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尾聲下
月底,時逾送我到謝菲爾德,我們定的先到倫敦玩幾天,再開車去謝菲。 飛機(jī)一落地,我就給Alex去了電話,只是那頭總提醒對方已關(guān)機(jī),我下意識心慌,跟時逾說現(xiàn)在立刻去謝菲,時逾沒有多問,直接開到了謝菲。 等到了Alex之前發(fā)給我的地址,敲開門,出來的只有滿臉胡渣,一身酒味的Dlyan。 他看到我就哭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發(fā)瘋似的拽住他的領(lǐng)子又問又喊,直到時逾將我拉回去。 Dlyan帶我們?nèi)ツ沟?,我看到了墓碑上Alex的照片,是我說他最帥的一張,笑得很靦腆卻很秀氣。 我不敢信,腦中像是炸開了一個個大洞,來不及補,快要將我擊沉。 時逾扶住我,眼里滿是擔(dān)憂。 Dlyan失魂落魄地坐在墓碑前,靈魂都被抽走了,抱著頭痛哭流涕。 我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聲音抖著問Dlyan:“Alex,到底,怎么了?” Dlyan開始揪頭發(fā),開始捶自己的腦袋,聲音都模糊了:“他,是自殺的?!?/br> “不可能,”我又要沖上去,被時逾截住了,我沖Dlyan嚷,“是不是你一直家暴他?我走之前看到他脖子上的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他的?” 他驚恐地抬起一對藍(lán)色的眸子,直搖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沒有告訴你,他有重度抑郁和焦慮,并且伴隨嚴(yán)重的自殘行為,我發(fā)現(xiàn)過幾次,制止了,他也保證會努力好好活下去,不會不會再這樣但” “但什么!”我尖著嗓子,紅著眼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周前,他的爸媽來找我們,我還以為他們愿意接受他了,雖然我聽不懂中文,但總覺得那天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Alex叫我出去買點吃的,我想應(yīng)該是我在他們有些話不方便說?!?/br> “等我回來,他看起來也很平靜,只是他爸媽已經(jīng)走了,我還問他怎么不留下一起吃飯,他說他們有事先走了,我再三跟他確認(rèn),他都說沒事。” “直到三天前,我上班回來,發(fā)現(xiàn)他在家割腕自殺了” Dlyan無論是身體和心靈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渾身都在抖個不停。 我閉了閉眼,腦中是天崩地裂,眼前是天旋地轉(zhuǎn),我對Dlyan說:“能給我點時間么,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br> Dlyan點點頭:“好,你來了他會高興的,他還給你留了一封信,一會兒你回來我拿給你?!?/br> 我嗯了聲,回頭示意時逾,他會意:“我在門口等你?!?/br> 他們都走后,墓地里安靜得只有幾聲鳥鳴,帶過一陣悲愴的回聲。 我坐在Alex的照片前,伸手去撫照片上他的臉,始終不敢相信這張鮮活秀氣的臉再也無法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哭不出來,整個人都是僵的,我問他:“說好了等我的,你怎么這么不聽話?!?/br> 沒有人回答我,只有風(fēng)的聲音。 照片上的人還在笑,只是笑得那么蒼涼。 我起身,快步走出墓園,往Dlyan家走,時逾由著我,陪著我,一點都沒干涉。 在拿到那封信前,我恨不得直接殺回國,帶著這封信和他的死訊擺在他父母面前。 我想看他們后悔,看他們落淚,看他們歇斯底里地為自己的無知,愚昧和殘忍日夜懺悔。 但那封信一下就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Alex說: 寶貝,不要告訴他們我的死訊,雖然我好恨他們,恨他們總是逼我,永遠(yuǎn)都不能試著理解我。 但我希望我走后是自由的,和他們再無瓜葛。 這輩子我不是個盡孝的好兒子,他們也不是盡職的好父母,就都留在這一刻吧。 我自由了。 看完那封信的最后一個字,我的淚就再也繃不住。 我哭了整整一天,哭了停,停了哭,想把所有的淚都流盡,但還是抵不過心里那股痛徹心扉。 我恨自己沒能早點回來,恨自己都在忙東忙西,沒有時刻關(guān)心他。 