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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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我再次在夢里見到了竺可兒。 依舊是同一片湖,同一片冰冷的水,昏沉的霧。我坐在竺可兒身邊,坐在那片潮濕冰冷的砂土地上,一言不發(fā)地陪著她。 她肌膚蒼白,眼睛下帶著淡淡的青。明明她的意識已沉睡許久,我卻能感受到她撲面而來的疲憊。 我不必開口,就知道她并沒有與我交談的欲望。 我深吸一口氣,依舊鼓足勇氣出聲:“竺可兒,你可能還不認識我,我叫譚詩苑?!?/br> 果然,沒有任何回復。這個年輕女孩只是盯著那片墨綠色的湖水,一言不發(fā),仿佛是一株不會言語的花草。 “我前幾天出了意外,本來是應該死掉或是變成植物人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醒來的時候出現在了你的身體里——竺可兒,非常感謝你,借你寶貴的身體給我用?!?/br> 她依舊沒有反應。但我卻隱約感覺,周遭那冰冷的霧氣,似乎溫暖了些許。 我繼續(xù)試探著開口:“我只想暫時借用一段時間,只要我找出想殺我的人,報了仇,我就把身體還給你。但是,我感覺你好像也有一些心結?是誰在欺負你嗎?你也想復仇嗎?” 那句“我可以幫你報仇”還沒來得及出口,水里隱藏的荊棘卻猛地沖破水面,層層包裹住我身邊那個年輕、脆弱的女孩。冰冷的湖水甩到我的身上、臉上,帶著水藻的腥臭。我還沒反應過來,竺可兒就被那荊棘纏著,往湖水里拖去。她像是個破布娃娃一般,一絲力氣都沒有,任由荊棘刺破她的肌膚,流出鮮紅的血。 她的睡衣裙擺拖在潮濕的砂土上。我猛地沖上前,抓住她裹著睡裙的腳踝。濡濕的睡裙在我手里逐漸滑脫,滑脫,只剩一片布料在我手里?!绑每蓛海阋艞墕??你不想活下去嗎?上次、上次見到你時,你不是還讓我救你嗎?!”我著急地大喊,卻只看見她死人一樣毫無生氣的眼光看向我,一滴絕望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下,寂靜無聲。 “別相信任何人……”她的聲音再度傳到我的腦海。我手中那片布料終于撕裂了。竺可兒被荊棘拖拽著,消失在了湖水深處。 我在一片潮濕的冷汗中醒來。窗簾拉開著,皎潔的月光照進來。我看了看我的右手,空的,什么都沒有??墒牵每蓛核虏剂系挠|感,分明還留在我的手掌心。這時我感覺自己兩腿間一片黏膩潮濕,讓人難受。我拉開被子看了一眼,我——不對,是竺可兒——來了月經。 在洗手間清理的時候,我恍惚地想,我夢中見到的一定是她沉睡的意識——我沒來由地相信。那漆黑的湖,那冰冷的霧,那裹纏著她身體的荊棘,那從她肌膚里流淌而出的鮮血,一定都是她痛苦的心靈造出的意象,而我不過是個旁觀者,因一場意外而闖入了她的內心世界。 我簡單清洗完,穿上內褲,貼了一張新的衛(wèi)生巾,回到房間,細細打量著鏡子里竺可兒的胴體。 她比我年輕三歲,面孔rou眼可見地還帶著稚嫩。她臉頰瘦削,眼眶微凹,似乎是承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煩惱。而她的身體卻誠實地帶著年輕朝氣,青春期少女發(fā)育時留下的紋路留在大腿和胳膊內側,比起正常肌膚,紋路顯得略微有些半透明,小腹微微凸起,rufang也鼓鼓的,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里面萌芽,等待著生長,成熟。她的內褲都是純棉的少女款,邊緣上帶著一個絲帶的蝴蝶結。比起她圓潤的身體,衛(wèi)生巾的邊緣顯得不合時宜地鋒利,鼓鼓囊囊地包裹住她的下體,肆意宣告著這身體的主人剛剛進入女性生育力旺盛的年齡。 這身體還活著,身體的主人卻死意已決——她的心靈迷失在死亡的迷霧中,她的生氣囚禁在迷惘的荊棘里??墒牵龤埓娴囊庵?,卻分明還在向我求救。只是那令她無法繼續(xù)活著的痛苦太過強烈,以至于連求救的聲音都是那么的微弱。 我撫摸著這身體渾圓的線條,第一次發(fā)自內心生出一絲憐惋之情。 周六早上五點,我再度回到張勇居住的小區(qū)。這次,我不但兜帽遮頭,甚至還用口罩遮臉,手套隱藏指紋。我從小區(qū)后門沒有攝像頭的地方翻墻而入,跳入草叢后從背包里翻出一把水槍——里面灌滿了混合著蛋液的墨汁。我在小區(qū)里轉了一圈,隨機地用水槍噴黑了幾個攝像頭的鏡頭,最后彎彎繞繞地走到張勇家門口,用備用鑰匙開門,進入。 我很了解張勇。每逢周五晚上他都要一個人窩在家,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跟朋友聯(lián)機打游戲到凌晨三點。五點鐘正是他熟睡最香甜的時候。 曾經有一次我在五點鐘驚醒,聽到鄰居家夫妻打架,女方大約是挨了打,哭喊得鬼哭狼嚎,我一個人披頭散發(fā),吹著凌晨五點的凜冽寒風,出門尋找保安幫忙勸架,卻得知這金玉其外的高檔小區(qū),凌晨連個醒著的安保人員都沒有——托那家暴犯人的福,我如今也很了解小區(qū)的安保狀況。 果然如我所料,屋子里是刺鼻的酒臭。臥室里的電腦桌前擺滿了敞開的零食袋,吃過的外賣盒子隨便扔在地上,還有幾個喝空的啤酒瓶子,其中一個倒在地板上,瓶口是尚未風干的酒漬。 張勇正一個人斜躺在曾經我們一同睡過的雙人床上,打著呼嚕,嘴角臟兮兮的,不知道睡前吃了什么。 我皺著眉。我最討厭他通宵打完游戲后臟兮兮上床,如今我不在了,他更是變本加厲,令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