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種事不好拿到實證?！背R琛道，“況且，亦思幾番整頓革新，李藏秋與其死守著漸漸不受自己控制的舊城池，不如抓緊建設(shè)他的退路，也就是渡桁?！?/br>
    項明章問：“李桁什么時候回來？”

    “今晚?！背R琛回答，“明天是周六，他可能會趁熱打鐵約佘主任見面?！?/br>
    競標(biāo)不止是最終的定奪，實則前期的每一步都是在競爭追逐，一通電話一場飯局都可能改變形勢，今夜占據(jù)上風(fēng)，也許黎明未至就落了下乘。

    所以楚識琛不愿意耽誤，一定要盡快來告知，說：“項樾的動作要抓緊了?！?/br>
    約見甲方起碼要提前一天聯(lián)系，項明章當(dāng)機立斷：“明早我親自給佘主任打電話，他會給我一個面子?！?/br>
    楚識琛放下心：“好?！?/br>
    辦妥這一遭，楚識琛忽然有點困了，也累了，他倚靠住墻，身形高挑清瘦，像挺拔的修竹，連隨風(fēng)彎折也是好看的姿態(tài)。

    寒風(fēng)吹進(jìn)窗口，楚識琛敞著的外套在昏暗中擺蕩，項明章關(guān)上窗戶，說：“辛苦你來，我讓司機送你回家?！?/br>
    楚識琛輕聲：“我想再待五分鐘?！?/br>
    項明章問：“再待五分鐘要做什么？”

    楚識琛沒回答，項明章逼近，捉住他的外套衣襟，羊絨織的，很柔軟，感覺禁不起一點拉扯。

    項明章道：“那我?guī)湍愕褂嫊r，過去三十秒了?！?/br>
    楚識琛被困墻角，除了跳樓沒辦法脫身，可惜窗子也關(guān)上了。

    他的后腦一并挨住了墻面，索性枕著，問：“你一個人去見佘主任么？”

    月光斑斑，楚識琛的睫毛密絨絨的，低垂下來遮擋住眼底的野心，項明章盯著這樣一張清澈的臉，自愿上當(dāng)，說：“你想一起去？”

    楚識琛道：“聽項先生安排?！?/br>
    項明章假借系扣子，修長的食指伸入扣眼，隔著一層布料碰到楚識琛的肋間，亦裝模作樣：“那我考慮一下?！?/br>
    指尖劃過腰側(cè)，楚識琛咬牙忍著癢意：“考慮的時候能不能自重一點?！?/br>
    項明章說：“那可能會影響考慮的結(jié)果?！?/br>
    楚識琛顫了一下。

    項明章淺嘗輒止地抽出手，順便幫他系上扣子，說：“見面的時間確定了，我發(fā)給你?！?/br>
    楚識琛到達(dá)目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食指抵著項明章的腹肌把人推開一點，說：“我該走了?！?/br>
    項明章道：“五分鐘結(jié)束了？”

    “還剩兩秒?！背R琛走之前說，“別的事不夠，正好跟你說晚安?！?/br>
    司機送楚識琛回家，街上暢行無阻，有點冷，楚識琛環(huán)抱雙臂，掌心壓著肋骨，零星癢意在皮膚上蔓延。

    車廂里放著一條毯子，是給項行昭用的，楚識琛回想治療室的那一幕，無論如何，以后他還是少見對方為妙。

    項明章在病房陪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給項行昭辦理出院手續(xù)，一起回了靜浦大宅。

    洗澡換了衣服，項明章聯(lián)系佘主任見面。

    地點約在高爾夫球場，楚識琛收到消息，讓楚太太陪著現(xiàn)買了一套打球穿的衣服，下午準(zhǔn)時赴約。

    白色的polo衫妥帖地收入腰際，楚識琛窄腰長腿，步伐款款，像綠茵上的一株白楊。

    佘主任與他是初見，夸贊道：“楚秘書真是俊，經(jīng)常有公眾人物來這邊消遣，我剛才以為你是哪個明星呢?！?/br>
    楚識琛笑容矜持：“我第一次打高爾夫，希望不會出丑。”

