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沒太聽清段昭最后說的那個字是什么, 想再問一遍時，一道手電光閃擦過玻璃窗，從他臉上一劃而過。

    興許是他們手機的光亮在黑暗里格外顯眼, 提前引來門衛(wèi)大爺?shù)淖⒁狻?/br>
    大爺在樓下喊聲：“廣播站有人嗎？”

    虞笙得救般的往窗臺跑, 被段昭拉?。骸暗鹊取！彼鋫涞年P(guān)了手機的光：“把你手機也關(guān)了?！?/br>
    虞笙不明所以。

    樓下又喊：“誰在廣播站！”

    熟悉的聲音, 段昭眼色一沉：“是老馬！”

    虞笙瞠目：“馬, 馬主任？”

    樓下沒聲了。

    兩人靠近窗臺，露出半個腦袋往下看，手電光筆直立刻投射到臉上, 虞笙嚇得扯著段昭衣服蹲在地上。

    馬主任站在樓下仰頭怒吼：“什么人！給我下來！”

    “得想辦法出去?！庇蒹匣帕耍骸安荒茏岏R主任看見?！?/br>
    段昭往回拽了拽被小朋友扯大的領(lǐng)子：“叫他過來開門不行？”

    “不行！”虞笙一臉大事不妙：“馬主任就是老古董, 你跟他說咱倆就是同學(xué)之間的互相幫助，就很不巧的被鎖在里面, 他肯定不信?！?/br>
    段昭好笑道：“非得說咱倆早戀他就痛快了？”

    “以前有過這樣的例子, 在廣播站談對象的。”虞笙挺怕這個：“抓著后還會通知家長。”

    說著，馬主任聲音再次響起：“我已經(jīng)看見你們了！再不下來，我就上去了！”

    喊完, 又停了片刻。

    虞笙不知道什么情況, 又不敢起來，段昭起身查看，她嚇得心快從嗓子眼蹦出來，某人拍了拍她肩膀。

    “沒在樓下了, ”段昭垂眸：“不信你看?！?/br>
    “啊？”虞笙忐忑的站起來往下看：“是, 走了？”

    突然, 樓道回音四起：“誰在廣播站, 出來！”

    “咱倆光明正大的, ”段昭不怕這個，調(diào)侃：“除非, 心里有鬼?！?/br>
    “你才有?！庇蒹鲜謮褐皯舴鍪?，哐的推開，秋夜涼嗖嗖的風灌進來，吹起她前額的劉海。

    段昭抓住她胳膊：“你干什么？”

    “跑啊，”樓道聲音步步逼近，她掙脫不掉，軟下聲音求他：“你跟我一起跑吧。”

    “這三樓！”段昭覺得荒唐的提醒她。

    “小點聲，”虞笙焦急解釋：“這，跳下去是二樓陽臺的房頂，再往下是禮堂的屋檐，挺寬的，咱們沿著走到側(cè)面，有顆老槐樹，踩著樹能下去?！彼叽伲骸拔叶疾慌拢阋粋€男的怕什么！”

    段昭讓她說的好像他要不跟她一起，就挺沒種的，走神的工夫，他手松了點勁，小朋友跟條小泥鰍似的，蹭的從他眼皮底下溜走，蹬上窗臺。

    “哎！”段昭喊了聲，沒想到她身手這么利索。

    樓道腳步聲清晰，聽聲音判斷，馬主任快過來了。

    段昭沒得選，抓起那小糊涂蛋扔下的書包作業(yè)本亂塞一通，手在窗臺一撐，翻過去，身后隨即傳來暴躁開鎖聲。

    如虞笙所說，從三樓跳到二樓陽臺房頂，再到一樓半的房檐，確實不難。

    兩人貼墻過去，虞笙聽見馬主任扒窗大喊，嚇得走變成跑，段昭想扶她一把都沒找到機會，一直到側(cè)面馬主任看不見的地方，她才停下。

    離房檐很近的地方，有一棵老槐樹，虞笙走到房檐邊上，伸手去夠樹干，段昭怕她掉下去，一直扶著她胳膊：“你回來，我先過去，然后接你?！?/br>
    虞笙拒絕：“爬樹我行，爬人我可不行?！?/br>
    少女柔軟的手指觸摸到一根粗樹枝，牢牢抓住，一條腿伸出，找了樹干凹凸的地方踩穩(wěn)，輕而易舉把重心移到樹干上，抱著樹干往下蹭，剩半米來高時，松手，落地，抬頭沖他樂：“該你了，快下來?！?/br>
    段昭都服她了，這是那個年級第一小學(xué)神？他總覺得會受委屈那孩子？

    “快點！”虞笙看見正面樓上的手電光，急得催促。

    段昭嘆了口氣，把兩個書包先扔下去，原地準備了一下。

    接著，少年騰空，屈膝，在空中找了個理想的姿勢，落地，向前翻滾一周后停下。

    虞笙呆了，就、這么、跳、下來的？

    這是跑酷少年吧？

    *

    兩人在學(xué)校保安追過來的前一秒，翻墻到外面的小路上，街兩邊沒有路燈，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的亮。

    月光倒映，地上一高一矮的兩道人影，并肩慢慢的走。

    虞笙背著書包，心不在焉的踢飛一顆小石頭子，踢完，繼續(xù)悶頭走路，一輛電力搶修車閃著頂燈擦過，掀起一陣風，少女前額的劉海又被吹起，落下，像有心事似的，一點反應(yīng)沒有的裝酷。

