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棠的傷半個月才養(yǎng)好，開始上山入林實地考察。

    這地方到處是山，耕地極少，苗人世代在山坡梯田上種植水稻，效率極低。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顧錦棠從當?shù)厝说姆椇徒ㄖ砜矗茰y處于中古時期，此時的農(nóng)業(yè)工具相當簡單，節(jié)約不了多少人力。

    顧錦棠提出的第一件事，便是改進工具，挖渠引水灌溉。

    新改制的耕地犁破土又快又深，村寨里的人用過后深感驚訝，紛紛覺察出好處來。

    顧錦棠專門針對此處山地的地形而制作一種窄深型的犁，同時附帶切割的作用，能將雜草切碎埋進地里增加養(yǎng)分，而且極其輕便，能省很多力氣。

    他帶人打造一批新犁，分發(fā)給各家各戶，這才是種植計劃的開始。

    現(xiàn)在石臨寨百多戶人家都知道寨子里多了這樣一位中原人，見過他的人也不少，而且好感不低。

    “你們說，邑長是如何認識這位顧小郎君？聽聞人家可是從中原來的哩！”有人好奇議論道。

    “是啊，中原離這里遠著呢?！?/br>
    一群婦人在竹樓上做針線，柳牛的妻子咬斷線頭，說道：“我那口子說，顧小郎君是被周大人撿回來的?！?/br>
    婦人們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撿來？上哪兒去撿這么好的小郎君，你去撿一個我瞧瞧?！?/br>
    柳妻被打趣得臉色發(fā)紅，嗔道：“我誆你作甚么，確實如此。說是那日顧小郎君遇到山匪，周大人路過才將他救下，就給帶了回來?！?/br>
    “竟是這樣。”眾人恍然。

    其中一個氣質(zhì)沉穩(wěn)的婦人卻道：“我看啊，這只是托辭罷了。”

    其余人頓時被吊起好奇心，停下針線活看去，婦人繼續(xù)道：“若是救人，傷好也該離去了罷？可你們看顧小郎君和周大人同進同出，同吃同睡，可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她們垂頭思索：“是不像要走?！?/br>
    “那你們說，顧小郎君留在寨子難道是……”

    “應該是沒錯了。”沉穩(wěn)婦人精明的目光環(huán)視眾人，“周大人他……定是給小郎君下了情蠱！不然顧小郎君怎會留在寨子里給他當夫人！”

    “嘶！”

    “竟是如此！”

    “可是，咱們苗女的情蠱可傳女不傳男??？”

    “嗨，肯定是他偷學了唄……”

    作者有話說：

    歷史相關都沒經(jīng)過考究，說明一下以免誤導；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jys 5瓶；我是孤狼 2瓶；漾漾 1瓶；

    感謝——

    第79章

    石臨府的苗寨極少和外人接觸, 此處青山疊翠，山林多瘴氣，在外人眼中神秘而危險。

    中原人很少進入苗寨, 只有行腳的貨郎在每月十五出現(xiàn)一趟，帶來油鹽醬醋、小孩愛的麥芽糖和玩具，以及針線胭脂等物。

    還有上苗寨收藥材的商人。

    苗人居住的地方山高林深, 幾乎家家戶戶都會些對付毒蟲蛇蟻的本領, 鍛煉出一套獨特的辨識、處理藥材的辦法。有些藥材甚至只有苗嶺才找得到，不怪那些商人千里迢迢而來。

    除此之外，他們和外界幾乎沒有交流。

    苗人不喜歡接觸外人, 連對藥材商人也不熱絡。采藥是個辛苦且危險的活兒，要去到深山里, 一般人是不大愿意冒險的。

    除非誰家生幾個娃娃, 得多攢點銀錢，不然寨子里的人多數(shù)過著種稻織布的普通生活。

    說到種稻, 顧錦棠去田間地頭實地考察一番回來, 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極喜愛糯稻，比秈稻種的還要多。他不禁懷念起米酒和醪糟, 煮小湯圓特別好喝。

    還有桂花糯米藕, 紅棗糯米糕, 八寶粥……光想想仿佛都能聞到軟糯香甜的氣味。

    顧錦棠摸摸肚子，有點餓。

    周奚舟從外面進來：“想什么, 一個人坐那兒笑給誰看。”

    房間那么大, 他非從顧錦棠面前路過，有意無意地露出腰間垂掛一個油紙包：“本大人在外奔波一天回來, 也沒見你這么熱情。”

    他姿態(tài)頗為高冷地在桌邊坐下。

    顧錦棠腿腳不便, 想要盡快在石臨府發(fā)展種植, 很多事情就只能讓周奚舟去做，況且他有個邑長身份，最近的確辛苦。

    顧錦棠給他倒一杯涼茶，故意夸張道：“我對仙君的熱情全在心里，想著等菜種起來怎么給您做好吃的，您看我多真誠啊。”

    什么全在心里！

    一句話讓周奚舟耳朵變熱，撇過頭低聲呵道：“花言巧語！”

    顧錦棠笑嘻嘻不當回事，一般狐仙這模樣，便是說明不生氣了。

    相伴兩個世界，顧錦棠發(fā)現(xiàn)他也只是嘴上兇，只要哄好了并不難相處。

    門口傳來腳步聲，衙署里的小廝送飯菜過來。

    “大人，今天有鹽煮蘿菔，紅苕飯，還有河里抓上來的黃蠟丁?！毙P是個少年，名叫石打，動作利索把盤子擺上桌。

    衙署連個看門的人都沒有，別說廚房，顧錦棠來之后雇個小廝安排起居飲食，吃得很隨便。

    幸好隨身包袱里還有些碎銀，靠幾兩本錢給衙署招來一名文書，一名賬房，幾個力士，好歹搭起個草臺班子。

    至于周奚舟這首領，寨子里的人倒是愿意聽他的，可大家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怎么有空在衙署待命。

