我就開心了！糟心事多就多吧，賺錢嘛，不磕磣！”

    但是江稚魚并沒有想到，更大的厄運還在后面，就在一周后，這個項目泡湯了，因為lp被抓進(jìn)去了。

    是的，沒錯，當(dāng)江稚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震驚甚至壓過了自己白忙活一場的難過。

    但震驚過后，難過就像潮水一樣，一層一層朝江稚魚涌過來，她覺得在那一刻，自己的靈魂甚至被抽掉了，有一種完全不知道自己過去大半個月的加班是為了什么的茫然。

    她差點為此得了心肌炎，她在明天還要去醫(yī)院復(fù)查，江稚魚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還有就是，她的小公寓泡湯了。

    江稚魚今天下班挺早，因為項目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結(jié)束”了，但她并不想回去。

    如果她現(xiàn)在回去的話，雁雁一定會看出她的反常來。

    江稚魚在地鐵上坐過了站，她甚至在換線的時候坐錯了線，當(dāng)她迷茫地順著人群走到地鐵站的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浦東到了嘉定。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地鐵廣告牌上的房地產(chǎn)廣告，5萬一平，比起市區(qū)還是挺便宜的，不過她還是買不起。

    路邊的人給她發(fā)傳單，大約是看她穿得光鮮亮麗，又背著名牌包包，問她最近有沒有購房的需要。

    江稚魚搖了搖頭，想要拒絕，可是那個人懇求她，請她幫忙掃個碼，幫她完成任務(wù)。

    江稚魚定睛一看，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大約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

    江稚魚心軟了，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

    于是江稚魚掏出手機掃了碼，女孩子連連道謝，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您看，能不能再注冊一下？不需要填真實名字的，隨便填一個就好，拜托您了……”

    幫人幫到底，江稚魚于是在路邊填了三分鐘的問卷調(diào)查，最后女孩子對著江稚魚“注冊完成”的手機屏幕拍了張照片，鞠躬感謝她：“謝謝您，這個給您，是我們的小禮品——”

    女孩子從手提袋里掏出一個泡泡機，遞給了江稚魚，說：“其實，您要是有購房需求的話，也可以去看一看的，不買沒關(guān)系，可以先了解一下，我們售樓部就在這里不遠(yuǎn)，還有免費的茶點……”

    女孩子給江稚魚指了方向，又趕緊去攔下一個路人，只可惜下一個路人就沒有江稚魚那么好說話了，好一點的直接無視她，不好一點的直接把她推到一邊，還有人嫌她擋住了自己的路，還自己差點撞上她，卻忘了是自己一直低著頭玩手機不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