    在發(fā)球臺打了幾桿，他們沿著草坡邊走邊聊，到果嶺上又打了一會兒，項明章好勝地占著鰲頭。

    佘主任玩笑道：“項先生，我爽別人的約來見你，你準(zhǔn)備一直讓我輸嗎？”

    這話證明他們截胡成功，項明章說：“看來有人的動作比我快?！?/br>
    佘主任明白打球不過是幌子，說：“這個文旅項目炙手可熱，我也沾光跟著成了香餑餑?！?/br>
    項明章切入正題：“北京的會上需求不明確，宣介會前大家必定要加把勁，誰都想多一點把握?！?/br>
    佘主任不偏不倚地說：“我們代表官方辦事，一視同仁，該透露的都會透露，就像考試范圍和評分標(biāo)準(zhǔn)一樣，要看大家各自發(fā)揮的水平了?！?/br>
    項明章道：“會上曾提出拆成兩個標(biāo)，官方的這個意向強烈么？”

    “怎么講，你們大公司肯定不滿足只拿一半，但官方必須考慮的問題就是‘穩(wěn)’?！辟苤魅握f，“不過凡事要看思考的角度，有人覺得只是口頭提出來，不算數(shù)，有人覺得會落實，已經(jīng)根據(jù)這個意向改變策略了?！?/br>
    項明章和楚識琛對視了一眼，問：“佘主任，怎么說？”

    佘主任道：“這么解釋吧，如果拆成兩個標(biāo)，官方要找a和b兩個公司?，F(xiàn)在a公司自己找了個c，以附屬公司或者合作公司的名義去cao作，試圖拿下這兩個標(biāo)。表面看還是兩個公司，但真正落實的時候，a只分一點給c，比和b平分要占便宜多了?！?/br>
    項明章代入智天和渡桁，一切明晰了，原來商復(fù)生還打著這個主意，他通俗地說：“c等于a的小跟班，恐怕資質(zhì)夠不上官方的標(biāo)準(zhǔn)?！?/br>
    佘主任道：“關(guān)鍵官方只有意向，沒有明確要求，現(xiàn)在a比別的公司多帶個c，好比多了一張牌?！?/br>
    項明章握著球桿，智天的這一步棋進(jìn)可攻、退可守，項樾只防御是贏不了的，必須要拆解。

    看項明章不吭聲，佘主任誤會了，安慰道：“項先生不用氣餒，項目剛開始，所有環(huán)節(jié)都是未知數(shù)?！?/br>
    楚識琛始終沉默著，終于出聲：“如果我是官方，我會杜絕這個策略。”

    佘主任感興趣地問：“為什么？”

    楚識琛干脆地說：“這一招無非是‘大帶小’，大公司挑跟班，看重的是配合能力，不是業(yè)務(wù)水平，畢竟能者多得，它的策略目的就是自己拿大頭。”

    “假如雙方是第一次合作，這個項目就要經(jīng)歷他們的磨合期，低效率，高風(fēng)險。”

    “兩個公司在同一個城市還好，萬一分隔兩地，雙方所處的圈子不一樣，存在信息誤差，將來溝通不便，技術(shù)交互不好做，引發(fā)的扯皮矛盾由誰買單？”

    楚識琛一字不提智天和渡桁，卻句句直指二者。

    佘主任聽完，沉思道：“楚秘書言之有理，確實有可能產(chǎn)生這些弊端?！?/br>
    楚識琛問：“那官方還會認(rèn)可嗎？”

    佘主任代表官方，嚴(yán)謹(jǐn)?shù)卣f：“這需要詳細(xì)研究，但大方向上，有個幫手總覺得穩(wěn)妥一點?！?/br>
    辯證一個觀點最重要的是客觀，對劣勢條分縷析，對于優(yōu)勢也不能任意抹殺，楚識琛點點頭：“我同意，1 0.3總歸是大于1的?！?/br>
    佘主任驚訝道：“楚秘書不是反對嗎？”

    楚識琛驀然一笑，無比絲滑地逆轉(zhuǎn)話鋒：“因為有的公司避免了以上全部劣勢，還擁有一個熟悉的、可控的幫手?！?/br>
    佘主任問：“哪家公司？”