    石打極有眼力見，知道二人中能做主的是誰，且給發(fā)工錢的是顧錦棠，于是對他十分討好。

    “黃蠟丁用油煎的，可香了?！彼贸鐾肟辏呛堑亟o顧錦棠擺上，“請夫人用飯?！?/br>
    顧錦棠被他的用詞雷了一下，瞪圓眼睛去看屋內(nèi)另一個人。

    夫人？誰是夫人？

    石打嘿嘿一笑，聽寨子里人說顧小郎君要留下來和邑長過日子，作為顧小郎君唯一的手下，自然要及時改正稱呼以示支持。

    相信日后顧小郎君會更加器重他！

    石打一走，周奚舟氣勢頓時矮一截，顧錦棠不得其解：“我什么時候成夫人，看不見我是男的嗎……別讓我知道是誰傳的謠言?！?/br>
    周奚舟清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轉(zhuǎn)移話題：“大概是……有什么誤會吧，吃飯、吃飯！”

    他絕口不提那天顧錦棠撞昏過去后，自己大搖大擺抱了他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到去。

    不過被人誤會是顧錦棠的夫君，周奚舟沒由來得心情愉悅，有點竊喜。

    果然旁人也覺得他們登對。

    衙署里還未修建廚房，由于苗寨沒有磚窯，從外頭運進來耽誤些天，期間顧錦棠的飲食由石打從家里帶來。

    這兒的人一年難見葷腥，煎幾條小魚在石打看來的確是不錯的招待。

    他說用油煎，大概是在鍋底薄薄刷一層油，黃蠟丁煮豆腐湯最鮮香，用煎的失去原本鮮味，而且有的地方煎焦了。

    蘿菔即是蘿卜，本就清淡，加鹽水煮看起來稀湯寡水，叫人提不起食欲。

    另一道蘿菔葉炒得發(fā)蔫，像雜草一樣糾結(jié)成一團，大概也是不舍得放油的緣故。

    “別看這里吃的素，落草為寇日子更不好過?！敝苻芍郯荡链恋卦噲D洗白自己，“要不是我?guī)慊貋恚氵€不知道在山上吃什么苦?！?/br>
    顧錦棠笑意吟吟：“哦，還是跟著仙君享福?！?/br>
    周奚舟臉一紅，這破衙署怎么也算不上享?！?/br>
    他把油紙包解下來扔桌上：“喏，給你的?！?/br>
    “這是什么？”方才顧錦棠就注意到了。

    這油紙包的嚴實，足足拆了好幾層才打開，一摸有些燙手。

    油紙展開，里面是只烤兔，烤得焦焦酥酥，動物油脂被燒烤的焦酥香氣撲鼻而來，新鮮、火熱，就像剛剛從火堆上出爐。

    “好香?！?/br>
    顧錦棠幾天沒吃rou，被烤兔子的香氣一勾，不由自主感到饑餓。

    周奚舟裝作輕描淡寫道：“一只肥兔子撞到我路過的地方，順便撿來烤了?！?/br>
    這么巧？順便烤了還能用油紙包的一絲不漏。

    顧錦棠看破不說破，捧著油紙包對他笑笑，眼眸如星子墜入湖中一般盛著光，看得周奚舟有一瞬間出神。

    一只烤兔子和桌上的飯菜，被兩人分吃光盤，顧錦棠點評至少紅苕飯煮得很香。

    飯后，石打過來收走碗筷。

    “明天要從山上放水灌田呢，我再去抓魚給您補補身體吧。”石打看著爽朗，實則細心，“說不準還能捉著鱉，我阿媽說這個補?！?/br>
    顧錦棠倒是想看看苗寨的水利，點頭答應下來，約好明天一起去水庫。

    ……

    經(jīng)過數(shù)日休養(yǎng)，顧錦棠腿好得差不多，同石打一起爬上放水的山上。

    此處的水庫，其實是山上一個蓄水湖，不算大，但很深。周奚舟已經(jīng)指揮人挖出一條缺口，渾濁的湖水從小口涓涓往山下淌去。

    不多時，那水就變得十分清澈，間或有魚蝦被水沖出，在旁守候的村民立刻上去捉住。

    石打眼睛利，反應也快，不一會兒背簍里就有好幾條大小魚。

    顧錦棠站在山頂眺望，水流順著梯田往下，灌濕一塊又一塊稻田。因為石臨水利不發(fā)達，不如隔壁水江府河流多，村民們放水很是節(jié)省，水稻田只灌個半滿。

    村民告訴他，水江府的梯田半點不愁水，滿到能養(yǎng)稻花魚哩！

    顧錦棠問：“水江府距離石臨不遠，既然那里水脈多，石臨也應該不缺水才是?！?/br>
    有老人說：“小郎君看得透徹，石臨此處是不缺水，家家戶戶從未為吃水犯過愁。黟江流經(jīng)石臨，有條分支豐安河，只是石臨向來貧窮，又不受朝廷重視，因而一直隔山望水，看得著卻解不了渴，哎?！?/br>
    顧錦棠點點頭，古代修建水利是個大工程，人力物力財力缺一不可，確實不容易。

    那是對于古人而言。

    村民們也沒能指望中原來的小郎君能有什么主意，見他不說話，只當他也覺得棘手，無計可施罷了。

    顧錦棠站在山頭將整個苗寨盡收眼底，苗人聚居的村落外是大片田地，由于近期發(fā)明新的耕犁，又有新的荒地被開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