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41節(jié)
秀云說是。 “可他從未用力。他的手掌寬大,手指細(xì)長,指腹有層繭,是握劍持筆所致。他練過武,自然知道什么力度能掐死一個弱女子。他在認(rèn)真做戲,他在威懾我,他以為我會服軟。表面上我確實(shí)如此,他便放下心來。”崔沅綰想到晏綏那般沉淪而不自知的模樣,心里便覺暢快。 “他這人,從頭到尾,只有嘴是硬的?!?/br> 崔沅綰說罷,想到床榻上那檔子事,忙改了口:“本錢也不錯?!?/br> 崔沅綰只簡單提了這件事。剩下的,她都不曾再說。 床榻之上,她才是施命下令的人。多少次,晏綏俯首在她裙下,用著她教的妙法,盡心盡力做著叫她再愉快不過的事。 外人看來,晏綏不顧她意愿,索要時不顧場合,不顧她心情。那次玩得過火,晏綏的下唇瓣被崔沅綰咬出了個口子來。 下唇結(jié)痂,崔沅綰便會把痂撕下來,直到晏綏求她。其實(shí)這不過是晏綏一句話的事,只要他想,崔沅綰縱使有再大的膽子,這般放肆的事也做不出來。只是晏綏遇見她之后,愈發(fā)不清醒起來。那些拙劣的謊言,晏綏竟絲毫看不出半點(diǎn)破綻來。 情濃時,晏綏被她激得幾乎要落下淚來。那時她縱是說要晏綏的心,晏綏也會毫不猶豫,拿出匕首,割開胸膛,拿跳動的心捧到她面前來。 在馬車上,緬鈴響聲清脆。晶瑩的緬鈴被晏綏拿了出來。晏綏眼中隱有癲狂之意,僅僅是因?yàn)榇捭渚U一句嬌羞夸贊的話。 晶瑩被盡數(shù)舔||舐去,晏綏任由崔沅綰胡來。她總想做的龜|||責(zé)術(shù),竟這般輕易地實(shí)現(xiàn)來。 這些事,她都未曾與秀云說。故而在外人面前,晏綏從來都是陰晴不定的魔,他們都以為,崔沅綰被晏綏折磨得幾乎要活不下去。可事實(shí)卻是,她把晏綏拿捏得死死的,在誰都不知道的角落里,她才是晏綏的主。 晏綏才是依附于她的菟絲子花,晏綏才是被她囚在牢籠里的孤鷹。 可惜晏綏沒意識到,旁人更是不知。 想到此處,崔沅綰笑意更是明媚張揚(yáng)。 “安排的事,可都做好了?”崔沅綰問道。 秀云說做好了,“那三位小官人已叫人查過了。確實(shí)如福靈公主所言,身上都種著蠱。不過這蠱毒輕,要不得命。公主做事謹(jǐn)慎,姑爺并未對三位小官人起疑心?!?/br> “等爹爹這事過去,當(dāng)年的事也該動手查了。只是要查事,萬不能在官人面前查?!贝捭渚U掐著粉嫩的指甲,若有所思。 “還不到時候?!贝捭渚U說道:“這事鬧不大,我崔家的地位便不可能穩(wěn)固下來。官人也是如此想。爹爹不會那般輕易地從牢獄里出來,這事也沒有那么簡單。官家想打壓舊黨,爹爹只是恰好撞到刀刃上而已,自然而然為官家所用。早該知道的,攀附權(quán)勢帶來的絕不止無上榮耀,更多的是無盡風(fēng)險(xiǎn)?!?/br> “官家變法心意已決,新法不會輕易廢除。新法施行需要開路,我崔家若能穩(wěn)住,便是官家記一輩子的開路人。若不成,自此一落千丈,榮光日子不復(fù)存在。不過這次,崔家不會被打倒?!贝捭渚U說道。 上輩子,崔家看瞎了眼,竟把狼子野心的林家當(dāng)成刎頸之交。崔家乃至崔氏滿門被林家盡數(shù)荼毒而散。這次,崔家后面,仰仗的是皇家。 新法一日不廢,崔家永久昌盛。 這番志向遠(yuǎn)大的話叫秀云一聽,心潮澎湃。 “娘子,你懂得可真多。不僅能隨意拿捏看破人心,竟連朝堂之事都理得清。”秀云夸贊道。 “不過是一樣的道理罷了?!贝捭渚U抿唇輕笑,腦里卻浮現(xiàn)起晏綏的身影來。 她讀過許多書,也明白官場道理。不過那都只是紙上談兵罷了。是晏綏把朝堂雜事都告知她來。晏綏為討她歡心,做了許多起初他根本不屑做的事。 他覺著崔沅綰只用待在一方小屋里,萬事不用cao心。