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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第五卷 行于幽泉 36

    第卅六折·星斜月異·梟首青狼

    29年10月22日

    鬼牙院生行走之際,有著扯線傀儡般的歪倒遲滯,揮刀卻迅捷到不可思議的

    境地。

    鹿希色定是在對手忽由極靜轉(zhuǎn)為極動的過程中著了道兒,不慎被青筋暴凸、

    渾身肌束鼓脹的兇徒砍倒,幸有破魂甲張開的翼盾阻擋,未被一通亂刀剁成rou醬。

    應(yīng)風色匆匆將師弟放落一旁,低聲囑咐:「自己小心!」

    何潮色知情況危急,蜷縮著點頭。

    青年取下鋼筒,轉(zhuǎn)出厚背無鋒的獨鈷尖鏟,覷準空隙一掠而至,間不容發(fā)地

    接過獰惡的九環(huán)大刀,長短、銳鈍、攻守、趨避……屬性全然相反的兩件兵刃碰

    出熾亮耀眼的金赤火花。

    初次相接,應(yīng)風色力竟不敵,差點扭了腕臂,沉重的刀勢拖歪身子,本能舉

    臂擋刀,依然在瘋狂斬剁的刀頭下迅速沉落,青年咬牙將鏟尖搠入鬼牙怪客腹間

    ,正中那塊暗紅的朱砂胎記。

    怪人仍不停手,重刀又落,應(yīng)風色左臂鏗的一沉,整個人坐倒地上,尖鏟插

    著對手腹中下裂三寸,其臭無比的腸穢從慘烈創(chuàng)口撲面涌至,幾能看見臟器流出

    ,鬼牙怪客依然狂吼舉刀,形同瘋獸。

    千鈞一發(fā),一股大力卷住左踝,勐將青年向后拖,「鏗!」

    九環(huán)大刀斫空,山道上星火飛竄。

    應(yīng)風色顧不得面頷擦傷,忙撐地后躍,見踝間纏了條湖藍絲絳,正是鹿希色

    出手。

    女郎拉起草叢里的少年,應(yīng)風色肩一矮頂上背門,彷佛為此練過千百回,連

    眼色都不必。

    轟隆一響,不知是墻毀或樓塌,問心齋里傳出駭人的獸咆,似連地面都為之

    震動;可怕的是,身上還插著兩柄筒刃的鬼牙院生聞聲一顫,忽朝三人奔來,速

    度較先前快了一倍不止。

    「走走走……快走!」

    鹿希色勐推青年肩頭,應(yīng)風色哪敢猶豫?發(fā)足沖入夜霧中。

    從石砌廣場到問心齋,除了往洗硯池的分岔,走的就只一條路,無論霧氣多

    么濃,循山道走準沒錯。

    應(yīng)、鹿全力沖刺,片刻便不見后頭拖著刀的鬼牙怪客,又跑了一小段,才敢

    停下喘息。

    指劍奇宮栽培門下,訂有所謂「血殺之教」,訓練弟子對有生出手,乃至斬

    殺罪證確鑿的惡徒,除宣揚教門與個人的聲名,將來行走江湖與人放對,也不致

    害怕見紅,平白賠掉了性命。

    何潮色不知受過血教否,幽明峪的天女育成也未必遵循傳統(tǒng),但應(yīng)風色對血

    教最深的印象,就是五歲上山玩耍時,韋太師叔帶他去獵林麝。

    那不但是他頭一回奪取生命,也是老人教他如何以肅穆之姿,懷抱對麝鹿的

    敬意,剝下生皮、刮除rou黏,炮制到能賣給鞣革的手藝人的程度,再將軀干分成

