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好

    幕之一·萍水

    一劍一馬，浪跡天涯。

    恰逢下了小雨，雨霧蒙蒙將這路上輕塵染濕，令空氣變得格外清爽，是春雨，嬌嫩春色在道旁蔓延向遠(yuǎn)方的山巒，勾勒出朦朧而優(yōu)美的青影，跟那淡而柔和的天色相銜接，便若一副天成的水墨畫。

    一護(hù)十分愜意，便也不急著催馬。

    他摸了摸他的馬，「累了嗎？等找到了借宿的地方，給你買點加豆子的好料吃?！?/br>
    馬兒嘶鳴了一聲，昂頭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

    馬鬃還被少年心性的主人編了好幾根小辮兒，辮梢掛了些個小銀鈴，跑動的時候，細(xì)而密的鈴聲清脆悅耳。

    「喝酒可不行?！?/br>
    一護(hù)搖頭，「哪有馬兒愛喝酒的，我也不喝，你別想了，師傅說，酒醉容易出事呢！」

    正在此時，他敏銳地聽見了前方的響動。

    「唔？有壞傢伙在欺負(fù)人？！」

    他一下子興奮起來，「趕緊去，駕！」

    策馬直奔而去。

    白哉覺得自己太倒霉了。

    他只是個稍微不那么窮的書生而已呀！

    怎么青天白日的就遇上山賊了？

    人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書生遇到匪，那更加沒辦法講，白哉才稍微說了兩句，匪首就喊打喊殺要把他拿下然后搜行囊了。

    騎著只小毛驢帶著個小書童的白哉就是一文弱書生，卻哪里跑得掉！

    跑不掉也得跑啊！

    不然他十年寒窗，就得埋在這里了。

    白哉拼命駕著毛驢兒逃命，小書童很機(jī)靈，白哉一喊就知道要跟主人分開跑，稍微拉開點距離就滾草叢，直接滾到了斜坡下，這下一群兇神惡煞的漢子就全部都來追白哉了。

    「救命！救命?。〈蚪倮?！」

    「哈哈哈哈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匪徒們看著書生抖抖索索逃跑加求救，并不發(fā)怒反而戲弄般地嘲笑起來，不想突然就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怎么沒人救？這可不就來了？」

    「什么人！」

    匪徒們定睛向聲音的方向看去，卻是一個黑衣勁裝的少年，一頭外域人般的橘發(fā)，正騎著一匹渾身毛光水滑的烏云蓋雪，背上背著一把黑色的薄刃長刀，刀鞘上纏著一圈圈白布，少年騎在馬上，身姿英挺，眉目凜冽，一看就不是善茬。

    但是這少年太瘦了。

    豆芽菜兒似的。

    能有什么力氣？

    別不是唬人的吧？

    匪首南來北往的行路客見得多了，也頗有些見識和心眼，更看著這少年年紀(jì)太輕，又只有一個人，而自己這邊人多，一點點被那少年眉宇間的氣勢嚇到的心虛頓時重新壯起來，「小小年紀(jì)學(xué)人打抱不平？別把自己搭進(jìn)去了！」

    「老大，我看他馬不錯！搶了就是老大的了，騎上去多威風(fēng)！」

    「上??！干他！」

    還有更猥瑣的，「這書生和這小崽子都長得挺好看，待會兒……嘿嘿嘿！」

    「唔！」

    老大覺得部下很懂，就算他不愛這口，但拿去賣掉也是不錯的，誰會嫌棄銀子多呢？

    遂大刀往前一指，喝道，「拿下他們！」

    「這位兄弟小心！快跑！」

    白哉可不是那種看見有人來了就拿來做擋箭牌的人，但他也自知武力值不行，只能是累贅，因此在匪徒們虎視眈眈之下，指使著毛驢悄咪咪地往包圍圈邊緣挪動，然后招呼義士一起逃命。

    但是他旋即目瞪口呆。

    那個橘發(fā)少年不屑輕哼，手掌在馬背上輕輕一按，就飛了起來，空中烏光一閃，連軌跡也看不見，只聽見凌厲的，風(fēng)被割裂的聲音，然后鮮紅的血宛若煙花竄上了天空。