他想叫崔沅綰做天邊月,半點(diǎn)俗氣都不染??伤髞碛钟X著不可行。他喜歡的是有身上披著無盡光芒的崔沅綰。那身光芒,由她獨(dú)特的脾性鋪就。在此之上,動著豢養(yǎng)的念頭,他把崔沅綰捆在自己身邊。 她只把晏綏當(dāng)一個好用且熟稔的工具,卻不得不承認(rèn),晏綏確實(shí)教她許多道理。 但那又如何?工具用完便要扔掉,即使用得再順手。 她覺著晏綏所謂的深情再可笑不過,也覺著自己活得再可悲不過。 崔沅綰心思大動,碾碎了手中的芍藥,紅得似血一般的花|液霎時迸濺開來,染紅了她的指甲,一點(diǎn)一滴地流到地上去。 “別院可曾找到了?”崔沅綰說罷,便將那蔫壞的芍藥扔進(jìn)盂盆中去。眼中柔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狠戾。 若是秀云抬頭瞧瞧,那她便知,此刻崔沅綰這般發(fā)狠模樣,與晏綏如出一轍。 不過秀云只是低頭收拾著蔻丹,將蔻丹都裝到匣盒兒里,仔細(xì)裝好。 “找到了。吳娘子按照娘子的要求找了一個偏僻的院來。那院不大,榆柳成蔭,娘子會喜歡的?!毙阍苹氐?。 “那就好。”崔沅綰擺擺手,叫秀云退下去。 “備水沐浴罷?!贝捭渚U躺在榻上,莞爾一笑,輕易驚艷了誰的眼。 第43章 四十三:瘋子 廿三, 屋門被王氏敲得砰砰響。王氏扒著門框,恨著不成氣的出嫁女。 “你當(dāng)真睡得著么?你爹爹都不知要在牢獄里吃多少苦。你竟然還能安睡在床榻上!當(dāng)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養(yǎng)出了個白眼狼!” “開門吶!”王氏叩門,不顧一旁女使好心相勸, 反而胡亂斥責(zé)女使一通。 “夫人,娘子昨日歇得晚, 臨睡前還拿著《禮記》看,想在圣賢書里找出個妙法,想著就是豁出這條命, 也要把家主從牢獄里給救出來。娘子心里的焦灼不比夫人少。這才寅時三刻,夫人可憐可憐我家娘子, 叫她再歇會兒罷?!?/br> 秀云勸著,一面叫幾位小女使左右攙起王氏的胳膊,把她往后拽。 王氏自然不愿意, 胳膊肘杵著女使的腹, 一杵一個準(zhǔn),女使面上吃痛, 自然松開手來。 “秀云,當(dāng)初就不該叫你做陪嫁, 跟著二姐一同嫁去晏府。如今她心比誰都硬,你也清高。往前府里是簾姐兒最傲氣, 眼下你云姐兒才是府里的老大。嘴上恭敬地叫我夫人, 下的手比誰都狠?!蓖跏嫌X著晦氣, 甩甩袖子, 瞪了女使幾眼。 “夫人,奴當(dāng)真是冤枉。奴跟著娘子, 在晏府里闖蕩。借夫人的話說, 我與娘子早是晏家的人了。來這里, 只當(dāng)自個兒是賤客??腿说街骷襾?,自然能選擇何時起床洗漱罷。”秀云也學(xué)著王氏不可一世的樣子,回懟道。 在幾月前,便是給秀云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會如此蠻橫放縱。眼下家主出了事,秀云胳膊肘往外拐,當(dāng)真叫王氏火大。 王氏抬起手,正想給秀云一個耳光,手還沒扇過去,毒辣的眼神就瞥見秀云后面來了一群沒見過的仆從。為首的是一位精瘦的養(yǎng)娘,后面跟著兩隊(duì)女使,各個手里都端著托盤,上面擺著什么物件,用布蓋著。 “見過夫人?!别B(yǎng)娘不卑不亢,只欠身朝王氏行了個禮,此外半點(diǎn)眼神都不愿施舍給她。 養(yǎng)娘轉(zhuǎn)身看向秀云,“這是我家大官人給新婦送來的物件。大官人心疼自家新婦,怕新婦在娘家住得不習(xí)慣,特意叫老奴來給新婦奉上?!?/br> 托盤上的布一一掀開,里面擺著的竟都是些尋常物件。木梳、刷牙子、漱盂子、托葉、墜紙、冠梳、領(lǐng)抹…… 物是尋常物,不過非金即銀,木梳刷子是由水曲柳與紅松做成的。