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風不偷月 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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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母幫腔:“都不講了,讓爸難受,明章心里也不舒服?!?/br> 三四個人站著,項明章挪到側位空著的沙發(fā)上,他自始至終沒有特別的反應,也沒吭氣,此刻等姑伯們議論夠了,提到他的名字,才冷不防地開口。 “我沒事。”項明章語態(tài)溫和,卻丟出一枚真正的炸彈,“只不過項瓏還回不來?!?/br> 楚識琛心底訝然,冷眼旁觀項家人的反應,震驚,面面相覷,而后全盯著項明章,甚至顧不得擔心老爺子了。 只有齊叔伴在項行昭的沙發(fā)后,也是滿臉凝重。 項琨追問道:“剛才的話什么意思?你知道項瓏的下落?” 項明章感情難辨:“他畢竟是我爸。” “那你爸在哪兒?”項環(huán)道,“他為什么不回來?” 項明章籠統(tǒng)地說:“一直在美國,他病了?!?/br> 猜忌叢生,但項明章會光明正大地說出口,不像是撒謊,大家一時沉默下來,沒人關心項瓏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嚴重。 方才的惦念,霎時也無人再提。 半晌,大伯母問:“明章,那你媽知道么?” 楚識琛清楚白詠緹是項明章的逆鱗,每次提到必定不太平,他擔心地望過去,所幸項明章情緒穩(wěn)定,說:“他離開家這么多年,就是不想和我媽生活了,我媽沒必要知道?!?/br> 在座長輩都是知天命的年紀,猜也猜得到,一個男人在外十幾二十年,不可能獨身一人。 項環(huán)說:“夫妻名存實亡,就算項瓏回來,詠緹也不會跟他過了?!?/br> 項琨道:“估計又是一場麻煩?!?/br> 項行昭迷茫地睜著眼睛,仿佛在聽,但不知能否聽懂,他粗啞地“啊”了幾聲,又開始叫項瓏的名字。 項明章說:“爺爺,這里沒有項瓏?!?/br> 項行昭一頓,瞪大了雙目,渾濁的眼球有些濕潤,大家急忙說些別的分散注意力,項琨端起一塊蛋糕:“爸,你嘗嘗這個?!?/br> 項行昭激動得聲音越來越大,含混地喊著,聽起來像一個老朽的悲哭,他戴著項明章給他的腕表,揚手一揮打翻了蛋糕盤子。 “啪”的一聲!瓷盤落地碎裂,精美的蛋糕摔得一塌糊涂,秦小姐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嚇得捂嘴尖叫,小嬰兒跟著哇哇大哭起來。 項環(huán)喊道:“茜姨!” 齊叔繞過沙發(fā)控制住項行昭,項琨兩口子拼命安撫,年輕的小輩去拽輪椅,茜姨帶人收拾地板,隔壁候命的育兒師跑過來抱孩子,整間客廳哭叫吵嚷,一片大亂。 項明章從沙發(fā)中起身,淡漠地退開一截。 年初一,美滿喜劇來不及落幕,眨眼變成鬧劇,不知算誰的錯。 楚太太壓著胸口站起來,看戲看得受了驚。 項行昭不肯上輪椅,在層層包圍中掙扎,揮著手,莊周夢蝶的表盤上沾了一塊霜奶油,被蹭開,模糊了皮膚上蒼老的紋路。 項琨急道:“明章!想想辦法!” 項明章終于露出不悅的神色:“都讓開?!?