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頂著黑眼圈，怕不夠英俊，磨磨蹭蹭地接了：“干什么，要我當(dāng)面道歉嗎？”

    沈若臻望著鏡頭，照貓畫虎地說：“不好意思項先生，白天少看了你幾眼?！?/br>
    隔著屏幕，聽著無線電波傳送來的人聲，項明章以為能緩解心頭念想，不料卻像飲海水解渴，愈發(fā)惦記另一邊的真人。

    周五，亦思銷售部有一位老職員過生日，沈若臻升任總監(jiān)后一直沒機會請客，干脆請部門聚餐為壽星慶祝。

    工作時沈若臻要求嚴格，但私底下紳士斯文，和下屬相處得很自在。

    一場聚餐酒足飯飽，到家將近凌晨，沈若臻洗完澡，靠坐著床頭瀏覽朋友圈，經(jīng)理主管組長，七八個人發(fā)了聚會合照。

    他檢查工作總結(jié)似的，給每個人都點了贊。

    很快收到一條消息，沈若臻切到聊天列表，項明章發(fā)來：還沒睡？

    沈若臻回復(fù)：你怎么知道？

    部門經(jīng)理是他們的共同好友，項明章看見了動態(tài)，說：光點贊別人的照片，自己怎么不發(fā)一張？

    沈若臻從沒發(fā)過朋友圈，舊時的人沒條件經(jīng)常照相，所以他平時想不起來用手機拍照，特殊的時刻才想要記錄一二。

    就算拍下照片，他喜歡保存起來，也不習(xí)慣公之于眾給人瞧。

    沈若臻問：你忙完了嗎？

    項明章：還沒。

    沈若臻：那怎么有空消遣。

    項明章：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沈若臻編輯了“辛苦”，怕項明章說他行長口吻，又刪掉了，正琢磨著回一句什么，別人發(fā)來一條新消息。

    退回聊天列表，是項目主管發(fā)來一張照片，聚餐中無意中拍到的——照片中沈若臻西裝革履，該握高腳杯，卻不相稱地端著一塊生日蛋糕，壽星親手給他切的，好大一塊。

    沈若臻覺得有點滑稽，按了轉(zhuǎn)發(fā)，意圖搏項明章一笑。

    他發(fā)完等了會兒，項明章沒有回復(fù)，估計是喝完咖啡又接著忙了。

    關(guān)掉臺燈，沈若臻躺下睡覺，一個多小時后，手機突然在床頭柜上振動起來。

    屏幕光線刺眼，沈若臻沒看是誰，把臉埋在枕頭上接聽。

    耳畔，項明章溫柔得不多不少：“我打擾你的好夢了嗎？”

    沈若臻霎時清醒，馬上三點鐘，他問：“沒有，出什么事了？”

    項明章抱怨道：“好端端的發(fā)一張照片干什么?！?/br>
    沈若臻沒想到弄巧成拙，說：“拍得不好，想逗你笑一笑解悶兒，太難看了嗎？”

    手機里安靜如默認，沈若臻尷尬道：“你刪除——”

    還沒說完，項明章打斷他：“下來，我在你家門口?！?/br>
    沈若臻愣了一下，掀被下床，顧不得去露臺上望一眼真假，踩著拖鞋就下了樓。

    他快步穿過花園，雕花的鐵門上方懸著一盞燈，黑色跑車停在半圓的光暈邊緣，項明章抱臂靠著車門。

    沈若臻單薄的睡衣隨著步履抖動，走近了，項明章脫下外套展開，披在沈若臻身上，然后拽著兩邊衣襟兜緊，將人一把抱住。

    沈若臻擔(dān)心地又問一遍：“這么晚過來，出什么事了？”

    項明章低頭，呼吸噴在沈若臻的頸邊，說：“沒事?！?/br>
    他不好意思承認，自己被一張照片擾亂了——沈若臻安坐在笑鬧的人群里，專心吃蛋糕，得多招人喜歡才能分到那么大一塊？

    戒指都蹭到了奶油，變成白色，他研究了好半天，以為藍瑪瑙換成了珍珠，于是大半夜跑過來一探究竟。

    明明是自己抓心撓肝忍不住，項明章偏要問：“想我嗎？”

    沈若臻一語拆穿，卻也哄人高興，說：“與你不分伯仲?！?/br>
    項明章滿意地笑道：“那下次去園區(qū)開會，你不要對我視而不見?！?/br>
    就在家門口，隨時可能有值勤的保安路過，沈若臻在緊張中沉浸此刻的懷抱，說：“我的余光一直在你身上。”

    項明章問：“我不值得你用正眼瞧嗎？”

    “你有完沒完?！鄙蛉粽橥嫘Φ卣f，“我怕別人誤會我覬覦你的位置。”

    一陣小風(fēng)吹來，項明章?lián)У酶o，聞到沈若臻口腔里的氣息，除了牙膏和漱口水的薄荷味，還有別的，他道：“聚餐喝酒了？”

    沈若臻說：“一杯白葡萄酒。”

    項明章鼻子很靈：“聞著甜了點?！?/br>
    沈若臻道：“同事教我兌雪碧喝的?！?/br>
    “好喝嗎？”項明章說，“明晚我也試試?！?/br>
    車廂里亮著一圈氛圍燈，副駕駛座上放著電腦包和一本灰色的文件夾，沈若臻猜項明章回去還要加班，說：“明天周六也不能休息，還有應(yīng)酬么？”

    項明章狠忙過這一陣，公務(wù)，家事，暫且都搞定了，他認為是時候履行在楚識琛墓前許下的承諾。

    “我要約楚太太和楚小姐，談一談亦思的股份?！?/br>
    沈若臻道：“好，我?guī)湍阏f。”