    齊整漂亮的rou塊,妥善包好帶回,整個過程就像一場莊嚴的儀式。

    應(yīng)風色不怕奪取生命。

    他對人體的了解,正是武功出類拔萃,穩(wěn)居色字輩首席的關(guān)鍵,一如深林里

    的午后,老人領(lǐng)著小應(yīng)風色剖麝的過程。

    因此他深深明白,那戴著鬼牙半面的持刀院生、還能追著他們不放這點,究

    竟有多么無稽及不合理。

    他的兩條手臂抖得非常厲害,但或許不全是驚慌害怕,而是抵擋那簡直跟銅

    瓜毆擊沒兩樣的刀勢所致。

    破魂甲上被砍出密密麻麻的新亮痕跡,彷佛在原本的鋼色銅色里嵌了金銀絲

    ,并不難看。

    應(yīng)風色從未如此刻般,打從心底感謝羽羊神:陰謀家也好,神棍也罷,感謝

    他替這件裝備用了絕好的材料和作工,其價或可抵得過一柄流影城甲字號房的訂

    制刀劍,十六名九淵使者居然一人一具,與玄衣使令滿滿的惡意簡直捍格到不知

    該怎么說。

    「我要回去拿運日筒?!?/br>
    鹿希色調(diào)勻氣息,活動著發(fā)顫的手臂指掌,盈盈起身。

    應(yīng)風色一把拉住,但他心里明白,若丟了鋼筒也算「毀損破魂甲」,同被鬼

    牙怪客砍死沒什么兩樣,沉道:「一起回去,不能扔下潮色。要逃一起逃?!?/br>
    何潮色白慘的唇角微揚:「是……是這個理,師姊。」

    鹿希色遲疑一霎,終于還是揚起嘴角,輕哼:「死了別賴我啊?!?/br>
    三人折返,見怪客趴于道中,烏紅浸透衣袍,已然氣絕。

    從出血判斷,該是一離視線便如此,方才的倉皇逃命算白跑了。

    肚腸外露惡臭沖天,還壓過了血腥氣,女子好潔,鹿希色遂躲得遠遠的,攢

    掇應(yīng)風色取回筒刃。

    那金色的鬼牙半面鎖于頸后,和破魂甲一樣取之不下,只得放棄讓何潮色認

    尸的主意。

    問心齋的那聲獸吼令人十分在意,忒近的距離難以久待,而何潮色痛楚未減

    ,代表洗硯池的情況糟糕至極。

    應(yīng)風色與鹿希色并肩疾行,直至東丘前后山的分岔路口,忽見三人并肩穿出

    霧露,居間那人衣襟大敞,胸口所纏的布巾與外衫俱滲出血跡,正是夏陽淵雙胞

    胎之一的何汐色,龍大方與蔚佳色一左一右半攙半扛,艱難前行。

    「師……師兄!太好了……太好了!」

    龍大方的臂甲開作翼盾,足見洗硯池那廂也有一場激戰(zhàn),陡見應(yīng)風色等破霧

    而至,幾欲迸淚,膝腿脫力一軟,差點仆倒。

    沒見高軒色,應(yīng)風色微微色變,龍大方抓他臂膀直搖晃:「快!師兄,姓高

    的難以久持,咱們快去救他!」

    沒等喘過氣,拉著應(yīng)風色奔回。

    夜霧之中,高軒色右手持筒匕,左手開翼盾,且戰(zhàn)且走,身后黑壓壓的一片

    ,全是院生裝束、鬼牙半面的發(fā)狂之人,分持刀劍,移動速度雖不快,歪歪倒倒

    的步伐卻未曾停下。

    莽青年起初不察,為免師弟等被鬼牙兵追上,只攻不守,以牽制追兵。

    豈料他沖進鬼卒群中,除了引得周身能及的三兩人來戰(zhàn),其余連看都不看他