    少年凌空一翻，又回到了馬背上，長刀歸鞘，一聲脆響。

    白哉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那把刀是什么模樣。

    匪首和他的嘍囉已經(jīng)全數(shù)倒在地上，哀嚎聲聲。

    「這些傢伙，綁了送官吧，能換不少銀子呢。」

    少年笑瞇瞇地對白哉說道。

    「啊？?。　?/br>
    白哉如夢初醒，「都聽恩公的?！?/br>
    「少爺，少爺！」

    書童看見這邊情況解決，驚魂未定地連滾帶爬追了上來，「少爺您沒事就太好了?！?/br>
    「你也沒事，太好了?！?/br>
    白哉拍了跑書童的腦袋，「恩公，多謝，救命之恩，來日定當(dāng)涌泉相報?！?/br>
    「不用不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少年很豪氣地擺了擺手。

    「在下朽木白哉，寧城人氏，此番是要去京城趕考，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一護(hù)見這書生文縐縐的，倒也有趣，咳，實際上他以前可不耐煩調(diào)這酸文，還不是這書生長得好看？倒不是有什么別的心思，對于美人嘛，耐心總是會多上幾分的。

    「我是黑崎一護(hù)。」

    一護(hù)報上姓名，「一介游俠，四海為家?！?/br>
    「見過黑崎少俠?！?/br>
    「不用這么客氣。」

    「要的，要的，是這樣，這一路不太平，不知道黑崎少俠是否愿意送我們一程？報酬不是問題?！?/br>
    「那有什么不可以？順路。」

    一護(hù)很爽快地應(yīng)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嘛。

    他弄了根繩子，把這倒了一地的匪徒綁成一串拖上，「別裝死，快走！」

    匪徒們欲哭無淚。

    剛才還渾身發(fā)麻動彈不得呢，怎么被這少年踢了一腳就能走了？高手，絕對是高手！可高手干嘛跟他們這種小土匪過不去呀！這府衙賞銀不過五十兩也看得上？這不是太有失身份了？！

    「走，朽木公子，我們這就出發(fā)吧！」

    「不用叫公子，叫我白哉即可?！?/br>
    「白哉？」

    「嗯。」

    「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叫我一護(hù)可也可以?！?/br>
    少年就笑了起來，他發(fā)色明艷，容貌也生得好看，英氣勃勃，眸如琉璃，有一種艷陽初升，紅蕖映波般的氣韻，笑起來叫人眼前一亮，頓時驅(qū)了這萬里云霾，細(xì)雨霏霏。

    「嗯，一護(hù)！」

    走了足足兩天，天擦黑的時候，一行人終于趕到了縣城。

    一護(hù)讓白哉先去找客棧，自己去縣衙交人領(lǐng)賞。

    白哉堅持陪他去交人。

    雖然他是個讀書人，但身體還是不錯的，畢竟科考是件很耗費體力的事情，手無縛雞之力可不行，他也是舞過劍，打過拳的，雖然只是些強(qiáng)身健體的花拳繡腿，因此這兩日里趕路倒也還撐得住。

    過程頗為順利。

    很難說不是白哉亮出舉人身份的緣故。

    畢竟小吏難纏，有時候不得不上拳頭才能解決問題。

    一護(hù)就覺得這個書生倒是挺上道的，趕路不喊累，吃東西也不挑，一路上遇到什么事都看著從從容容的，就，十分讓人舒心。

    而且太好看了。

    眉如墨畫，鬢若刀裁，面如霜月，眸似深潭。

    是一種略帶清冷和距離感，宛若天際冷月般的美貌，卻一點也不女氣，自有一種書卷薰陶出來的雋雅和矜持。

    拿了錢，交了人，隊伍變得精簡，就去找了個客棧，放了行李。

    「一護(hù)，我們?nèi)ゾ茦浅园伞！?/br>
    「哦？這么有錢？」

    「你是我恩人，之前寄宿農(nóng)家是無奈，現(xiàn)今才有機(jī)會好好謝你。」

    「你又不是沒給我報酬?！?/br>
    「報酬是一回事，恩情是另一回事?！?/br>
    「那，好吧?！?/br>
    一護(hù)就被感激得十分舒坦地，跟著書生上了縣城最大的酒樓。