/br> 圍著長沙發(fā)的人閃到一邊,項明章把項行昭打橫抱起來,勾著肩腿控制住,他微揚下巴,躲過項行昭亂揮的拳頭。 項明章抱著項行昭大步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別人不用動,識琛,齊叔,來幫我。” 楚識琛起身跟上,到臥房的治療間,項明章把項行昭平放在床上,問:“孫醫(yī)生在不在?” 齊叔說:“孫醫(yī)生今天休息,回家過年了?!?/br> 項明章道:“叫他立刻過來。” 齊叔去打電話,房間只剩項行昭拖長的呻吟,楚識琛抽了紙巾給項行昭擦手,離近發(fā)覺對方在哭。 項明章伸手揩去項行昭眼角的濁淚,問:“爺爺,你在為誰傷心?” 醫(yī)生和護工很快趕來了,做過檢查,項行昭逐漸安靜下來,整棟靜浦大宅跟著陷入一片寂然。 項明章帶楚識琛走到偏廳,落地窗外是花園主路,堵著七八輛轎車,來拜年的客人識趣地掉頭駛離。 在寧波的寺廟外,楚識琛記得項明章說過,家事是齷齪事。 項行昭的壽宴上,住院的病房里,項家每一次貌合神離的聚會…… 楚識琛雖然不了解始末,但已經能猜到一點隱情,他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表椕髡抡f,“讓你見笑了?!?/br> 楚識琛道:“提及你父母的時候,我有點緊張,很想走到你身邊握住你的手?!?/br> 項明章的外套蹭臟了,脫掉只穿著襯衫,不暖和,他本來抱著雙臂,聞言放開:“今天提了那么多句,握手不夠,能不能抱我一下?” 楚識琛上前,以保護的姿勢環(huán)住項明章的肩膀,說:“幸好你沒有失態(tài)。” 項明章微躬著背,單手摟著楚識琛的后腰:“我不敢?!?/br> 楚識琛問:“為什么?” “你不是發(fā)話了?”項明章道,“我這種個性,只能自律?!?/br> 楚識琛噎?。骸澳鞘情e聊?!?/br> “所以不能當真?”項明章抬起頭,“那你要不要管我?” 楚識琛勉為其難地說:“你我平等,我不可以管你,但你提出來了,我就滿足你一次。” 項明章問:“什么?” 每逢項家有事情,事后項明章都會去一個地方,楚識琛想他所想,決定道:“今晚我陪你去縵莊?!?/br> 第88章 即使是春節(jié),縵莊和平時沒什么不同,清清靜靜地獨立于擾攘之外。 傍晚,項明章換了身衣服,開車去楚家接楚識琛,一路上誰也沒提靜浦大宅的鬧劇。 對于項家的舊事和項瓏的下落,楚識琛算不上多好奇,他更想知道項明章的真實態(tài)度,對項瓏、項行昭,以及對生活多年卻不眷戀的“家”。 而要談論項家的齟齬,必然躲不開白詠緹,所以楚識琛不會主動詢問,抵達縵莊時,他才開了口:“伯母知道我來拜訪的意思嗎?” 項明章說:“嗯,我告訴她了?!?/br> 庭院大門開著,楚識琛下車拎上禮物,項明章伸手要幫他拎,他躲開說:“沒關系,我自己拎比較好。” 項明章問:“你是要在我媽面前表現一下?” 楚識琛反問:“討巧的心思太明顯了?” 項明章本是開玩笑,看楚識琛一臉鄭重,讓他體會到被人在乎的感覺,說:“心思就要露出來,暗戀的是白癡,默默付出的是傻子?!?/br> 走過環(huán)廊,楚識琛道:“那你最精明,軟話甜言蜜語,硬話逼問要挾,什么都說過,付出更要算一算,連本帶息地討獎勵。” “我從不吃虧。”項明章承認,“再說了,你那么矜持,我要是也端莊,沒準兒等我追到你,小侄女都成年了?!?