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深淵的孩啼
微光照亮窗紙,透進(jìn)屋子。 老頭不知何時離去的,虞韞羞愧自己胡思亂想著竟然睡著了。 她眼神一轉(zhuǎn)就見旁邊的便宜丈夫正撐著身子看她。 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的,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若霧凇清霜。 “……夫君?”虞韞晃神一瞬,便也跟著一笑。 “夫君好些了嗎?” 闌介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好些了,多謝夫人關(guān)心。” 虞韞望了望窗外,見窗紙后邊沒有人影,便湊近他,輕聲細(xì)語:“夫君你是否也察覺那老翁不軌之心?” 兩人的距離近的只隔著一個手掌的大小,虞韞說話的熱氣噴灑到闌介臉頰,惹得他不自在的動了動:“夫人你也發(fā)現(xiàn)了?” 兩人略去無法透露的一部分,交換了各自的想法。 隨后一拍即合。 ... 大雨沖刷過后,天幕纖凝陰灰,厚厚的墨色云團(tuán)如灰塵般遮蔽了微弱的日光。 院中,泥土的厚重腥味沖鼻。 西房里,虞韞凄厲的大哭宛若叫魂震天響:“夫君!你怎么就丟下我一人了??!叫我可怎么活啊!” 隨即腳步聲突至,就見老翁推門而入疾步趕來,看見虞韞趴在床邊哭的凄慘。 便猶疑的問:“許小哥怎么了?” 虞韞哭的眼若杏核,哽咽道:“我夫君…受不住濕氣…去了。” 老翁浮夸的震驚臉,上前幾步見被褥下闌介面色青白的僵直躺著,哆哆嗦嗦的將手指搭了過去。 鼻息已無,觸手冰涼。 他暗松一口氣,轉(zhuǎn)頭一臉悲意:“許姑娘節(jié)哀。” 虞韞哭得梨花帶雨:“害得老伯家迎娶新婦之際平添晦氣,實在抱歉?!?/br> 老翁搖頭:“生死之事在所難免,許姑娘打算以后如何?” “昨夜暴雨將山路沖垮,恐怕姑娘一時無法離去了?!?/br> 看著虞韞精神恍惚,他主動道:“不若姑娘先在寒舍住著,待我兒大婚過后,我便幫你將許小哥葬了?!?/br> 虞韞柔柔弱弱的抽噎著:“老伯您真心善?!?/br>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崩衔剔D(zhuǎn)身離去,渾濁的眼里帶著輕松。 看來昨晚只是他多想了。 如今新娘已就位,那么就待子夜降臨了! 一定不會有意外的。 子夜一過便是一切終結(jié)之時。 … 虞韞借口與亡夫待在一起容易觸景生情為由,出門散心。 甫一出門,她瞇眼,見巷子里無數(shù)燈籠紅艷艷飄揚(yáng)著,一點(diǎn)都沒被風(fēng)雨摧殘。 數(shù)道小路,唯有一條路沒有那艷艷紅光,虞韞思緒翻轉(zhuǎn),便踏上了那條路。 行到深處,周圍已不見錯落的房屋,到處是荒草萋萋,不遠(yuǎn)處屹立著一座矮山。 陰風(fēng)漸起,不知哪來的凄白紙錢飄來。 虞韞斂神警惕,目光一凝,見一丈外的草堆里有一只泥污的繡鞋,還不等她仔細(xì)瞧,身后猛地響起老翁陰惻惻的聲音:“許姑娘,這后山可是有毒蛇猛獸,跟我回去吧。” … 于是,虞韞又回了老翁家。 很快,夜幕降臨。 老翁家多了一行紅衣綠褂之人,他們頭戴瓜皮帽,架著一頂血紅的花轎,停在院子里。 老翁的兒子并沒有出現(xiàn)。 在屋里偷窺的虞韞只覺背后一涼,脖頸一緊便沒了知覺。 她沒看到,是老翁的兒子滿臉慘白,一身鮮艷綠褂黑袍出現(xiàn)在她身后,雙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再次醒來,眼前一片血紅,視線狹窄,她掀起蓋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一身喜服端坐與花轎之中。 