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鯤鵬朝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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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分散注意,召兒、薜荔、女蘿計劃兵分兩路逃走。召兒和薜荔從北城門離開,女蘿從南門,然后在城外北面百里坡匯合。 年關(guān)將近,都城內(nèi)慶賞繁多、市集熱鬧,三教九流,往來不絕,城門的檢驗也相當松懈。 望著高大的城門,薜荔深吸了一口氣,對穿著自己衣服的召兒說:“召兒,我們走吧?!?/br> “好。”召兒點頭,用力拉住薜荔的手,與之并肩上前。 她們兩個混在人堆里,互相依靠著,來到城門下,一路并沒有人盤查阻攔。 邁出門洞那一刻,召兒那仿佛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心,迅速回落進胸膛。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不知為何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召兒和薜荔對視了一眼,發(fā)現(xiàn)薜荔也眼眶微紅。 她們跑了起來,直跑得沒有力氣,氣喘吁吁,心跳怦怦,身心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然后相對大笑起來。 “走吧!”薜荔說。 “嗯!”召兒點頭。 兩人花了三天時間到百里坡,當晚歇在鎮(zhèn)上唯一一家客棧里。 一直到下午,薜荔在門外躊躇良久,最終還是推門進去,潤了潤喉嚨,扯出一個笑,對坐在桌邊擺弄杯子的召兒說:“召兒,我們該走了?!?/br> 召兒仰頭看向薜荔,提醒說:“女蘿還沒到呢。” 薜荔抿了抿嘴,“女蘿……她不會來了……” 召兒蹙眉,大為不解,“她怎么不會來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她……不想和我們同行……準備一個人遠走高飛……”薜荔吞吞吐吐解釋,強行拉起召兒往外走,“總之,我們不用等她了,我們繼續(xù)往北走……” “不可能,”不等薜荔說完,召兒甩開薜荔的手,站在原地,“女蘿就算不想和我同行,她不可能拋下你的?!?/br> 薜荔也不可能平白無故扔下女蘿。 “發(fā)生了什么?她還在城里?被抓了嗎?”召兒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說著就要動身回去,“我去找她?!?/br> “召兒你不能去!”薜荔一下攥住召兒的袖子,死死攔住她,不允許她做這種功虧一簣的事。 她們好不容易離開,怎么能再投羅網(wǎng),那女蘿做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召兒凝重地盯著薜荔的眼睛,只見薜荔面色悲苦,更加肯定了女蘿出事了的猜測,掙扎著掰開薜荔的手,無論如何要回去。 “女蘿!”見無法,薜荔凝噎著道出真相,“女蘿……已經(jīng)死了……” 召兒腳步頓住,怔怔回頭,“你說什么?” 薜荔說出女蘿替她準備好的說辭:“女蘿……已經(jīng)服毒,追隨昭華公主去了……” 那天她們?nèi)齻€商量好一起走,轉(zhuǎn)頭回房,女蘿就把之前積存的一些錢財悉數(shù)交給薜荔,叮囑道:“拿著一大堆的首飾當盤纏,肯定會引人懷疑。我之前就在想,會不會有今天。這是我這一年來慢慢兌的銀票,還有一些散銀,應該夠用了?!?/br> 女蘿事無巨細地交代:“薜荔,帶著她,不要向南,去北邊?!?/br> “你什么意思?”薜荔越聽心越?jīng)?,“你不跟我們一起嗎??/br> 女蘿不想騙薜荔,也騙不了薜荔,如實說:“三個一起,不出半天,齊王就會派人去找。總要一個人拖住。” 而只要女蘿還在齊王府,齊王絕不會聯(lián)想什么。 薜荔聽明白女蘿的計劃,握著女蘿的手,堅定說:“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你一起?!?/br> “你不走她也不會走的!”女蘿低眉苦笑,“就當我欠她的?!?/br> 召兒當初救她一次,她也還召兒一次,她們兩清了。 “走了以后,記得不要再用現(xiàn)在的名字。珊瑚,我記得你以前叫這個吧,”女蘿替薜荔揾去淚水,“不要哭,不然要被她知道了?!?/br> 現(xiàn)在的薜荔只能自己擦掉眼角的淚,堅決地對面前的召兒說:“召兒,女蘿已經(jīng)死了,你必須跟我走!” 這太奇怪了,她們說好一起走,女蘿卻突然追隨昭華公主自盡? 召兒直搖頭,毫不猶豫轉(zhuǎn)身,“我不相信,你們肯定有什么瞞著我!” “召兒!”薜荔連聲阻止,召兒已經(jīng)打開門。 門外,一身墨裘的青年巖巖若孤松立,帶著滿身風塵,面似雪寒。 見到陳杳的一瞬間,召兒瞳孔震蕩,感覺齒舌都在發(fā)抖。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手從門框上放下來,交迭在腹部,沉靜地對身后的薜荔說:“薜荔,你先出去吧。” 召兒站到了一邊,給陳杳讓出門。她目視著陳杳進來,半晌沉寂后,艱難開口:“女蘿,怎么樣了?” 半死不活。 陳杳環(huán)顧了一圈,睨著召兒,沉聲回答:“還有一口氣?!?/br> 還活著,召兒暗暗松了一口氣。 見召兒再不說話,陳杳踱步到她面前,眉峰山聚,冷聲問:“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召兒喃聲道:“是我自己要跑的,和其他人沒有關(guān)系。所有罪責,在我一人?!?/br> 再次聽到這句話,陳杳覺得諷刺——她,果然是冷酷的心腸,捂不熱的,致使他如斯狼狽。 以兩個南方口音女子為線索,他找了她三天!而她,并沒有什么要慰問他的,連同一句道歉。 冷笑過后,陳杳繼續(xù)問,咬牙切齒:“‘為什么’要跑?” 召兒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言語。如果她不能告訴他真相,那她寧愿選擇什么也不說。 “我見過桓邕了。”陳杳毫無感情地陳述道。 卻如晴天霹靂,打得召兒腰膝酸軟,就要跪倒在地,被陳杳眼疾手快扶住。 “你的事,早在一個多月前,我就已經(jīng)知道了?!标愯醚a充道。 以陳杳的見識看來,說召兒一句“草包”并不過分。作為梁國公主,學識如此之淺,雖然離譜,但也不是絕無可能。 可她既然用《山鬼》篇給貼身侍女命名,卻連同篇目的“杳”也不認識,行狀可疑。 如此種種,陳杳才會叫高閑云去調(diào)查。 陳杳掐著她的腕子,手上沒輕沒重,惱恨地質(zhì)問:“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說,你為什么不肯相信我!” 幾乎是同時,陳杳的話音一落,召兒脫口而出:“因為我和殿下不是一樣的人。殿下是覆載千里的鯤鵬的話,我就是朝生暮死的朝菌。朝菌,是不能和鯤鵬相提并論的。 “殿下叫我信你,可我拿什么相信你?我什么都沒有,只有賤命一條。讓我用身家性命賭殿下的仁心一念么?殿下會把自己的一切系于旁人么?這種賭局不公平,我也賭不起。” 召兒吸了吸鼻子,凝視著陳杳的眼睛,突然開始釋懷,開始覺得沒有什么可怕的,“殿下,離開我,你不會死;離開你,我可以活。 “哪怕一次,我也想成為掌握自己命運的人。 “這就是理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