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風(fēng)不偷月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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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昕問:“您自己去?” 溝通不暢,一急就容易崩,必須耐下性子,項明章今天休息,來一趟就當(dāng)逛街了,說:“我看看琴,你回去吧?!?/br> 小雨下得歡了,幾步路沾濕寬闊的雙肩,項明章推門進去,抬手拂掉衣服上的水珠。 等抬起頭,他一眼看見了楚識琛。 整間琴行開闊雅致,琴箏阮笛蕭,羅列分明,東邊是一面琵琶墻,楚識琛仰首立在墻前,氣質(zhì)與四周極為融合。 他回頭看到項明章,并不驚訝,當(dāng)作不認識,扭回去繼續(xù)看琵琶了。 項明章疑惑,楚識琛為什么會在這里? 待客區(qū)坐著七八位熟客在飲茶,趙組長陪著聊了一會兒,走過來,不太熱情地招待生客。 他打量楚識琛,年輕,不像喜歡這些樂器的,估計是好奇進來逛逛,問:“需要介紹么?” 楚識琛看得差不多了,指向其中一把,說:“勞煩幫我拿下來?!?/br> 趙組長又瞧他一眼:“這把是珍品。” 琵琶取下,楚識琛穩(wěn)妥接住,欣賞地說:“如意琴頭,象牙軫,樣子倒是蠻漂亮。” 趙組長的臉色溫和幾分:“鳳凰臺也是純象牙的。” 楚識琛撫過琴身的縫隙,檢查拼接手藝是否過關(guān),背板的小葉檀紋路無暇,拂手緊固,的確是一把上好的琵琶。 至于音色,他問:“可不可以試彈?” 趙組長說:“當(dāng)然可以。” 試琴的區(qū)域正對琴行大門,楚識琛抱著琵琶坐在圓凳上,背后一扇雪白屏風(fēng)映得面容素凈,他調(diào)了調(diào)琴軫,輕輕一撥琴弦。 項明章避不開,本能地循聲而望。 許久不彈,楚識琛手生,開頭觸弦緩慢。 他的腳下是復(fù)華銀行大廳,那時人聲鼎沸,迎來送往,有序過,嘈雜過,廣納八方財,卻一朝關(guān)閉不復(fù)榮華。 修長五指翻飛得越來越快,絲弦錚錚作響,好似飛出了一把把柳葉刀。 楚識琛昂首望著大門,物是人非,門外的長街之上只剩樹猶如此。 穹頂下,這里的過往,早已無人知曉。 前塵往事在扒掉的墻皮、換新的玻璃、陌生的面孔中全部埋葬了!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被激烈的琵琶聲吸引,圍聚在一邊屏息聆聽。 楚識琛按弦的指腹緋紅,眼角更紅。 “錚”的一聲! 一弦急收戛然而止,霎時靜了,無一人回神。 他斂目壓下洶涌思緒,指尖禁不住顫抖。 周圍驚喜叫好,趙組長完全換了一副神色,夸贊道:“敝店是不是遇到行家了?” 一道腳步聲徐徐靠近,楚識琛來不及掩飾難過,抬起頭,項明章走到他身前。 一切契機恰好,他故作輕松,語氣透著不易察覺的冷靜,說:“項先生,你來了。” 趙組長遲疑道:“項……你是項樾的……” 楚識琛又問:“好不好聽?” 弦音絕,胸腔仍震動不止,項明章忘了口是心非:“嗯,好聽?!?/br>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現(xiàn)代化銀行那兩段,依據(jù)參考了寧波金融志 第14章 趙組長回過味來,最近不少西裝革履的人來過,沒兩句就暴露目的,然后被他打發(fā)出門,今天實在是個意外,也是個驚喜。 一句“項先生”暴露身份,項明章懂楚識琛的意思,趁勢伸出右手:“趙先生,我是項明章?!?/br> 趙組長回握,玩笑道:“項總撥冗,小店蓬蓽生輝?!?/br> 項明章不喜歡假惺惺地客套,說:“我是外行人,別笑我附庸風(fēng)雅就好。” 趙組長笑容客氣,仍沉浸在剛才的琵琶曲中,轉(zhuǎn)頭熱情地問楚識琛是不是專業(yè)的,學(xué)了多少年,彈的是哪首曲子。 楚識琛起身,回答:“說來話長,您愿意賞光聊聊嗎?” 趙組長心知肚明:“恐怕不只聊琵琶。” 楚識琛坦蕩地說:“如果盡興,贈幾分鐘聊聊項目,可以嗎?” 趙組長心情正好,爽快地同意了,引他們?nèi)ザ堑目Х瑞^坐一坐。 項明章和楚識琛并肩上臺階,垂在身側(cè)的手臂不時碰到,項明章放慢腳步,問:“這算是什么?幫忙?” 楚識琛聞言停下:“我忘了,我被開除了,這算多管閑事?!?/br> 他說完作勢下樓,項明章抬手一把攔住他,聲調(diào)壓得很低,可表情并不惱怒:“故意報復(fù)我?” 楚識琛原話奉還:“如果你求我留下,我可以考慮?!?/br> 老板在樓上招手催促,項明章笑著邁近半步,說:“你那一袋苞谷撐死我家四只金絲雀,我還沒跟你算賬?!?/br> 楚識琛目露驚訝,沒來及問真的假的,項明章把他一拽,攬住他的肩膀上樓去了。 