    楚識琛說：“項樾?！?/br>
    佘主任又問：“那幫手是？”

    楚識琛回答：“亦思?！?/br>
    果嶺上空陽光強烈，項明章明白了楚識琛為什么要一起來，在昨晚找他的時候，或是推斷出渡桁和智天的關(guān)系時，楚識琛大概就想到了這一步。

    表面上，楚識琛只匯報發(fā)生了什么，盡的是職員責(zé)任。

    實際上，楚識琛一并計劃了解決之道，之所以不直接言明，是他清楚這個辦法超過了秘書的權(quán)限。

    今天從踏足球場開始，楚識琛一路謙遜作陪，聆聽談話形勢，然后抓住機會主導(dǎo)話題。

    先拆臺競爭對手公司，再建議官方，最后達(dá)成獻(xiàn)計的目的。

    為項樾是真，為項目也是真，這份真心里藏的幾分心術(shù)，是為了亦思。

    昨夜的野心被墻角陰影和朦朧月光遮蓋了，此時此刻，楚識琛身姿筆挺，只有沉著和堅定。

    佘主任聽罷，贊許地笑了：“這樣的話，項樾確實周全?！?/br>
    項明章目光幽深，說：“多虧楚秘書靈醒?！?/br>
    楚識琛知道自己先斬后奏，不合規(guī)，他越過佘主任望著項明章，終于滋生出一點擅作主張的心虛。

    當(dāng)著外人，萬事該等應(yīng)酬結(jié)束。

    可楚識琛沒忍住，試探道：“項先生，能不能教我打一桿？”

    項明章喜怒難辨，說：“你的能力可以自學(xué)?！?/br>
    楚識琛抿了抿嘴唇，又爭取了一下：“就一桿，不行嗎？”

    項明章頓了片刻，評判不出項樾和智天誰更有優(yōu)勢，也猜不到官方的主觀偏愛，只知道，自己比從前少了些出息。

    他微冷著臉，改口道：“那還不過來?！?/br>
    第50章

    楚識琛踱到項明章面前，他用的球桿是俱樂部提供的，不趁手，總是忍不住在手心掂掇半圈。

    項明章問：“你想在哪打？”

    周圍有長草區(qū)，有坡道，不遠(yuǎn)處的前方還有水障礙，像一片小湖泊，楚識琛來的路上惡補了打高爾夫的視頻，說：“我想讓球飛過水面，然后進(jìn)洞?！?/br>
    項明章道：“第一次打球就要過水，難度太高了?！?/br>
    楚識琛低聲問：“還是你不會教？”

    項明章不中激將法，反而笑了，意味深長地回答：“理想和現(xiàn)實是不一樣的，你以為是《遠(yuǎn)大前程》，實際面臨的可能是《悲慘世界》?！?/br>
    有佘主任在一旁看著，楚識琛放棄了爭辯，他跟在項明章身后打了幾球，走走停停地聊了一些選型的問題。

    一下午過得很快，后來佘主任累了，先走了，分別的時候又一次對楚識琛的策略表示了肯定。

    等另一輛巡場車過來，項明章和楚識琛坐在最后一排，司機問路線，項明章說：“隨便繞一圈?！?/br>
    楚識琛擰開一瓶礦泉水，提前潤了潤嗓子。

    清涼的液體還沒淌進(jìn)肚子里，項明章已經(jīng)先聲奪人：“我不同意?！?/br>
    楚識琛擰緊瓶蓋：“什么意思？”

    項明章明確地說：“這個項目公司不會讓亦思參與?！?/br>
    楚識琛對項明章的態(tài)度有預(yù)感，但沒想到會這么強硬，他仍抱有希望，說：“先斬后奏是我不對，我任由懲罰?！?/br>
    項明章冷靜地說：“我沒打算懲罰你，我只是否認(rèn)這個意見?！?/br>
    “為什么？”楚識琛道，“我承認(rèn)對亦思有私心，可目前的形勢，這個方法一樣有利于項樾，是雙贏?！?/br>
    項明章說：“我不這么認(rèn)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