    一眼,接二連三從兩側(cè)越過。

    高軒色反過來一路追趕,趕上前隊又被后隊反超,越打越亂,待應(yīng)風色二人

    趕到時已是渾身浴血,全靠意志支撐,隨時都可能倒下。

    應(yīng)風色粗粗一瞥,對這批鬼牙院生的實力大致有譜,張開翼盾,入陣奪過一

    柄九環(huán)刀,砍開連片血瀑,當者無不肢殘,仆倒仍持續(xù)怪叫爬行,彷佛不知疼痛。

    龍大方接過高軒色,回頭叫道:「行了,師兄快走!」

    聲音里的緊繃與驚恐絲毫未減。

    應(yīng)風色砍卷了刀口,正欲換過一柄,聽出不對勁來,不敢戀戰(zhàn),趕緊掩護二

    人與鹿希色等會合,繼續(xù)撤往石屋的方向。

    帶著三名傷者移動緩慢,所幸應(yīng)風色砍倒的七八人連著殘肢橫亙山道,形成

    路障,而問心齋外的怪力漢子也好,追著第二組的大批鬼牙兵也罷,似只循鋪石

    道移動,打斗間亦不曾逾越。

    應(yīng)風色專砍手腳、堆尸阻道的想法也是由此而來,果然未有鬼卒追近。

    路上,龍大方簡單交代了洗硯池所遇。

    「洗硯池」

    是個池塘,池邊僅有幾間小屋,以及一座可容納數(shù)十席的穿堂,劍冢院生于

    此習字,用樹灰及若干材料調(diào)成墨液,書寫于長長的苧麻布,洗凈晾干后反復利

    用,以布為硯、以布為紙,節(jié)省置辦紙墨的費用。

    池畔如染坊般架起長竿,曬著一匹匹苧麻長幅的景象,自來是白城山聞名于

    世的風光。

    院生或長工年老后無處可去,也安排在洗硯池幫忙灑掃收拾,算是另一種形

    式的退休。

    第二組沒花什么工夫,就在穿堂后找到指示,一樣也是翻轉(zhuǎn)磚石。

    麻煩的是,池畔曬架下有名老嫗,不知何故在那兒搓洗布匹,始終不肯離開

    ;眼看時間點滴流逝,四人決定不理她,遮遮掩掩地完成任務(wù),直到最后一塊磚

    石放落,老嫗才端著貯滿濕布的木盆起身,沒于掛滿長長布匹的曬架間,始終沒

    發(fā)覺有異。

    「你們……在陣儀下看見有人么?」

    應(yīng)風色略一猶豫,若無其事地問。

    「什么人?沒有。就是石頭而已?!?/br>
    龍大方有點懵,臉色卻越發(fā)難看。

    那是極之純粹的恐懼。

    「怪事,是放完石頭之后才發(fā)生的?!?/br>
    異樣波動蕩過穿堂,若有似無的血光沖上天際,濃霧沉降——與問心齋那廂

    相差無幾。

    幾幢小屋的門「砰砰砰」

    地被撞開,戴著鬼牙半面的院生歪歪倒倒,拖刀而出,將四人圍在堂內(nèi)。

    住在洗硯池周遭的,不是老殘就是寡弱,即使遭降界異化,戰(zhàn)力也不及問心

    齋外的怪力漢子,應(yīng)風色眨眼能砍翻一片,以高軒色和龍大方的本領(lǐng),就算拖兩

    條后腿也不致遇險,怎會搞成這樣?「那個……那個老婆婆……」

    龍大方心有余悸:「變成一個美艷女鬼,身段誘人得緊,曬衣竿一揮,雙胞

    胎胸口就突然噴出血來,距離還隔著兩三丈遠……他媽的!比鬼故事更嚇人。」

