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他，從一開始就不。哪怕對方的競賽表現(xiàn)四年如一日的驚艷，讓他在外行走收獲了不少外校老師羨慕的眼神，也只不過是讓那份厭惡感稍稍減弱了一些。

    也許是他見多了苦兮兮愁畢業(yè)的學生，本能的看不慣這種閑散悠然的性子；也許是課上再難的作業(yè)布置下去對方也面不改色，讓人沒有半分掌控感；也許是始終覺得對方見到自己不像其他人那么敬畏，雖然禮節(jié)向來做得足，但那唇邊的含笑永遠讓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哼，學生哪有這樣的！居然還被叫什么“a大之光”，a大要都是他這么散漫的，學風得亂成什么樣？！

    但是，想要讓對方有所顧忌，大概也只有用這個身份了。

    他慢慢的、冷冷的說：

    “反正，你好自為之。本來y大就送去了什么雙子星，如果最后三個世研部名額他們占兩個，其中一人還是排位第一，你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世人只記y大不記a大，你作為現(xiàn)任的年級第一，難辭其咎。”

    暴雨瘋狂的傾盆而下，黑云翻滾，電閃雷鳴，狂風卷著雨瀑鋪天蓋地砸下來，聲勢浩大到把世間所有聲音都淹沒。

    丁浩軒緩緩抬起眼。

    有那么一瞬間，少年永遠掛在唇邊的悠游笑意似乎終于消失了片刻，天地間只能聽到他一字一字的說：

    “原本，a大也是雙子星。”

    ——原本，三個世研部名額，我們同樣有希望拿兩個。

    系主任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皺眉：“鄒海最后時刻被節(jié)目組放棄誰也想不到……再說了，誰讓他是年級第二，沒有那么無可替代。能被記住的只有第一！”

    “是嗎？”丁浩軒輕聲道。

    輕笑重新出現(xiàn)在他唇角，似乎是一貫的風輕云淡，又似乎帶著一點不常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哂然：

    “那您就看看，是不是只有第一。”

    系主任瞪著他，瞪著這個散漫而莫測、素來沒人猜得透的少年，聽到他平靜的、一字一句說——

    “還有，一個人的夢想，對他自己，對他身邊的人，永遠無可替代?！?/br>
    ***

    同一時間，身在世研部實驗室的杜詩怡也聽到了外面越來越驚人的暴雨。

    她抿著唇去到窗邊看了看，又返回來盯著手里組裝完成的一塊電路板，微微擰眉。

    框架立得很順利，上手初步試驗同樣也很順利，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守恒定律，陰了一天都沒落的雨，晚走一會兒居然就嘩啦嘩啦下這么大。

    雖然這邊的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不管白承輝明天還出不出來跳她都準備好了萬全措施……但是她現(xiàn)在要怎么回去啊？

    即使向來有睡前看天氣預報的習慣，來公司的時候包里有帶傘……

    ……但是這種雨勢，傘沒用了。

    她只要還是步行回去，必得淋個透濕。

    ……但是暴雨之下，車就好打嗎？

    《職場初體驗》的慣例是只要場地留人就不關攝像頭，于是直播間里現(xiàn)在還有不少人在蹲守，雖然幾乎都看不懂杜詩怡在忙什么，但從她之前和白天殊無二致的嫻熟cao作和輕松神態(tài)就能明白一切順利，原本都在排隊刷meimei牛逼。

    然而這會兒也不禁擔心起來，紛紛在問詩詩要怎么回家啊？

    被關心的正主此刻也有點頭疼。

    雖然首輪考核匯報答辯那天上午曾經(jīng)隨口跟鄭飛揚開玩笑說“雨下大了可以搬豪華折疊床睡公司”，但她顯然不想真這么干。即使在異世項目忙的時候也不是沒獨自睡過辦公室，但那時候科研院有其他組同樣在留守，旁邊師兄的辦公室也總是會亮著燈，“近在咫尺就有人”的認知讓她每每都在安心感里睡去。不像現(xiàn)在，估計天徹底黑下來之后偌大辦公樓就她自己。

    ……怪嚇人的，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還是得回家。

    杜詩怡翻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瞥了一眼上面342個人的排隊長度……直接認命的宣告放棄，把包一合，抓起傘就準備下樓往雨里沖。

    看這架勢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都八點了，再晚下去更麻煩。反正就只有兩個路口，跑快一點回家再沖個熱水澡，應該問題不大……吧……