    好酒好菜都送了上來。

    有一護(hù)最喜歡的雞。

    還有酒，這個縣城雖然不大，但當(dāng)?shù)貐s是有釀酒的產(chǎn)業(yè)，出產(chǎn)一種名叫十里香的好酒，這酒樓供的可是酒釀得最好的家族出產(chǎn)的老窖十里香，一護(hù)一喝，頓覺驚艷——清香醇厚，口感柔和卻綿長，帶著一種春日桃花般的氣韻，喝到嘴里口齒生香，頓時一口乾了，贊道，「好酒。」

    小二十分自豪，「那可不是，這酒啊，外面可不容易喝到，畢竟每年產(chǎn)量有限，還得陳夠時間才香，外面的進(jìn)了咱們這酒，都是兌水賣的，只有咱們桃花鎮(zhèn)，那可都是都是貨真價實的原漿！」

    「那我可得好好享受了。」

    一護(hù)高高興興地又在白哉滿上一杯時喝了。

    「果然香。」

    見小二退下，白哉就給他夾了個大雞腿，畢竟兩天下來，雖然趕路忙，交流不太多，但也看得出來一護(hù)是個很直率不加掩飾的性格，剛才就一直在看著大雞腿了，目光里流露出的垂涎還挺真致可愛，「別光喝酒，也吃點菜?！?/br>
    「好，白哉你也吃?！?/br>
    「好?！?/br>
    兩人推杯換盞，談天說地。

    一護(hù)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白哉學(xué)識不凡，談吐頗有見地，兩人這么一談之下，竟是越談越來勁，越談越開心，大有投契之感。

    「一護(hù)你學(xué)識不凡哪?！?/br>
    這年紀(jì)看起來比自己還小，卻是文武雙全，白哉便有點慚愧了，自己這點子學(xué)問，雖說是人人夸讚的小三元，還真不值得驕傲什么。

    「咳，就是，我?guī)煾悼墒菙€了一屋子書，讓我背了不少呢。不過白哉你讀書很棒啊，我就是……看了的書多，你要我寫那些個文章，我可不會?！?/br>
    一護(hù)吃菜很快，喝酒也酒到杯乾，不知不覺就喝得有點上頭，臉頰浮上了一抹飛紅，他眸子生得狹長，眼尾的弧線很是好看，被這一抹紅染到了眼尾，襯得那眼瀲灩有若桃花，倒將他英武的氣質(zhì)給沖淡了不少，竟浮起幾分難言的媚意來。

    嘴唇也很紅。

    白哉胸口跳了兩下，旋即覺得這種想法實在不敬，趕緊收斂，按住了少年又去倒酒的手，「別喝了，再喝就醉了?！?/br>
    「我才沒醉呢！」

    那染著薄紅的眼角帶嗔地瞪過來，「你摸我的手做什么？」

    他只是無心之言，白哉卻一瞬間像是做了虧心事般地飛速收回了手。

    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少年手背那遠(yuǎn)比他熱，卻細(xì)膩宛若脂玉般的觸感。