    老嫗在降界異變中,化成一頭身材惹火、剪影曼妙的艷鬼,三人沒能在她手

    底下走完三招,眼看要完,驀聽遠處一聲獸吼,震得池面漣漪不斷,女鬼似乎受

    到驚嚇,忽不見蹤影,眾人才把握機會脫逃。

    言語間,前方霧里傳來刀劍交擊聲,驚呼叫喊此起彼落,鹿希色傾耳片刻,

    回頭道:「我聽見運古色的聲音?!?/br>
    應(yīng)風色再無疑義,揚聲道:「、二組在此!你們在哪兒?」

    「在……在這兒!」

    那人聲線陡地拔高,罵人用的氣力還比呼救多,很難說是哪個打斷了哪個。

    「我cao你媽的祖宗十八代!讓你再來,讓你再來!死你媽的小樣兒……令堂

    是先偷尊翁再cao熊,才生出你這副尊容?笑幾聲來聽聽啊,閉得忒緊,你丫是菊

    花還是屄?」

    眾人交換眼色,不約而同點頭:「確是運古色。」

    聽來挺精神的,應(yīng)無大礙。

    穿過濃霧,三、四兩組人馬近在眼前,不意外地還有倍數(shù)于此的鬼牙院生,

    夏陽淵林、關(guān)兩位師弟照顧拏空坪的李錫色,另一位拏空坪的馮钘色和小師叔平

    無碧使開匕盾,抵擋兩翼涌來的鬼牙院生。

    這批鬼卒的成色,與洗硯池那批相差無幾,人數(shù)雖多,倒不是太難應(yīng)付。

    運古色手持紅纓槍,獨斗兩名揮舞九環(huán)刀的鬼牙兵,從呼嘯的刀風和出招的

    速度,與問心齋院外的應(yīng)是一類。

    運古色靠著鬼魅般的身法穿梭周旋,覷準鬼牙怪客刀快卻身不靈的罩門,只

    攻不擋,每出必添一枚血洞,絕不落空,不時勻出手來左刺右挑,截殺兩翼的漏

    網(wǎng)之魚;平無碧與馮钘色窮守至今防線未潰,也多虧他的游刃有余。

    應(yīng)風色從其刺法中看出劍路,纓槍與他慣用的青竹釣竿雖都是長兵,份量、

    剛?cè)岬认嗳ド踹h,此際所展現(xiàn)的迅捷毒辣竟還在大比之上,可見生死交關(guān),此人

    也無法再隱藏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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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古色自稱一緊張便說不停,實際比武時,張嘴卻全是粗口,臟也就罷了,

    還刻毒到顯現(xiàn)出創(chuàng)意來,經(jīng)常對對手造成武功以外的嚴重打擊,屢禁難改,居然

    成了人設(shè)。

    應(yīng)風色一直以為這也是裝的,瞧他對聽不懂人話的鬼牙怪客碎念個沒完,顯

    是真有口癖,難以自制。

    運古色看清來人,歡呼與罵娘齊齊脫口:「好咧……我干!你們是痔瘡破了

    來休紅么?弄成這樣增什么援?討拍拍啊?好嘛折了兩大夫,是兄弟倆玩脫了拿

    刀互肛呢,還是你一家伙肛了倆?」

    應(yīng)風色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兩名掄刀的鬼牙怪客越打越慢,被放干血似,過人的精力流失迅速,突然仆