    就在她深吸一口氣做好渾身濕透心理準備的時候。

    實驗室的門忽然被拉開。

    她猝然抬眼，看見沈硯握著車鑰匙立在門邊，他似乎是開完會剛趕回來，黑色風衣上帶著雨的濕意和夜的寒氣，站在走廊墻燈投下的一小圈橘黃色光影里，沉默的朝她望過來。

    第60章 封神60%

    雨到第二天早上慢慢小了下去。

    杜詩怡在華元一樓的門廳里收了傘, 抖落抖落上面新鮮的雨水和露珠，拎著電腦包去按電梯。

    門打開的一瞬間她有點驚訝，旋即就笑著走了進去, 跟站在里面的人打招呼：

    “學長好, 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

    “是啊?！毙煊钚Σ[瞇道, “下雨天, 車位還挺難找。”

    他瞟了一眼杜詩怡握在手中的傘柄，眼珠轉了轉，閑聊般道：

    “其實今天早上還好了, 昨晚那雨才叫大，當時在云松路開完會誰都在急著回家，只有老大說要回公司，嘖, 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事，那樣的嚇人天氣下也要開幾十公里趕回去?！?/br>
    杜詩怡睫毛輕輕顫了顫，精致明麗的臉上有一瞬的復雜。

    昨晚沈硯沒進屋, 大概是不想讓沾了雨水的鞋底踩上實驗室的地面，但那雙眼沉沉湛湛的望過來, 她懂其中之意。

    ——出來吧，送你回家。

    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兩人一直默契的在鏡頭前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前任的身份, 本來也該多少帶點避嫌。

    但或許因為當年確實是和平分手，即使起因是她在最累最需要陪伴的時候他始終缺席, 但雙方都明白那只不過是個導火索——以那時兩人的狀況, 就算她表姐不出事, 也總會有其他事, 就像是海面上的浮冰總有碎裂的一天。

    他們確實太年輕了, 還沒有學會處理好事業(yè)和感情的關系，就已經(jīng)先靠在了一起。

    所以即使分開，也都理解對方的不得已，也都祝對方前程似錦、未來坦蕩。

    ——至少杜詩怡是這樣。

    所以她微微愣了一下，沒有矯情，只是拎著包和傘出來，關上了門，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跟在大雨里奔跑最后還可能淋感冒相比……還是坐前任的車好一點，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拿身體開玩笑。何況他們之間并沒有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當年甚至連微信都沒有互刪，只是默契的不再說話。

    大概是那種久不聯(lián)系，但如果有朝一日見面，還能心平氣和說話的、曾經(jīng)熟悉的陌生人。

    ——至少在這個綜藝開始前是這樣。

    而重逢以后……

    逆著大雨穿過半個城市來接她回家，頒獎禮上他親手為她戴上的獎章，丁浩軒閑談中透露的在峰會上最先針對白承輝開啟提問潮，盛著腕托藥膏噴霧的桃紅色盒子，首輪匯報答辯時隔著整張長桌的那個凝視，還有，在走廊上深深望著她說“我在世研部等你，我們一起去把那個項目做完”……

    昨天的電梯直接通到地下停車場，車又直接開到臨街的公寓門前，她一滴雨也沒有淋到。

    今天的電梯站著跟她閑聊的世研部二把手，什么“平常領頭攻堅克難的時候有多沉著清俊”啦、“完全跟其他任何女生沒有任何曖昧聯(lián)系”啦、“身家驚人絕對不愁生活質量”啦……總之句句跟老大有關，一點點畫面連綴起來，拼接出他們分開后、他孑然一身走過的三年。

    昨天望著那輛車沉默遠去的她，今天聽著徐宇絮絮叨叨講那個孤清身影的她，心緒在某一瞬間似乎有看不見的重合。

    當年并肩出了三次外賽，在數(shù)模競賽后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而現(xiàn)在，他們之間隔著一段不算短的年月，隔著上一次放手的結局。

    18歲的心動，能夠蔓延到如今嗎？

    她在一絲難得的怔然里，聽見徐宇說：

    “昨天那個會啊，其實是他主動跟上面申請的，好像是個三年前的任務，不知道為什么又重啟了。具體內(nèi)容我就不清楚了，我的級別不夠，進不到會場，會知道其他人都要回家而老大要回公司，是因為……他前天剛熬完大夜，昨天跟你們理完方案連飯都沒吃就直接趕去開會，我擔心他身體撐不住，給他送點家里熬的湯?！?/br>
    徐宇頓了頓。