    段昭提起她背上的書包，趁她沒察覺，手一松，書包帶著重量墜落。

    “啊，”虞笙背向后仰，險些沒站穩(wěn)，被他單手扶住背。

    夜色中，他喉間發(fā)出極輕的一聲笑。

    虞笙不忿的仰起小臉瞪他：“好玩嗎?！?/br>
    “還行，”段昭怕把她逗急了，側(cè)過身把自己的書包對著她：“你玩一次？”

    虞笙不是不想，但是段昭個兒高，她矮，她提不出那個令人驚艷的重力效果，而且他那個書包，根本就是個擺設(shè)。

    少女努了努嘴，拋出兩個字：“幼稚?！?/br>
    段昭又笑了聲，不太在意的插兜走。

    虞笙覺得前面那個背影瀟灑得很氣人，低頭找了塊硬幣大小的石頭子，朝他隨腳一踢。

    石子劃出低空拋物線，落點的位置很詭異——段昭的左屁股上，寬松的校服褲子被砸出一個小坑，他回頭，意味深長的看她。

    虞笙臉騰的紅了，這怎么說呢，她還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朋友，”段昭漫不經(jīng)心的帶了點故意：“想對我耍流氓啊?！?/br>
    真是、小人之心！

    “我又不是故意的，”虞笙老實巴交的嘀咕：“誰知道這么準，那個石子就彈到那去了，一定是你屁股太大?！?/br>
    “這你都看出來了，”段昭還是頭一次被人說屁股大，還挺意外的，但也沒生氣，低聲笑著：“你是光盯著那看呢？”

    “你就是，自己愛耍流氓，就看誰都像耍流氓！”虞笙氣得說話都不過大腦了，板起臉警告：“你和你家古耐都耍流氓?！?/br>
    “嘖，”段昭搖搖頭：“它可不行了…”

    翌日。

    課間cao改成了馬主任的“控訴大會”。

    有點謝頂?shù)闹心昀吓帜腥肆⒂谂_上，擲地有聲的譴責昨天出現(xiàn)在“廣播室”的不光彩行為。

    虞笙站在七班的隊伍里，頭頂上全是馬主任言辭激烈的批判——

    “我要告訴這兩位同學(xué)，我已經(jīng)看到你們了！你們最好在今天放學(xué)之前，主動到德育處找我，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堪！設(shè)！想！”

    虞笙捏了捏校服褲子，馬主任橫掃一片的目光，突然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嚇得她眼神飄走，余光里，站在男生隊尾的段昭沒事人一樣，好像昨天根本不是他。

    嘖，這個心理素質(zhì)，她得學(xué)學(xué)。

    課間cao結(jié)束，虞笙挽著桑菓的手，在眾學(xué)子之中，隨著他們的步伐“喪尸入籠”，她一直惴惴不安，桑菓偏又對這個八卦特別感興趣，弄得她煩得不行，差點就承認，對，那就是我，然后去德育處慷慨赴死，也比這么提心吊膽的強。

    她今天校服里面穿了件連帽衫，白色的帽子搭在外面，正要上樓時，帽子忽然往下一沉，她嚇一跳，抬頭看見段昭從身邊經(jīng)過，煩得正要生氣，他沖她指了指帽子，從另一邊清凈的樓道跑走。

    虞笙回手伸進帽子，摸著一個飲料，是果粒橙，瓶身上還粘著張紙條。

    她是回班以后，才偷偷打開看的。

    ——昨天停電，沒有監(jiān)控，放心。

    一行潦草的的大字后面，畫了個光頭丑爆了的笑臉。

    虞笙內(nèi)心豁然，對啊，她緊張什么呢，馬主任就是使詐！

    廣播室雖然昨晚“賊人驚現(xiàn)”，但并不影響中午的校園廣播。

    虞笙正在整理劉雯雯他們交上來的稿子，寫了幾個開場白，怎么都覺得不對，她皺著眉看自己剛寫上的那句——青春是花，絢麗多彩，青春是云，自由自在。

    惡心吐了。

    她把稿子放在一邊，拿手機給段昭發(fā)信息：你今天播嗎。

    很快，他回：哪天都行，聽你安排。

    她立刻：今天沒準備稿子，你過來吧。

    他沒回，沒出五分鐘，傳來敲門聲。

    高一的劉雯雯乖巧的自請離開：“虞笙學(xué)姐，學(xué)姐夫來了?！?/br>
    虞笙讓這一句叫得心態(tài)都崩了，回頭看見段昭懷里抱著“中學(xué)生德育手冊”規(guī)律的立于門口，金絲邊的眼鏡架在鼻梁上，一副溫文儒雅的假象。

    “我正想問你，什么時候輪到我廣播，”他走過來，輕車熟路的坐在她旁邊，放下小冊子：“你就給我發(fā)信息了?！?/br>
    “我也是沒什么可播的，”虞笙指指他的眼鏡：“你怎么廣個播還戴眼鏡?！?/br>
    段昭輕嘆了一口氣：“我緊張?！?/br>
    虞笙狐疑：“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我一緊張，”他眼里劃過一絲道貌岸然：“就臉紅?！?/br>
    虞笙心道：你還是個人嗎，能說句人話嗎。

    “又不用你露臉?！彼{(diào)試麥克風。

    “畢竟是第一次，”他說：“還是和著名主持人一起廣播?！?/br>
    “你想多了，”虞笙調(diào)完：“你這個題材真是，播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的，我可沒法播，我給你調(diào)好，你還是自己來吧。”

    段昭歪頭看她：“這么不夠朋友？”

    虞笙溫吞的跟他講條件：“那要不然，我教你怎么用廣播腔播，最起碼能讓人聽得，你自信點？”

    “自信點？你就直接讓我不要臉得了唄，”段昭看著小朋友無語的臉色，嘆了口氣罷了：“行吧，你教教我，怎么發(fā)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