    倒不動;運古色槍尾連出,雙雙碎顱,確保它們不再起身。

    問心齋那個也是這樣。

    這或可解釋其不可思議的怪力,并不是什么深湛修為所致,而是超支了精氣

    血神,就像火場當中,經(jīng)常發(fā)生瘦弱婦人移開傾柱圮墻,救出骨rou的奇跡。

    這意味著迭合神域的范圍內(nèi),遠比青年想像中更危險。

    眼下看來,降界之中發(fā)生異變的院生可大致分為兩類:一是普通的鬼牙卒子

    ,速度反應(yīng)都慢,只會攻擊伸臂能及的對象,算不上是威脅。

    另一種則是出刀既快又沉的鬼牙精兵,反應(yīng)慢但攻擊快,刀勢重到連應(yīng)風色

    都覺負擔,常識中的致死之傷對其無甚效果,運古色試過戳眼穿喉,不但容易被

    揮刀擋下,即使得手了也難以放倒鬼牙精兵。

    游斗毋寧是更好的選擇,俟其精血耗竭,自行倒下即可。

    兩翼加入鹿希色、龍大方后,鬼牙卒的威脅大減,林、關(guān)兩人接手傷者救護

    ,情況逐漸穩(wěn)定下來。

    「走!去救真正有麻煩的?!?/br>
    運古色一拽應(yīng)風色袖子,兩人奔至西、北兩丘岔口,月下一名黑衣勁裝,戴

    著鬼牙半面、手持雙刀的漢子,周身舞出兩團銀燦的刀芒。

    籠罩其中的唐奇色與顧春色宛若困獸,奪來的大刀刀刃被砍卷了,堪比剪爛

    的窗花,血絲旋濺若蛛腹噴絲。

    明明兩人快若翩鴻,身形未有片刻停留,繞圈游斗,一沾即走,不知為何,

    使雙刀的鬼面人始終給人游刃有余的感覺,非遭聯(lián)手圍戰(zhàn),而是兩人想退也退不

    了,拼命掙扎,但看何時稍有不慎慢了半拍,就要被銀光絞成碎片——(好……

    好可怕的刀法?。┻\古色啐了口唾沫,平日乖乖牌似的清瘦臉上,罕見地透著流

    氓斗狠似的獷悍飛揚,腳尖挑起一柄刀踢向應(yīng)風色。

    「別空著手啊,會死的。」

    倒拖纓槍,怪叫一聲躍入戰(zhàn)團,喊的似是「老子cao你飛上天」

    一類,讓人不是太想聽清的話。

    而那刀鬼以一敵三,仍沒法讓唐、顧逮到抽身的機會,眼看多押進一個叫罵

    不絕的運古色而已,應(yīng)風色心底沉落,反持筒匕,大刀一振,突然身后一陣驚呼

    ,一抹黑影突破鹿希色等固守的兩翼陣形,勁風攪散霧絲,朝他后腦掃至!青年

    向前一撲驚險躲過,連滾幾匝,彈起的剎那間,棍頭已轟然擊落!應(yīng)風色及時舉

    臂,接著一陣裂骨激痛透甲而入,若非吸取了鬼牙精兵的對戰(zhàn)經(jīng)驗,暗以右掌撐

    抵,這下足以蕩開左臂,余勢不停,徑由腦門受了。

    應(yīng)風色眼前一黑,「虎履劍」

    從極刁鉆的角度蹴出,以迫退來人;豈料對方后躍的瞬間,棍頭唰唰唰三連

    疾刺,改使中平連環(huán)槍路數(shù),對準的面門、咽喉、膻中全是要害,應(yīng)風色避無可

    避,張開翼盾遮護,但敵人本就沒打算刺中,三棍落點密集,撞得應(yīng)風色倒飛出

    去,臂甲直擊額頭,迸出鮮血!他有一度已認命待死,來人卻任其摔落,并未追

    擊。

    起身見鹿希色與那人斗在一起,月下兩條凹凸有致、曼妙誘人的勁裝麗影棍

    來刀往,女郎胸脯臀股夠豐滿的了,對手猶有過之,進退之間乳瓜跌宕,腴腰絞

    擰,rou感彈性兼具。

    鹿希色與之相比,雖顯青春驕人,然而對手濃艷豐熟,又是女郎所不及。

    來人也戴金燦燦的鬼牙半面,應(yīng)風色腦海里閃過「艷鬼」

    二字,不得不佩服龍大方這方面的才具,很難找到更妥貼的形容。

    池畔老嫗受降界影響,能變化出這般熟艷動人的胴體么?鹿希色對付不了艷

    鬼之棍的,應(yīng)風色一抹額血,上前接應(yīng);背后運古色喋喋不休,他卻聽見一聲悶

    哼,顯是顧春色受了更重的傷。

    青年想起童年游戲里,常有「鬼」

    這樣的設(shè)計:捉人的人,須躲著不被他找到的人,被規(guī)則賦予特權(quán)或能

    力的人……通常也是其他游戲玩家必須合力以抗的對象。