那刷牙子柄由象牙制成,上覆著濃密的銀鬃毛,細(xì)軟輕薄。 養(yǎng)娘指著一盤盤金貴物件,說道:“這都是我家大官人特意請都城上好的匠人為新婦打造的。新婦許久未回娘家去,大官人擔(dān)心新婦的閨房都落了一層灰,怕她受苦,忙叫老奴早起到府上叨擾?!?/br> “女婿嚴(yán)重了?!蓖跏蠌?qiáng)撐起笑,附和道:“二姐她是沒回過娘家,可她的閨房我日日派手腳伶俐的女使去打掃一番。就是她那小院,也派人灑掃庭除。她是我的孩兒,我不比外人疼她?” 養(yǎng)娘不欲同她糾纏,點(diǎn)頭說是。只是站在秀云身后的綿娘聽了這話,不禁嗤笑一聲。 綿娘心里氣,小聲嘟囔:“昨個兒娘子回屋的時候,蛛網(wǎng)遍布,滿屋灰塵,嗆死個人。” “那我這物件送來的可真及時。”養(yǎng)娘說道,“夫人,眼下外面都傳著貴府的風(fēng)聞。夫人還是莫要同府內(nèi)人置氣的好。奴以為,還是想想怎么把人救出來罷?!?/br> 物件都交到府里女使手上后,養(yǎng)娘隨即轉(zhuǎn)身離去,不欲多做停留。 一時,王氏院里的人與崔沅綰身邊親近人兩幫面面相覷。終是王氏敗下陣來,說道:“我想起府里還跑了位姨娘。她畢竟是家里的一份子,如今下落不明,我也得趕緊找人去?!?/br> “至于屋里這位金貴娘子……”王氏譏笑著,“我也不多管這院里的事了。外面這么熱鬧,但愿她睡得安穩(wěn)?!?/br> 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娘倆是宿敵仇家呢。秀云望著王氏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娘子,要起來么?”秀云朝屋里喚道。 屋里傳來一聲嚶嚀話語。“進(jìn)來罷?!贝捭渚U說道。 她撐起身,不過仍半躺在床榻上,齊整的里衣貼著身子睡了一夜后,此時變得凌亂不堪。衣襟半開,豐||盈被垂下的青絲給擋了住。崔沅綰掩面打著哈欠,一臉倦意,想是沒睡醒。 “娘子,姑爺送來刷牙子與牙膏來。說是怕娘子在家住得不習(xí)慣,姑爺心疼你?!毙阍普f著,挑了幾樣新鮮物件,奉到崔沅綰面前去。 “他倒是不怕得罪我娘。他送來物件,便是向我娘示威,也是在給我撐腰。當(dāng)著外人的面送好物件,這下院里府上的人都會知道,我在娘家過得是什么日子了?!?/br> 崔沅綰睡眼惺忪,揉著酸澀的眼,半晌來回過神來。 倒是有心,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崔沅綰擺擺手,叫女使把物件都拿下去。 “一場秋雨一場寒,夏日蟬鳴還繞在耳邊,不知不覺,天就冷了。”崔沅綰任由女使給她穿衣,含著熱茶漱口,心里頗多感慨。 “天冷,娘子穿厚些?!本d娘說著,打開衣柜,一下驚了。 “娘子,這柜子里裝著的根本不是咱們帶來的衣裳。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姑爺叫織造鋪給娘子做的衣裳。”綿娘把一件斗篷拿到崔沅綰面前,一臉驚慌,不知如何動作。 不曾想崔沅綰只隨意瞥了一眼,半點(diǎn)神情都不曾變。 “那就按照官人給的衣裳搭。衣裳的款式都是這幾樣,變的無非是顏色與衣料而已。他愿意送,那就用。”崔沅綰說道。 綿娘說是,忙轉(zhuǎn)身來,給崔沅綰挑著衣裳。 崔沅綰氣定神閑,洗漱比平時還慢上幾刻??v使秀云服侍跟前,說著外面流傳的不甚好聽的風(fēng)聞,她依舊坐得住,恍若置身事外一般。 “娘子,當(dāng)真不管這件事么?”秀云彎腰給崔沅綰擦著脂粉,一面擔(dān)憂地問道。 “自然?!?/br> 崔沅綰順勢抬頭,方便秀云給她上妝。 窗外升起的日光透過雕花窗子,半縷光灑在崔沅綰姣好容顏上。半張臉迎光,半張臉則掩在光亮之下,晦暗不清。