/br> 楚識琛低笑,走到客廳外停下,他每回進屋前要正一正衣襟,今天騰不出手,便沖項明章揚起脖頸。 兩個人的影子斜照在客廳地毯上,項明章給楚識琛整理衣領,剛邁進門,青姐小跑過來:“項先生,楚先生?!?/br> 楚識琛不大好意思,住在南區(qū)那幾天總勞煩青姐做吃的,他在對方眼里恐怕又懶又饞,把禮物送上,他說:“過年好,一點心意?!?/br> 青姐驚喜道:“我也有份啊,楚先生破費了。” 客廳擺著七八只燭臺,沙發(fā)上換了刺繡明艷的靠枕,只有白詠緹依舊是老樣子,不施粉黛,只梳了頭發(fā),不過她五官深邃,皮膚細膩,已經是難以遮掩地好看了。 項明章說:“媽,我?guī)ёR琛來了?!?/br> 楚識琛來過縵莊數次,和項明章一起經歷種種,但他和白詠緹的接觸并不深,互不了解,保持著主人和賓客的距離。 前兩次來,楚識琛是以項明章秘書的身份,這次登門徹底換了意味,他不免有些緊張。 他的親生母親很嚴格,對他的功課和事業(yè)樣樣關心,而白詠緹正相反,不問世事,不提要求,讓他不知該如何表現。 楚識琛奉上禮物,說:“伯母,新年快樂?!?/br> 白詠緹總是淡淡的:“不用客氣,人過來就好?!?/br> 楚識琛說:“伯母每天抄經,我挑了毛筆和硯臺,您試試?” 白詠緹露出一點興趣,帶他們去了書房,長形案幾上文房四寶齊全,楚識琛把禮物拆開,幫白詠緹洗筆研墨。 項明章負手停在案幾對面,說:“識琛的字寫得很好?!?/br> 白詠緹的毛筆字是為抄經練的,一般,勝在邊寫邊念,心意虔誠,她試了毛筆覺得不錯,說:“識琛,你也試試。” 之前白詠緹叫的是“小楚”,楚識琛察覺稱呼變化,應道:“伯母,我寫什么?” 案幾兩旁堆疊著抄寫的經文,白詠緹沒寫過別的,說:“不要緊,你想寫什么都可以?!?/br> 楚識琛熟練地蘸墨下筆,經文枯燥,新春佳節(jié)不應景,寫詩詞有舞文弄墨之嫌,他拿起鎮(zhèn)紙輕掃,運筆寫下三個字:項明章。 項明章心念微動:“寫我干什么?” 楚識琛含蓄地說:“想寫什么都可以,那我想什么,就寫什么?!?/br> 白詠緹以為自己對感情無知覺,亦無所謂,可是聽著楚識琛的話,想起馬場西風,項明章憑欄剖白的愛意。 她將筆墨放好,說:“我得回贈一份禮物?!?/br> 楚識琛連忙擺手,晚輩敬長輩是應當的,何況白詠緹的生活一切簡素,他道:“伯母,你允許我登門就夠了,不用遵照那套俗世的禮節(jié)?!?/br> 白詠緹打開矮柜的第一層抽屜,把提前備好的東西拿出來,笑了一下:“你不嫌俗氣就好?!?/br> 楚識琛雙手捧過,是一只首飾盒,打開蓋子,里面放著一枚古董胸針,金底嵌紅瑪瑙,綴碎寶石,浮雕的是花神芙羅拉頭像。 胸針放在黑絲絨上,明麗似錦,楚識琛沒想到白詠緹會送這樣的首飾給他。 “我看你戴的是瑪瑙戒指,上面也有雕刻?!卑自伨熃忉尩溃岸衣犝f你送了明章一只古董懷表,所以我挑了這枚古董胸針,覺得你會喜歡,你們兩個也好搭配?!?/br> 項明章說:“媽,這是你的一件嫁妝?!?/br> 白詠緹以前擁有戴不完的珠寶首飾,基本都拍賣或捐贈了,只留下一部分嫁妝,她道:“嗯,這是我婚前的東西,干干凈凈?!?/br> 楚識琛定了定:“太珍貴了,我舍不得戴?!?/br> 白詠緹走近,拿起胸針說:“沒什么舍不得的,你相貌俊秀,又文雅,別在你襟前才不浪費?!?/br> 楚識琛垂下手,任白詠緹幫他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