    老嫗所化的艷鬼若是洗硯池的「鬼」,雙刀精絕的刀鬼就是藏經(jīng)閣或演武場

    的「鬼」

    了,亦是該處原有的某人變化而成。

    這么說來,問心齋的「鬼」

    豈非是——野獸般的咆哮聲震地而來,艷鬼、刀鬼對望一眼,雙雙撤招后躍

    ,眨眼消失在夜霧中。

    其余三人幾乎脫力坐倒,應(yīng)風色卻拽著女郎,四顧揚聲:「快點起來,撤到

    石屋再休息!龍大方,快讓他們撤……快點!」

    拖鹿希色回頭,揮刀連斬鬼牙卒子,破開包圍。

    眾人心不甘情不愿起身,見東丘山道上現(xiàn)出一個龐然巨影,高逾九尺,拱肩

    佝背,搖晃而來,身上撕得條條碎碎的衣衫依稀曾見,鹿希色凝眸遠眺半晌,忽

    然變色:「難不成……是顧挽松?」

    那人來得飛快,奔跑間似四肢接地,越到近處,越能看清他一身粗厚硬毛,

    長吻尖耳,上半身肌rou發(fā)達到了異常之境,肌膚透綠,指爪帶著彎鐮似的尖銳骨

    甲,哪有半點像人?直是頭恐怖的變異人狼。

    即使是運古色、唐奇色,連戰(zhàn)之下也已精疲力竭,顧春色傷了左肩,戰(zhàn)力亦

    大打折扣。

    所幸四枚玄衣令俱已解完,只要逃進石屋里,一切就結(jié)束了。

    重新集結(jié)的十五名九淵使者拖著疲軀傷患,奮力奔逃,眼看廣場已近,石屋

    周圍卻布滿游魂似的鬼牙院生,而變異人狼越追越近,再幾個起落便要趕上。

    眾人卡在矮垣的入口處進退維谷,殺入鬼卒中清出道路沖向石屋,或是一解

    ,但萬一其中有幾名鬼牙精兵,那就完了。

    ——只能……賭一把了。

    應(yīng)風色領(lǐng)眾人熘進矮垣,卻不過份接近。

    石屋旁的鬼卒無神地晃蕩著,并未上前,但近門處有兩名體格壯碩、青筋暴

    凸,手持九環(huán)大砍刀的,明顯與其他鬼卒不同,幾可確定是難纏的鬼牙精兵,一

    旦引動,要花多久時間進屋還很難說。

    「然后呢,麒麟兒?」

    運古色無奈聳肩。

    「殺進去?」

    「不,是你們殺進去。不是現(xiàn)在,各位且等我號令。」

    不理會眾人或錯愕或鄙薄的反應(yīng),應(yīng)風色從容續(xù)道:「我留在這里對付怪物

    ,需要一位自愿者同我一起,還有你們的這個?!?/br>
    敲了敲破魂甲。

    使者們沒有太多選擇,迅速做成「聽從指揮」

    的決議,然后用僅剩的時間完成布置。

    鹿希色本欲留下,沒想到唐奇色居然舉手,因著「武功越強越容易成功」

    的考量,以及另一個鹿希色寧死也不會反駁的理由,應(yīng)風色最終還是選擇了

    唐奇色。

    「別的不說,時限剩不到一刻了?!?/br>
    女郎果然無言以對,表情像被塞了滿口蒼蠅老鼠,心不甘情不愿沖他敲打時

    輪。

    「若沒在截止前進屋,你就算宰了那頭人狼也沒用。」

    「你怎知我想殺它」——真問出口的話她肯定要翻白眼,這會兒就別加倍惹

    她了。

    應(yīng)風色忍笑聳肩。

    「共謀的話說不定能同享獎勵。要不試試?」

    「我既不想摻和,也不打算鼓勵愚蠢的嘗試。記得進屋就好,一刻之內(nèi)?!?/br>
    女郎明顯還是被惹惱了。

    人狼的咆哮穿透夜霧,整座山丘為之一震,鬼卒齊齊轉(zhuǎn)頭。

    應(yīng)風色背對著石屋,全不看鬼卒動靜,他已摸透它們的行動模式,專心盯著

    人狼。

    濃烈的獸臭隨風刮來,夾雜若有似無的紫檀、蘇鐵和接骨木的熏香氣味。

    果然是你,顧挽松,青年暗忖。

    幽窮降界的儀式,把你變成這等丑陋的野獸了么?人狼手足并用,沖入三丈

    以內(nèi),所有人無不捏把冷汗,極力克制轉(zhuǎn)身逃跑的沖動……「就是現(xiàn)在!」

    應(yīng)風色右手一揚,運日筒匕急旋一陣,正中人狼左肩,怪物疾停頓止人立起

    來,仰天發(fā)出駭人狂吼!場上所有的鬼牙院生,無分卒子精兵,聞聲為之一震;