    他原本是故意跟杜詩怡講那些，想要試探著推一把，沒料話趕話帶出了這一節(jié)，神情都不禁沉下來，站直了身，眼神和語調(diào)都認真，看著更像電視鏡頭里的樣子了。

    他輕聲說：“老大這三年，其實過得很累。”

    “我就不說苦了，因為是他自愿的。但確實累，我們看著都替他累。接不完的項目開不完的會就不說了，他那個位置，本來就不得不扛起來這些，如今華元的新技術研發(fā)，半壁江山都壓在世研部肩上，外界只看到我們一串一串出成果，但我們知道，你也應該知道，背后是多少個日夜的辛苦奔忙?！?/br>
    “記得嗎，我前天第一次帶你們?nèi)嶒炇业臅r候說過，平時工作是各個組領了方向在忙。所以我們就算再累，也只是一個方向的累，但他是要把所有方向都擔在肩頭，哪一組遇到無法解決的阻礙，他都要帶著通宵?！?/br>
    “沒有人能幫他分擔，我也不能?！毙煊钶p聲說，“我的研究方向也僅專注人工智能，對其他領域只是略通，實在有心無力了?！?/br>
    “曾經(jīng)我說，關于以前為什么不招人，我不能在鏡頭前講，現(xiàn)在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就給你透一句底——學妹，你聽過就忘，讓它留在這個電梯。”

    “如同y大內(nèi)部還不是鐵板一塊，華元內(nèi)部同樣勢力駁雜，這個外面全都在喊著白月光的世研部，里面有人不愿它發(fā)展，不愿它長成參天大樹的模樣?！?/br>
    “更具體的真相不適合由我告訴你，或許等到將來，由他親自和你說?？傊?，我們花了三年才破開這個口子，才有了與這個節(jié)目和你們的相遇，學妹，我們都在等你們來?！?/br>
    “我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站在他身邊，能有人接替他領起另一半的世研部，能有人走進那道，童話般的紅木門?！?/br>
    ***

    這個清晨，徐宇站在辦公室門口與杜詩怡道別，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慢慢向更遠處走去時，心里嘖了一聲，無限感慨，兀自出神。

    ——老大，我可是已經(jīng)盡力了，就看小學妹能聽進去多少了。

    ***

    這個清晨，華元頂層世研部辦公區(qū)，杜詩怡抱著電腦包穿過各間實驗室門前那道長長的走廊時，心中的確有著一絲又一絲淺淺的波動，像漣漪輕輕從波光瀲滟的湖心蕩開。

    她并不能徹底懂得所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只是沒來由的，有著一點清淺卻入骨的澀意，和心頭那不斷涌動著的、隨著向前的腳步而泛開的波瀾。

    俞誠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難得帶著些恍惚的杜詩怡。

    她自走廊盡頭踏光而來，神情怔怔，似在出神，卻在走進實驗室前一秒，后撤了半步，仰頭定定看了一眼那個用方正宋體寫著世研部的標牌。

    而后收攏起了眼中所有的情緒，一如她每一次踏入實驗室時一樣，沉著鎮(zhèn)定，冷靜凝神，仿佛在這條荊棘路上無往而不勝。

    杜詩怡的確是在那一刻，努力將所有波瀾按入心底。

    不管怎樣，科研不可動搖，不可被任何個人情緒所影響——哪怕，它重若千鈞。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包，啟動電腦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

    進入工作狀態(tài)的杜詩怡依舊利落而強大。

    導演進門的時候，她已經(jīng)帶著俞誠迅速把第15件家具聯(lián)網(wǎng)成功，在沈昌宏的羨慕、白薇的嫉妒、和彈幕的一片驚呼聲里，向最后一件發(fā)起沖刺。

    僅僅過去兩天，中間還經(jīng)歷了一次方案大動，然而無損她以驚人的速度暴風推進，即將要成為全場首組通關。

    此刻直播間已經(jīng)成了星星眼的海洋。

    【啊啊啊啊meimei太棒了吧！換方案之后這么快又要做完了！果然她每次都是提前一半時間完成目標任務的，太秀了！】

    【一周？那是人類的事，我們魔法少女一往無前！】

    【怎么才只有16件呀根本看不夠！節(jié)目組應該多準備一點呀，還想看詩詩的代碼魔術～】

    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