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病癥
周憷清躺在床上,額頭上搭著一塊退燒貼,點滴正通過彎延的藥管流淌進她的身體里。 陸宴臣坐在一旁半擁著她,手里輕握著她冰涼涼的手,試圖為她驅散藥液滲進身體里的刺冷。 她睡得很沉,深陷在夢鄉(xiāng)里。 醫(yī)生說,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合眼了,身體處于高度緊張、疲憊的狀態(tài)。 他低頭親了親她干裂的唇,心底是勉強壓下的后怕。 他推開房門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她站在大開著的窗前,背對著他,往前走。 千鈞一發(fā)之際,不知哪里爆發(fā)出來的力量讓他沖過去拉住了她。 guntang的軀體在他懷中軟下,他看到她神志不清的雙眸,還有那燒得發(fā)紅的臉。 他將她放在床上,抬頭就看到房門外站著被聲響所驚擾到的父母。 家庭醫(yī)生很快就趕來了,他被她攥著衣角,指尖攥得青白,用盡了力氣也不愿放開,他舍不得掰開她的手,于是只能半抱著她讓醫(yī)生給她診斷。 身體不堪負荷著涼導致的高燒。 醫(yī)生開了藥,也給她上了點滴。 針頭抵著她蒼白的手背探入淡青色的血管中,她輕蹙起了眉。 她怕疼。 他是知道的。 他低頭,顧不得還有他人在場,安撫吻平她蹙起的眉頭。 給她整理好針頭。并留下藥水的處理方法后,醫(yī)生就離開了。 父母已經去休息了,房內只剩下他跟周憷清。 他想起周憷清軟到在他懷里時,那神志不清的樣子,喉頭發(fā)澀的緊。 從所里出來時,他沒有看到周憷清的身影,心里泛起了不安。 小叔叔說,早飯的時候她還想來這里找他,但是按他拜托小叔叔說的那樣,小叔叔拒絕了。 母親也說,敲門的時候里面沒有很安靜,有些聲響,看起來是睡著了。 可是心里的不安并沒有因為家人的安慰而平息。 直到回到陸家,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安皆變成實體,壓得他也要喘不過氣。 哪怕在拘留室里,面對著周家人,他都一派從容。 他知道自己能出來的,只是不知道具體出來的時間罷了。 他是這盤棋局里的一枚棋子,但他同時也是這盤棋局的執(zhí)棋者之一。 陸宴臣用帕子沾了些水,輕輕按壓在她因失水而開裂的唇上。 他贏了,從今往后,北城再也不會有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周家了。 周憷清也徹底的自由。 體液因為擠壓而溢出,沿著輪廓,蹭過耳垂,滑落在枕上。 陸宴臣定定地看著那枚與他同款的耳釘,極深地嘆了口氣。 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撥通了大洋彼岸的電話。 電話沒有響多久就被接起了,那頭是周憷清的心理醫(yī)生。 “她又犯病了?!标懷绯疾桓胰ハ肴绻敃r自己沒有及時拉住她,如今躺在他懷里的她會是怎么一副光景。“比以前要嚴重。” 他聲音放得很輕,怕吵醒了她,小聲同那邊的人交流著“…不,這次應該是因為我?!?/br> 他被捕的消息,除了周家以及陸家外,幾乎再沒有別人知曉,就連接手這件事的人手,也換上了小叔叔熟識且信得過的警員。 他沒有同對方詳談太多,咨詢了幾個問題以后,對方說會給他們離開研究所新研發(fā)的藥物,而他也留下了他的地址。 她依舊睡得很沉,似乎是因為他在她身邊,她不再那么緊繃,只是依舊沒有放開捏住他衣角的手。 陸宴臣脫下外套,走到窗邊,那里早已被關上,他掀起窗簾,在角落找到了那瓶不太起眼的深黑色藥瓶。 它隱藏在毛毯下,哪怕是關窗的母親都沒有發(fā)現它的存在。 他彎腰將藥瓶撿起,幾乎沒有重量的藥瓶明晃地表示里頭已經空蕩蕩,瓶底下印了個小小的數字“7”。 這是第七瓶藥了,距離上一次給她收拾這藥瓶,也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那會藥瓶里面還有大半。 陸宴臣將藥瓶放回到周憷清藏藥的地方,一排深黑色的藥瓶就藏在小柜子里。 他關上了柜門,眉心突突地疼。 周憷清的病,他一直都知道。 在心理醫(yī)生發(fā)現不對勁之前,他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也知道她存在保險柜里的東西,有她寫下來的遺書。 據說有很多封,但具體的數量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曾經頻繁地去那里儲存信件。 陸宴臣其實一直都清楚周憷清心里住著一個,連她已經也控制不住的“周憷清”。 那個“周憷清”厭世,對一切都沒有興趣,只要他不在,“周憷清”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邊,引誘著、呼喚著她墜入深淵。 在發(fā)現這件事以后,他幾乎是形影不離地同她在一起。 他從未目睹過她犯病的過程,他只知道她在同自己掙扎抗爭。 可每次回來看到她疲憊不堪,沉睡著的面容,他就知道她應該是又犯病了。 精神上的消耗讓她極其疲憊,她很累。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質疑自己,是不是應該放手,讓她自己做決定會更好一點。 他的周憷清應該是自由的,不該被周家控制,也不該被他左右。 縱使他早就給自己做好了她會離開的準備。 可心里依舊會舍不得,總想著再久一點,再久一點。 或許再久一點,她就會好起來。 余生太過漫長了,他做不到拋下肩上的責任去陪她殉情,也不愿后半輩子都如同行尸走rou般度過。 見識過光的人,是不甘重回黑暗的。 可他也不愿她活得這般疲憊。 陸宴臣蹲在床邊,把臉貼在她的手掌邊緣,眼瞼下壓,微微合上雙眸,掩住那苦澀的無助。 周憷清,要是我也能陪你一起走就好了。 直到最后一滴藥水都溶入她的體內,陸宴臣輕手輕腳給她拔了針,棉棒按在在她的針口上。 她睡得很沉,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她隔絕,連她手機響起她都不知。 陸宴臣一手按壓著她的針口,一手拿過她的電話。 打來的號碼沒有備注,而他也沒有隨便接聽她電話的習慣,他按了掛斷,然后將手機調成了靜音。 針口止了血,他將她的手塞進被窩里,又去探了探她的額。 比他要較低的溫度讓他放下心來。 沒再燒了。 他替她掖好被子,正準備去浴室清洗一下時,周憷清的手機又亮了起來。 還是那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不過這次除了電話以外,還有一條短信彈了出來:周小姐,那個人醒了,現在正在鬧,說是要去舉報陸家,您看要不要再打一次鎮(zhèn)靜? 他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