    下一霎眼,居然四散奔逃,往石屋之前再無阻礙,龍大方等拖著傷者沒命狂奔,

    接連沖過了廣場,直抵石屋!人狼痛吼聲落,黃濁的獸眼因憤怒脹得血紅,撲向

    始作俑者。

    巨大的身軀在通過垣門的瞬間突然一頓,彷佛撞上無形之墻,頸下各處勒出

    一條條深陷的絲線痕跡,鋒銳的程度,連銅皮鐵骨的獰獸膚甲都扛不住,沿絲汩

    溢著成串的膩紅血珠。

    要掙脫這個陷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足以為他爭取到?jīng)_入石屋的寶貴時間。

    但應(yīng)風色決心既定,更無猶豫,反向朝矮垣沖去,踏著墻頭一蹬,手背甲下

    伸出一條長長的琴弦鋼絲,在越過狼頂?shù)乃查g套其頸項,扭身自另一側(cè)繞回,落

    地時仍在垣內(nèi),原本卷在甲內(nèi)的絲弦吐至盡頭。

    應(yīng)風色在往問心齋的路上,摸索出這個隱藏機能。

    絲弦極其強韌,刀劍難傷,能承受兩名以上的成年男子體重,兩端各接一枚

    精鋼長釘,用以固定。

    絲弦與鋼釘均可完整取出臂甲,釘在矮垣入口的七八條弦便是從余人身上收

    集而來。

    應(yīng)風色著地一滾,確定絲弦松松套住人狼之頸,連著絲弦頭的長釘正扣在對

    墻的另一具破魂甲內(nèi)——薛勝色雖死,一樣能有貢獻。

    投出的筒匕也是他的——回頭大喊:「……唐師兄!」

    唐奇色照辦煮碗,踏垣一蹬絲弦套頸,繞回前頭落地,蓄勢待發(fā)。

    這時人狼終于弄清痛楚何來,嘶嚎著往后一掙,應(yīng)、唐拽弦繃緊,兩人一尸

    的重量牢牢拖住絲弦,「嚓」

    的一響,人狼首級被自己的力量扯過絲弦,順著弦血滑落于地,斷面平滑,

    頸間赤柱沖天,化為血雨,澆淋了兩人一頭一臉。

    應(yīng)風色連滾帶爬,差點在血泊中滑跤,手足并用沖向石屋。

    問心齋的狼鬼既死,原本躲起來的鬼卒又不知從何處涌出,應(yīng)風色聽得背門

    刀風獰惡,其勢之沉,心中不知罵了自己多少回,死心側(cè)身滾避;正欲對敵,卻

    見唐奇色格住鬼牙精兵,沉聲道:「……快走!」

    便只這么一停,四面八方的鬼卒層層涌至。

    第二名鬼牙精兵橫刀掄掃,唐奇色左手持刀硬接了一記,渾身的創(chuàng)口都噴出

    血來,他卻恍若不覺,仰天長嘯,戰(zhàn)意勃發(fā),雙手刀滾若銀蛟,整個人彷佛突然

    醒過來。

    剎那間,應(yīng)風色甚至產(chǎn)生了錯覺:不是他倆身陷重圍,而是唐奇色壓著眾鬼

    卒打,不僅兩名鬼牙精兵被徹底壓制,連周圍卒子一個也別想跑——「師兄……

    別打了,咱們快走!」

    青年回神,意識到錯覺就只是錯覺。

    唐奇色背對他,渾身上下只這一小片未披創(chuàng)汩血,被酒漿磨平的沙啞嗓音平

    靜得像個旁觀者。

    「我留下是為殺你,若你再像當年通天壁那樣,害死恁一個無辜之人的話?!?/br>
    頹廢男子的頷骨動了動,似是笑起來。

    從背后看,應(yīng)風色才發(fā)現(xiàn)他的脖頸手臂異常瘦削,發(fā)色枯黃,比寒月窗前獨

    坐啜茶的顧挽松更有遲暮之感。

    或許唐奇色這樣真不是自甘墮落,而是十年來無魂附體使然。

    「但這回你干得還可以,我能勉為其難原諒你了。師兄等了我十年,今兒我

    總算找到一個不用再醒來的好借口……還不快走?」

    距離拉開的結(jié)果,涌入兩人間的鬼卒掩去頹廢男子的背門,令應(yīng)風色漸難捕

    捉其身影,只知越來越施展不開的戰(zhàn)團中心必定是他。