崔沅綰望著秀云,眼中閃著破碎的光芒。興許她只是不知要看向何處,才會隨意瞥秀云一眼。只這一眼,秀云便覺自個兒的魂魄都被她吸走了去。 怪不得姑爺整日拉著娘子做快活事,她若是男郎,定也要在娘子捧在手心里,仔細(xì)供著。 秀云一番癡態(tài),也情不自禁說著癡話:“娘子,奴看你一眼,便要魂飛魄散。娘子不光有容貌,更有一顆玲瓏心。若是可以,奴真想服侍娘子一輩子?!?/br> 崔沅綰輕笑,見秀云還未給她涂口脂,便同她說起話來。 “你這詞都是跟誰學(xué)的?也不知羞?!贝捭渚U說道,“春|宮繪圖講究男郎與娘子的魂魄狀況?;瓯闶亲詡€兒的思緒,魄便是自個兒的身子?;昱c魄要展現(xiàn)在一幅畫上,無非就是體態(tài)與神態(tài)。胳膊往哪兒放,面上是何種情緒,畫師都要畫出來?;觑w魄散,是極悲,也是極喜。” “對那些追求長生不老的人來說,魂飛魄散便是大悲之事。為慰藉自個兒的心,往往追求不腐的rou身,不朽的魂。而rou身怎會不腐,于是便找物件陪葬,以德壓魄,魄方永存。而對竹林七賢來說,魂飛魄散便是大喜之事,是畢生之所求。你既說魂飛魄散,那不如同我講講,你是極喜,還是極悲呢?” 秀云聽得一愣一愣,期期艾艾半天,勉強(qiáng)說了句“極喜?!?/br> “我是樂死的,是傾倒在娘子裙下,快活死的?!毙阍票淮捭渚U看得心里發(fā)毛,唯恐自個兒說的不對,嬌聲抱怨著,“娘子,這些諱莫高深的話奴實(shí)在聽不懂。還是等姑爺來了,把這話跟姑爺說罷。” 崔沅綰見她吃癟,臉上笑意更歡。不過聽見秀云無意提起晏綏,歡快的心一瞬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她竟與晏綏攀談過這么多話來。方技四門,醫(yī)經(jīng)、經(jīng)方、神仙與房里術(shù)法,多少次云散雨收,她躺在晏綏懷里,兩人都乏累,卻依舊滔滔不絕說著天南海北。 剛成婚時,她與晏綏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兩人每每碰面,道個你安我安,剩下就滾到了榻上去。你不言我不語,你耕種我配合,哪兒有許多話要說呢? 是從何時開始,她自由出入晏綏那間不叫人進(jìn)的書房,晏綏伏案批閱案牘,她待在一旁安靜讀書。 那間書房,四面都是高至屋頂?shù)臅?,四面書柜擺滿了書。 晏綏說,他不是愛惜書的人。每每翻閱書籍,定要在書上留下注釋標(biāo)記,一本翻過,書頁折角,每本都比先前厚。他愛干凈,也好講究,可讀書卻不拘小節(jié)。若得來一本中意的書,哪怕坐在沙土地上,他仍安然自在。而崔沅綰翻過他的書,耐心將折角捻平。通過他的批注了解他當(dāng)時的思緒,亦覺著歡快。 晏綏很少在府上辦公,往往是跟著兆相跑前忙后??芍灰诩?,便如狗皮膏藥一般黏在崔沅綰身邊。晏綏說,自個兒不在,她也能來書房讀書。想看什么書,盡管找便是。找不到便跟宅老說,不出半日,書就會送到她手中去。 魂魄之事,正是先前在書房攀談過的內(nèi)容。 崔沅綰心亂如麻,她發(fā)覺晏綏早已滲透到她的命里去。不過這般害怕的念頭轉(zhuǎn)瞬即逝。她是被晏綏欺負(fù)慣了,兩人住在一起,言行自然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到她。等她逃出來,晏綏便再不值一提。 待再回過神來,秀云早給她挽好了朝天髻,發(fā)髻上插著鳳釵銀簪。往銅鏡中窺去,斂眉青翠,眼波縱橫。口點(diǎn)嫣紅,頰側(cè)生酡,正是一副醉容顏。 “娘子,今日是要往哪兒去呢?”秀云正著崔沅綰身上的廣袖花鳥紋褙子,一面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