    果然喝醉了。

    白哉嘆了口氣，他也有點頭昏，這十里香醇厚，喝著十分爽口，后勁卻不小，不想堂堂少俠，酒量卻一般般啊。

    他付了賬，扛著醉鬼出了酒樓。

    醉鬼個子不矮，卻是真的瘦，體重輕得有點出乎意料，白哉將他帶回客棧，放到房間床上時也微出了點汗。

    燈火昏昏，醉意迷離的少年面若桃花，那是美酒催發(fā)出的艷色。

    「一護(hù)？一護(hù)？」

    少年蹙著眉，不舒服地哼哼了兩聲，額頭似有晶亮汗光。

    白哉想了想，決定幫他脫了外衣好讓他睡。

    俠客的衣服嘛，束袖勁裝，腰封上還縛著皮質(zhì)腰帶，十分利落便于打斗，白哉先解了他的束袖，然后去解他的腰帶。

    皮質(zhì)腰帶用的銀扣，好看，但有點不好解。

    這腰可真細(xì)。

    白哉一時間解不開，扯了兩下。

    結(jié)果把昏醉的人給扯得睜開了眼睛。

    「白哉……？你在……做什么？」

    一護(hù)頭暈得厲害，他迷迷糊糊感覺到自己在移動，又被扶著躺在了床上，他覺得好熱，好昏，但是有人居然在動他的腰帶！

    一護(hù)內(nèi)心那根弦一緊繃，就給嚇醒了。

    七年前他離開師傅住的山谷跟著族人們出來歷練時，師傅很是認(rèn)真地叮囑了他一番話，還給了他一隻精緻的小錦囊。

    「捂好你的尾巴，可別給人看見了?！?/br>
    「徒兒知道?！?/br>
    「要是遇到了壞蛋還跑不掉，就拼命。」

    「嗯嗯?！挂蛔o(hù)用力點頭。

    「要是實在拼不過，就把這個錦囊扔出去?！?/br>
    「嗯嗯嗯。」

    「要是錦囊扔出來也不好使……」師傅的狐貍眼兒瞇得看不見眼眸，笑起來也像是憋著什么壞，「那你就躺平給睡吧。」

    「??？」驚呆了。

    師傅語重心長，「好好用上你在族里學(xué)的本事，把他套牢了?！?/br>
    「可是……」

    「不能給人白睡了，知道嗎？」

    他出山的這些年，從一開始因為是可愛漂亮的孩童模樣，差點被騙著拿去賣了，到逐步成長，獨當(dāng)一面，一直都將尾巴捂得好好的，沒給人看見過。

    結(jié)果，一醒來有人在解他的腰帶！

    這可不行！跑！

    一護(hù)試圖逃跑，但是酒勁上涌，他手軟腳軟的，想撐起身來都不能，那站在面前的人他都看不清哪個是真的。

    太厲害了！這下跑和打兩大策略都作廢了。

    師傅的叮囑涌上心頭，一護(hù)驚慌地要去摸自己的錦囊。

    哎？我錦囊呢？

    他摸來摸去也摸不到，扯開了衣服也找不到他的小錦囊——畢竟都七八年了，太久不需要警惕這種事兒，他都忘了錦囊放哪去了。

    這下該怎么辦？

    白哉看見少年醒了，他趕緊收回了手解釋，「我就是……」

    但是他目瞪口呆地看見少年腦袋上兩隻毛茸茸的……耳朵？

    看起來像是……狐貍耳朵……可人怎么會有狐貍耳朵？真的假的？怎么冒出來的？

    白哉覺得自己一定是鬼使神差，他伸出手去，揪了一下那橘色細(xì)毛毛覆蓋的耳朵。

    一護(hù)驚呆了。

    他一哆嗦，屁股后面就冒出了一條毛茸茸，蓬松松的大尾巴。

    白哉：?。?！

    一護(hù)：！?。?/br>
    完了完了！跑也跑不掉！打也沒力氣！錦囊還找不到了！這人還摸他耳朵！摸狐貍耳朵就是想睡狐貍的壞蛋！

    這下……這下只能聽師傅的，躺平給睡了。

    一護(hù)掙扎著掀開眼簾凝聚視線——嗯，好看！特別好看！

    那……就他吧！

    橫豎都是被睡，那必須要把他拿下！

    他開始刷刷刷地脫衣服。

    這……白哉繼續(xù)目瞪口呆看著長出了狐貍耳朵和尾巴的少年脫了衣服散了頭發(fā)，然后撲入了懷里。

    「你你……你怎么？」

    他話都說不完整了。

    撲入懷里的身體十分的輕，那長長的艷色發(fā)絲披散著，觸感如水一般柔滑，而指尖不可避免觸及到的肌膚，則跟脂玉一般柔膩溫軟。

    更何況帶著一對狐貍耳朵的少年還在懷里扭來扭去，柔軟的嘴唇蹭到了白哉衣領(lǐng)外的脖頸，那種奇妙的觸感讓他一個激靈，莫名就想到了一個詞：軟玉溫香。

    真的很香，酒的香味中，若有若無散溢著一種如蘭似麝的香氣，這香氣在呼吸中竄入了肺腑，又竄入了下腹，莫名就變成了一把灼熱欲燃的火焰。

    少年在懷中仰起臉來，唇若血，眸如水，吐息中那種蘭麝般的香氣就更濃郁了，「你……你可要輕點……」

    隨著他的嘴唇迎上來貼在了白哉的唇上，白哉腦子里「轟」的一聲，本已搖搖欲墜的理智，也不翼而飛了。

    咳，白哉啊，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嘛！

    狐貍：淦！我的腰帶！清白危！罷了，跑不掉了，看他好看，那就睡吧！

    于是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