    「唐師兄!」

    「……走!」

    嘶啞的痛吼帶著血咳。

    或許……還有笑聲?應(yīng)風色不明白何以如此,但他無法沖入鬼卒堆救唐奇色

    ,時間不夠了。

    渾身是血的青年沖進石屋,發(fā)現(xiàn)屋里多了根光滑的銅柱,約莫半人高,其上

    只一個圓孔,龍大方取下運日筒,一見師兄撲滾進來,立時將扭出一圈凸環(huán)的鋼

    筒插入孔中,開鎖似的一轉(zhuǎn),異樣的波動再度掃過石屋,鐵門不知何時關(guān)閉起來。

    繃了一整夜的緊張心情終于落了地,想到居然熬過了這恐怖詭異的幽窮降界

    儀式,眾人俱都歡呼起來,把臂拍肩,還有忍不住相擁的。

    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忽然攫取了應(yīng)風色,他覺得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似的,回神

    居然是雙手撐地,野狗般勉力趴跪著,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柔膩的肌膚觸感貼熨著青年的上臂,一人伸手攙著他。

    毋須轉(zhuǎn)頭,光嗅香息也知是鹿希色。

    他終于能閉上眼睛,放心享受這難以形容的膚觸香澤了,不知為何,眼皮里

    卻充斥一片滾熱液感,唐奇色最后的殘破身影不斷在腦中回放——羽羊神那浮夸

    得令人生膩的磁聲于一片歡呼中響起。

    眾人迅速安靜下來。

    「恭喜諸位,賀喜諸位!沒想到爛仔也能完成任務(wù)……咳咳,吾是說諸位旗

    開得勝,榮耀吾皇,實在是太好啦,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個美妙的夜晚,是

    不是令各位難以忘懷呢?好戲在后頭,萬眾期待的賞善罰惡時間即將開始,諸位

    使者再忍耐一下,別急著睡覺上廁所啊?!?/br>
    「請等一下?!?/br>
    照例又是鹿希色插口,但應(yīng)風色也發(fā)現(xiàn)了矛盾之處。

    「我記得羽羊神說過,通解使令后,該是結(jié)算成就,領(lǐng)取龍皇恩賞的階段。

    既已在時限內(nèi)完成了任務(wù),何來‘罰惡’之說?」

    「哎呀呀,怎么說呢?有個很小的小地方,我忘了跟諸位使者報告,因為這

    個問題之后并不會經(jīng)常發(fā)生,偶爾才有?!钢T位臂上六枚滾輪,有五枚是用來增

    加獎勵點數(shù)的,每前進一格,就能得到若干點數(shù),用以交換恩賞;然而,有一枚

    卻是用來抵扣點數(shù),前進越多,扣的也越多。」——時輪!應(yīng)風色與鹿希色交換

    視線,心念一同。

    「時間耗用越多,扣掉的點數(shù)也越多,很公平是不?事情總要快快辦好,才

    有恩賞的價值啊?!?/br>
    羽羊神的口氣有點隨便:「將來諸位的點數(shù)累積多了,扣掉這一些些也沒什

    么,但對頭一次加入幽窮降界的使者來說,有個麻煩的地方,那就是如果掙的點

    數(shù)、原本贈送的優(yōu)惠點數(shù)加起來,還不夠時間扣的話,是有可能被扣到一點都不

    剩的?!付c數(shù)凈空的使者,會受到一點小小的處罰,只不過是被送回幽窮九淵

    鑄煉靈魂罷了,并不是太嚴重。用人世的話來說,就是死掉而已。」

    語聲方落,有五人忽然倒地,睜大的眼眸逐漸散焦,再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