隨著嗚嗚咽咽的嗩吶聲,她感覺到轎子動了,搖搖晃晃的被抬走。 不過過了多久,轎子落地。 她聽到外邊風(fēng)聲呼嘯,老翁喑啞的嗓音亢奮不已。 “子夜魂還,鬼神在上,我兒李強(qiáng)與兒媳許氏,在此請鬼神見證,締結(jié)陰親良緣——” 他又神神叨叨的說了一些話,鈴鐺聲響,虞韞下一瞬竟然不受控制的走出了轎子。 她透過蓋頭的間隙看到,這是后山處,像是荒草后邊的山上,周圍墳塋林立,白幡飛揚(yáng)。 老翁站在一座墳頭前,手持鈴鐺,一搖一晃間她像提線木偶一樣直奔墳里的棺材而去。 不是,怎么回事! 虞韞掙扎也無用,只能暗自指望那書生。 她從后山回來后,便告訴了假死的闌介,于是闌介便偷偷去了后山尋找線索。 也不知如今是生是死。 虞韞噗通一下跳進(jìn)了棺材里,里面赫然是一身綠褂白面的老翁兒子李強(qiáng),她直愣愣的與他躺到一塊。 老翁見狀吐出一口氣:“我兒,你與她盡快誕下鬼子,我族詛咒不日便解?!?/br> 他望天,渾濁的眼睛閃著激動的光:“九十九個女子已盡數(shù)集齊結(jié)成陰婚,我族再無后顧之憂。” “可惜我兒你也去了…” 闌介突然出現(xiàn),微微喘息著:“你這老頭莫不是害了九十九個無辜女子?” “你沒死?!”老翁驚訝了片刻便哼笑出聲:“可惜了,你妻子已成死尸,與我兒締結(jié)陰婚了?!?/br> 詛咒已解,老翁佝僂的背都挺直了一些,看著闌介弱不禁風(fēng)的樣,他道:“也不怕告訴你,我族百年前,青壯年活不過二十便暴斃而亡,祖籍記載,只要結(jié)陰親數(shù)九十九,再誕下一鬼子,便可扭轉(zhuǎn)族運(yùn),從此百子千孫,延綿不絕?!?/br> “你妻子便是第九十九個,本來我正發(fā)愁去何處尋女子呢,你二人就送上門來了,這不是天意如此嗎,哈哈哈哈哈” “誰告訴你解開詛咒的?”陰惻惻的女聲從身后傳來,他兀的轉(zhuǎn)身,只見虞韞一身鮮紅嫁衣從棺材里爬出,手中還拎著他兒子的頭。 老翁目眥欲裂:“我兒!你這毒婦竟弒夫!” 虞韞正想說話,一道通天怨氣從她體內(nèi)拔地而起,她的身體再次不受控制。 她聽到陰風(fēng)陣陣,她聲若杜鵑啼血:“我與我相公何其無辜!我二人只是路過此地便被你們這等荒謬的理由相繼殺害!還強(qiáng)迫我與你那死人兒子結(jié)陰親,誕下鬼胎?!?/br> 老翁震驚的看她如血衣厲鬼,幾下便至他身前,青白的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頸。 這時,近百道沖天紅光從村子里映出,一路疾馳,不過瞬息便至。 老翁驚駭?shù)囊娊偌t衣女鬼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她們怎么會出來!不是…不是被他以心頭血封在了燈籠里嗎! 闌介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是我將她們從燈籠里放出來的。” 竟然是他! 脖頸上的手微微發(fā)緊,老翁面色漲紅發(fā)紫,渾濁的眼球凸起,仿佛即將擠出眼眶。 … 老翁最終死在了眾女鬼的報復(fù)中,尸骨無存。 虞韞才得知闌介與她一樣都是來鬼域渡陰魂的,不過還不等多言,一陣恍惚,二人便出了鬼域。 他們走后。 村子上空黑云卷起,紫黑雷霆若驚怒的巨龍般撕裂蒼穹傾覆整個村子。 不過須臾村莊周遭化為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不知過了多久,黑霧籠罩的最深處突現(xiàn)一道孩啼哭聲,尖銳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