    項明章?lián)е蛉粽橘N著車門轉(zhuǎn)了半圈，恰好離開燈光的邊緣，一下子暗了，他提條件：“給我個甜頭，我放你回去睡覺?！?/br>
    沈若臻已無困意，仰臉吻在項明章的嘴角。

    夜間低溫，項明章松開他，把外套攏緊：“披著吧，回房間再脫?！?/br>
    半夜一場幽會，沈若臻回房間挨到黎明才睡著，再醒來已經(jīng)快中午了。

    楚太太找上摟，敲門進來：“小琛，今晚有空嗎？”

    沈若臻說：“媽，什么事？”

    楚太太早就聽說項瓏回國了，還跟白詠緹離了婚，說：“白小姐總算解脫啦，從新西蘭回來不是約定改日再聚嘛，我邀請她一起吃頓飯?！?/br>
    沈若臻知道項明章這段時間陪著白詠緹，說：“伯母的心情應(yīng)該好了些。”

    “是呀，她答應(yīng)了。”楚太太興致勃勃，“明章也會去的，今晚咱們兩家人好好聚一聚。”

    沈若臻失笑，他還沒來得及講，楚太太倒先一步邀約了。

    傍晚，一家人準時抵達餐廳門口，沈若臻沒問地址，下車發(fā)現(xiàn)餐廳及周圍的風(fēng)景有些眼熟。

    后面駛來一輛車，項明章先下來，看清餐廳的招牌也無語了兩秒。

    白詠緹跟著下車，她挽了頭發(fā)，很精神，楚太太不似社交時八面玲瓏，溫柔地迎過去，問候著與白詠緹挽了手。

    項明章朝沈若臻走近，低聲嘀咕：“怎么約在美津樓？”

    去年項家和楚家分別在美滿廳跟美和廳設(shè)宴，一起鬧得人走狼藉，餐廳打了不少電話道歉，楚太太都過意不去了。

    沈若臻道：“緣分吧?！?/br>
    項明章曾說那兩個廳不吉利，好在今晚訂的是美華廳，在餐廳頂層，可以俯瞰到一大片江景。

    楚太太拉著白詠緹欣賞：“視野一開闊，心情都舒暢了?！?/br>
    白詠緹說：“還是你考慮周到?！?/br>
    楚太太趁機勸她：“你要多出門走走，縵莊再寬敞，待久了也會無聊的?！?/br>
    白詠緹封閉太久，邀請的話說得支吾：“有空……去坐坐，帶上楚小姐?！?/br>
    沈若臻故意說：“不帶我嗎？”

    白詠緹道：“還是你把明章帶走吧，他住那兒，挑剔飯菜清淡，茶水太苦，總有不滿意的?！?/br>
    紅酒醒好了，兩家人落座長餐桌旁，項明章拎著包來的，隨手放在腳下。

    沈若臻知道要談股份的事情，但不至于文件都準備好了，他正要問，行政主廚帶服務(wù)生來上菜，便只好作罷。

    菜品繁多卻不花哨，如同一場實在的家宴，楚太太是組織者，舉杯說：“小琛和明章經(jīng)歷了生死，白小姐開始了新生活，我的寶貝女兒恢復(fù)單身，哎呀！咱們一起干一杯吧！”

    項明章飲盡紅酒，重新倒了一杯，說：“伯母，這一杯我敬你?！?/br>
    楚太太抿了一口，笑道：“敬我什么呀？”

    “感謝你邀請我mama，還有……”項明章頓了頓，“為了楚識琛?！?/br>
    楚太太誤會了，說：“小琛就在你旁邊，你直接和他碰杯不就好了。”

    一旦做了決定，項明章從不拖沓，說：“伯母，楚小姐，我今天來不止為了吃飯，而是有事想告訴你們?！?/br>
    楚識繪在喝湯，聞言放下勺子，楚太太也擱下了酒杯，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她惴惴道：“什么事啊？”

    “你們別緊張。”沈若臻說，“去年賣給項樾的股份，明章想還給亦思?！?/br>
    楚太太有些蒙：“這是什么意思？”

    項明章鄭重地說：“我想把收購的股權(quán)歸還楚家?！?/br>
    楚太太道：“亦思出事了？什么叫還給我們，是按照當(dāng)初的收購價再交易，還是——”

    項明章說：“伯母你放心，亦思很好，會發(fā)展得越來越好，這不是交易，你們不用給我任何東西?！?/br>
    楚識繪問：“為什么？”

    項明章回答：“楚識琛受我連累，就當(dāng)是一份微薄的補償?！?/br>
    楚太太以為是指面前的“楚識琛”，她說：“這哪里是微薄，我不敢答應(yīng)。既然是補償小琛，你們兩個決定就好?！?/br>
    事關(guān)利益，許多話不方便說，項明章體貼道：“伯母不用急著答復(fù)，可以回去商量一下，總之，希望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br>
    楚太太松口氣，點了點頭。

    項明章彎腰從包里抽出一本文件夾，說：“除了股份，這里是一份詳細的計劃書，項樾通信還對會亦思進行業(yè)務(wù)合作和扶持。”

    沈若臻看著灰色的文件夾，后知后覺地明白了項明章昨晚在忙什么，可是他們討論過的補償里，沒有這一項。

    楚太太雖然不懂做生意，但她明白“長遠之計”的重要性，這份厚實的計劃書，項樾的助力，比股份更加不可估量。

    她連忙擺手：“這怎么行……”

    項明章考慮得很清楚，遞上文件說：“當(dāng)我厚顏無恥，用這份額外的補償跟您提一個請求?！?/br>
    楚太太問：“什么請求？”

    項明章在桌下握住沈若臻的手，提前為君解憂，說：“如果哪天他犯錯了，可不可以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