一壺煮好的咖啡香濃醇厚,趙組長興致勃勃,在桌對面好奇地問長問短。 楚識琛五歲學(xué)的琵琶,那年生日父親送他一把玉珠算盤,教他盤賬,之后一個月他成日夾著算盤跑來跑去,噼里啪啦好不煩人。 母親嗔怪,說錢賬之事接觸太早,長大未免功利,既然一雙手喜歡撥來彈去的,便教他琵琶,讓他陶冶一下藝術(shù)情cao。 楚識琛學(xué)會了彈琵琶,無人時自娛,極少在人前展示,那首曲子是失傳的民間舊譜,慷慨悲切,算是武曲。 話題始終圍繞著琵琶,項明章旁聽不言,他從沒聽說楚太太會彈琵琶,更想象不到楚喆會送算盤給兒子。 可楚識琛侃侃而談的模樣靈動又真誠,看來撒謊的本事修煉得爐火純青。 聊得差不多了,楚識琛環(huán)顧四周,話鋒暗轉(zhuǎn):“這棟樓曾經(jīng)是一間銀行,銅臭氣最重的地方,改成咖啡館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br> 趙組長說:“那得是民國時期吧。” 楚識琛點頭:“嗯,比歷信銀行成立更早。” 中式琴樂離不開古代淵源,趙組長喜愛這方面,想必對歷史也會感興趣,楚識琛從舊時的銀行切入,將一些行業(yè)趣談娓娓道來。 趙組長果然聽得投入,等話題談到新舊時代的業(yè)務(wù),他和楚識琛交談起來。 項明章喝一口咖啡,隨之咽下的還有一絲好奇。楚識琛絕不止做功課那么簡單,掌握的東西條縷分明,仿佛有充足的行業(yè)經(jīng)驗。 趙組長亦有疑問:“你怎么會了解得這樣透徹,在銀行工作過嗎?” “一點拙見而已。”楚識琛一頓,“這個項目公司非常重視,盡心是應(yīng)該的,否則項先生今天就不會出現(xiàn)了?!?/br> 不知哪來的默契,用不著楚識琛眼神暗示,一句話就夠了,項明章了然地擱下杯子,就業(yè)務(wù)方面談及的需求,展開技術(shù)實現(xiàn)的問題。 他列舉了幾個例子,針對性強,易理解,言簡意賅地展現(xiàn)了項樾的優(yōu)勢。 雖然時間有限,但已大大超出預(yù)期,項明章適當(dāng)留白,跟趙組長約了一個正式的面談機會。 臨走,趙組長送他們下樓,問:“對了,上次交流怎么沒見楚先生?” 楚識琛自由發(fā)揮道:“當(dāng)時在忙別的項目?!?/br> 趙組長不疑有他,約定下次見面多聊一會兒。 琵琶墻上空著一個位置,試彈的那把沒有掛回去,楚識琛自認目的不純,主動坦白說:“琵琶我很喜歡,只是二十萬貴了些,不然我一定會帶走的,見諒。” 趙組長佩服他的風(fēng)度:“以琴會友,交易其次?!?/br> 離開琴行,雨下得大了,項明章沒帶傘,個子又高一些,從楚識琛手中接過傘柄撐著,一起走到街邊。 楚識琛回首望向樓身,大門緩慢關(guān)閉,他從主人變成了過客。 項明章早已捕捉到楚識琛的不對勁,似乎郁結(jié)難釋,他放低傘沿遮擋住楚識琛的視線,問:“去哪?” 冷雨飄在單薄的襯衫上,楚識琛打了個寒噤:“我想去喝一杯?!?/br> 借酒消愁么,項明章沒問,說:“我?guī)闳€地方?!?/br> 悠久的街區(qū)隱藏著許多買醉的地方,項明章帶楚識琛去了一家清吧,叫“雲(yún)窖”,他是熟客,不需要預(yù)約。 固定的卡座有一條極度柔軟的長沙發(fā),楚識琛坐上去身體微微下陷,不禁放松了脊背。 沒多久,服務(wù)生端來七八瓶酒水和一些調(diào)酒佐料。項明章凈手坐在對面,開了一瓶龍舌蘭,加利口酒和檸檬汁搖晃均勻,倒進杯子遞給楚識琛。 “開開胃?!彼f。 楚識琛端起一飲而盡,舌尖舔舐嘴唇:“有點酸?!?/br> 項明章又開了一瓶威士忌,混合蜂蜜香甜酒,說:“這杯度數(shù)高,慢點喝?!?/br> 楚識琛兩口喝完,在項明章無語的注視下問:“還有嗎?” 第三杯過后楚識琛終于慢下來,項明章騰出手給自己調(diào)了一杯,兩個人對飲,時不時目光交錯。 經(jīng)過今天這一出,主動權(quán)已經(jīng)在楚識琛的手上。 項明章承認自己低估了,楚識琛不會任由擺布,他要重回公司,今天的一曲琵琶、一場侃侃而談的業(yè)務(wù)交流都標好了價碼。 形勢扭轉(zhuǎn),楚識琛不止要有尊嚴地回,還要“幕后黑手”心甘情愿地請回去。 項明章從不拖泥帶水,說:“談?wù)劙?,你想怎么樣??/br> 楚識琛亦不扭捏:“我要跟你訂一個君子協(xié)議?!?/br> 項明章道:“我說過,我不是君子。” “所以需要協(xié)議約束?!背R琛搖晃空酒杯,“你肯不肯?” 項明章說:“那要看協(xié)議內(nèi)容,我知道你要回亦思,那想要什么職位?” 楚識琛放下杯子,玻璃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碰出清脆響聲,他的語氣卻篤定得近乎凝重:“不,我要回項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