信的最后,他讓我發(fā)誓不會怪他,只能為他難過一天,從第二天開始就要為他的自由而開心,回到正常模式,他會在天上監(jiān)督我,如果發(fā)現(xiàn)我瘦了,消沉了,他說他會更難過和不安。 他不是個守信的人,但我是。 第二天清晨,天沒亮,我又去看他,帶了他最愛的啤酒和炸雞。 我對他說:“寶貝,雖然你這么自私,但我還是愛你,也支持你,你自由了?!?/br> 從墓園出來,薄霧朦朦,我眼里沒有焦距地走著,直到在樹下看到了時逾。 我走到他身邊,他拉著我在樹下坐下。 我說過不哭的,于是努力撐住,我有滿腔的怒和氣,但說不出口。 時逾將我?guī)нM(jìn)懷里,撫著我的背,一下下順著,等著我慢慢開口。 我緩過來一點,手觸上他的后背,哪怕是隔著衣服,我都能看到清楚摸到那里盤踞的道道傷口,哪怕已經(jīng)淡到幾乎微不可查。 我對他說:“時逾,我,你,Alex其實都有相似之處,都有原生家庭的痛?!?/br> “我比較像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爸媽雖然嚴(yán)苛又守舊,還把我們拆散了,但后來家里出事,我獨立起來,反而有了自我主導(dǎo)權(quán),所以那天去看我mama的時候,我恍惚間會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的這種想法是不是太過卑劣,但有時候我真的會慶幸家里出事反而給了我喘息的空間,不然我很可能會被逼著相親結(jié)婚,像個生育機(jī)器一樣一胎,二胎,過他們認(rèn)定的生活,而我也一定會像Alex一樣進(jìn)退兩難,既不愿意違拗他們鬧得一家烏煙瘴氣,也不想蹉跎自己,最終的結(jié)局所以我理解Alex,太難了,特別是感受過父母的恩情,并且深陷其中,兩頭都摸不到的苦?!?/br> “而我們的父母輩,又那么得會道德pua,不停地強調(diào)著他們的不容易,他們的付出,然后批判我們的自私,我們的叛逆,只因為我們走的是他們不熟悉也不愿意去嘗試?yán)斫獾穆??!?/br> “以前小的時候,我也想過,有一天一定要站在他們面前,論出個對錯,說到他們低頭?!?/br> “但昨天看了Alex的信,我忽然就領(lǐng)悟了,父母與子女間的理解,其實也是求之不得的,這是一種人生理念的沖擊和碰撞,對于一輩子所謂本分勤懇守規(guī)則的那一輩人來說,根本就是荒謬且不道德的?!?/br> “我所認(rèn)定的那種理解,其實本質(zhì)上只要有這道時代的鴻溝,就根本不會達(dá)到,只是我的一廂情愿。人活著好難,這些紛亂的關(guān)系,感情,有時候是港灣,有時候也是枷鎖?!?/br> 時逾拍著我的背:“所有關(guān)系的最終,都?xì)w結(jié)于四個字,但求心安。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平衡是維持不了多久的,總有一天,平衡會被打破,不是你自己,就是別人,沒有哪件事,哪種人生是能永遠(yuǎn)保證完美的平衡?!?/br> “不管是對父母,愛人,還是朋友,你太顧忌他們,就會失去自我,但你要是太過在乎自我,就會傷了他們,所以只能順其自然,在該做決斷的時候,適當(dāng)斷舍離。還記得我們前段時間一起看的那兩本書么?” 我點點頭。 他繼續(xù):“要有被討厭的勇氣,也要有追求幸福的勇氣,這世界有太多不公平,但唯一公平的是,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所以只要認(rèn)定自己的目標(biāo),就沒有必要過分內(nèi)耗糾結(jié),去做真正值得的決定,才不會后悔。” 我頓了頓,笑得釋然:“你倒是人間清醒?!?/br> 他搖搖頭,將我抱緊:“因為我早就找到了目標(biāo),所以別的就只需要但求心安。” 我想我有點明白自己會愛上他的理由了,于是故意鬧他:“那你太在乎我,不就變成所謂的失去自我了?” “我樂意,失去就失去了,依舊心安,也不后悔,”他說得義正嚴(yán)詞,“而且,你說錯了,愛對了人,是不存在失去自我的說法,在我快要失去自我的時候,你會把我拉回來的。” 我挑眉,喲,還一套一套的。 “不對么?”他反問。 我低頭,想了想:“對?!?/br> 他站起來,伸出手,我夠上去,緊緊握住。 我們還跟最初在一起的時候一樣邊走邊聊,有說不完的話,訴不盡的情。 樊登說:用艱難的愛替代容易的恨,這就是幸福的勇氣。 在一次又一次的融化之后,我想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了這份勇氣, 第一次融化,是出于同類間的莫名吸引,是時逾給了我勇氣。 而第二次融化,卻是因為理解和尊重,時逾依然我的身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