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例外
與虎謀皮,總得付出代價。 洗錢、販毒。 雖然只是給那批貨物疏通一下路子,但在法律層面上來說,他就是那個從犯。 在被公司帶走的那一刻,陸宴臣早就做好了會被拘留的準(zhǔn)備。 他甚至提前讓助理,從私人電梯里,將那些警員帶上來。 又從容地在父親面前,沒有絲毫反抗,順從的跟著警員離去。 他也沒有隱瞞過父母,自己要做的事情。 父母的反應(yīng),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震驚、錯愕、不忍。 他從未在父母的臉上,看到過如此之多的表情出現(xiàn)。 像是看了場別開生面的演出,陸宴臣低聲笑了起來。 他如今在拘留室里,獨自一人。 旁邊或許還關(guān)押著陌生人,又或者是他認識的,周家人。 陸宴臣勾著唇,卻在聽到周憷清名字的瞬間,沉了下來。 他拒絕了她想要探望的請求。 在周憷清的心里,他只能是那個清風(fēng)朗月,干凈無瑕的陸宴臣。 哪怕他早已因為要將她從泥潭拉起,而不得踏入泥潭。 陸宴臣比誰都清楚,自己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無害。 他愛周憷清,可卻未曾跟她提及過,那次沒有別的人,只有他。 他利用了周憷清的愧疚,把她留在身邊,然后用名為溫柔的囚牢,將她鎖死在他的身旁。 陸宴臣垂眸,看著一旁折射出冰冷寒光的手銬,心里泛起愉悅的漪瀾。 而這次他的手筆,應(yīng)該會讓她,更加離不開他。 拘留室不大,比起他的房間,甚至可以說很小。 只有一張小而冷硬的鐵床,上面迭著豆腐塊。 因為他的自我檢舉,他得到了一個很好的待遇。 一個,可以獨處,且無人打擾的拘留室。 室內(nèi)沒有亮燈。 他還穿著周憷清給他搭配好的,那身西服。 陸宴臣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十九分。 如果他沒有舉報自己的話,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還在陸家大宅,擁著周憷清,沉醉在她的溫柔冢。 有點想她。 怕她會哭。 陸宴臣坐在地上,脊背筆直,倚靠著床沿。 眼眸微合。 她應(yīng)該是睡了吧,畢竟不管怎樣,母親都會安撫她,讓她睡上一覺。 雖然他,無法體會到那種被安撫的感覺,但是由她替他代受,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有太多的人都說他溫柔。 可只有他知道,他不是溫柔,他只是沒有別的情緒可表達。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發(fā)覺自己同別人不一樣。 他像是被造物主關(guān)閉了情感的那扇窗,他不會生氣,不會高興,也很難體會到,他人的情感。 母親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以為他是因為太早接觸到,不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知識,所導(dǎo)致的腦早熟,于是同父親商議,停了他的課程,去引導(dǎo)他,帶他去玩,去結(jié)識新朋友。 可是,母親并不知道,在同齡人的眼里,他是會讓他們遭到比較的,別人家的孩子。 在較大一些的孩子眼里,他是陸家長孫,一份他們無法負擔(dān)的責(zé)任。 只有在小一些的孩子眼里,他才是他。 可他無法理解對方的舉動,無法理解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面對他們支支吾吾,想拒絕但又找不到一個借口的表情,他甚至?xí)⑿χ嫠麄冋液媒杩凇?/br> 朋友這種關(guān)系,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比起去交際,去應(yīng)付,他還是更喜歡自我的世界。 直到遇到了那個摔倒了,還會安慰自己不要哭的人。 他第一次覺得,原來人,還會有這么有趣的存在。 明明很痛,明明沒人看到,還要忍著眼淚,安慰自己。 他對她有了探究的心思,然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迷上了她眼中那股,對著生活充滿了熱愛的焰火。 是他所沒有的。 隔著照片也能感覺到焰火落在指尖上,灼傷了他。 疼痛像是有了實體,落在他的指尖上,他驚懼地縮回了手,照片飄落在地上。 他卻在這瞬間驚覺,原來自己還是個人,會有別的情緒,也會感覺到疼痛,而不是一個上好了發(fā)條,按部就班的,機器人。 他也有變成人的權(quán)利。 抱著換個新地方重頭開始的想法,他拋下所有,跟著父母來到了m國。 在m國那些年,他時常會照著那張照片,模仿她笑起的弧度,仿佛這樣子,他就能同她那般,有屬于自己的情緒。 他如飛蛾般朝著那抹光亮撲去,甚至試圖從中偷來些許焰火,種植入自己的眼中。 在日日夜夜的念想里,他沉淪在其中,不得出。 不屬于他的焰火在風(fēng)中搖曳,他小心翼翼地呵護,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將焰火撲滅。 殘火陪了他度過了五個四季輪換,最后熄滅在一個冬日。 一千八百二十五個時日,龐大的數(shù)字,在未知的茫茫人生里,卻不過是為滄海一粟, 他貪戀著那抹光熱,卻又不愿依賴他人而過得生機。 他想,也許他可以在這片黑暗里活下去,她帶給他的情緒,足以讓他應(yīng)付他人。 在余下兩年的時光,他依舊沒有任何的心緒給予到北城,只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會想起那些成為人的時刻。 他越發(fā)的想念那個自己,在一切都可轉(zhuǎn)圜前,他毅然決然地收拾了m國的事宜,乘上北國的飛機。 他要去找她,無論如何,也要把她鎖在他的身邊。 念頭在他心底扎根發(fā)芽,吸汲他的心血,長成棵蒼天大樹。 可那團上帝之火,消失了。 明明藏在她的眸中,卻不得見。 他甚至說不清那天的別哭,心疼的是她的眼淚,還是心疼眼淚會澆滅那團他求而不得的焰火。 他卑劣地將她帶離北城,留在身邊,以身飼火,直到她眼中的焰火重新亮起,他想將它偷走,卻又舍不得她眸中星光暗淡。 他遲疑未決,最終決定了放棄。 或許不屬于他的,哪怕是爭奪下來了,也終有熄滅那天。 他擁她入懷,低頭親吻她的額,不遠處響起一聲快門的咔嚓聲。 他不滿將余光掃過聲源地,卻因手中被放置下的那抹涼,而重新把注意力投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頭來沖他笑,說是給他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希望他可以喜歡。 是她親手制作的香水。 他驀然聽到,空中燃起了一抹小得無法聽清的點火聲,她在他的心里點燃起了那抹,名為周憷清的火焰。 陸宴臣獨自一人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直到周憷清敲響了他那扇緊閉的窗。 她是他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