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四章-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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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你怎么又狠心拋下洛芙小姐了!」 離開微笑義麵坊,滿分不斷斥責(zé)白宸的冷血無情。白宸一如既往視若無睹,直到經(jīng)過一家可麗餅專賣店,他驟然停下腳步,「我們?nèi)コ钥甥愶???/br> 「好啊──」聽到關(guān)鍵字,滿分立刻換上笑容,興高采烈飛向可麗餅專賣店,壓根忘了剛剛還在氣頭上的事。 自明白滿分是個吃貨,白宸總算有了可以掌控滿分的方法。雖然多了不必要的生活支出,但至少耳根子清靜了。 除此之外,不知是不是滿分從小陪在他身邊的關(guān)係,他倆對食物的口味喜好差不多。他點什么口味,滿分就吃什么口味。此刻,滿分正心滿意足地咬著他手里的巧克力鮮奶油可麗餅,并且為了不引人側(cè)目,白宸始終站在角落,左手拿著可麗餅,右手滑著手機(jī)。畢竟周圍的人看不見滿分,只會看見可麗餅一口一口憑空消失。要是這個畫面被人錄下上傳到社群,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驀地,空氣中飄來一股菸草味,往右側(cè)一看,便見一位中年大叔正站在公寓樓下抽煙,濃郁的煙味正好往他的方向飄。 白煙不斷往上飄散,他的神色沉靜,帶有幾分自語意味:「你不是說,你是我創(chuàng)造出來的,知道所有關(guān)于我的事嗎?」 「是啊,再小的事我都知道喔?!?jié)M分伸手抹去嘴邊的奶油。 與此同時,那名中年大叔捻熄了手里的菸頭。 望著那幅景象,白宸的口氣如煙雨般淡然:「那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我選擇無情的理由。」 白煙裊裊往上飄,靜靜煙滅在空中。 曾經(jīng),那樣刺鼻的菸草味,以及歪七扭八的煙蒂尸體,都是他童年里最深的記憶…… 「胡了──」 女人吆喝著亮出底牌,同桌的另外三人見了,皆發(fā)出嘆惋聲。 「槓上開花加莊家,來來來,給錢?!古舜罄松斐鍪?,牌桌上頓時飛舞著數(shù)張紅色鈔票。她叼著菸,數(shù)著鈔票,再收進(jìn)抽屜。 「你今天手氣也太好。」 「是昨天運氣太差了。」 麻將桌發(fā)出啪啦脆響,四個女人坐在客廳抽菸打牌。白煙裊裊,多年下來墻壁都燻黃了,滿屋子菸草氣味。 回到家,小白宸迅速放下書包,從里頭拿出今日發(fā)下的段考考卷。 「mama,考卷要簽名?!?/br> 「你先放桌上吧,我等下簽?!古藖G出一張牌,「三萬?!?/br> 見母親專注打牌,對他愛理不理,小白宸站在原地遲疑了幾秒,決定主動報告成績:「這次段考我是全班第三名?!?/br> 「很好啊。」女人的視線依然不離牌桌,「碰?!?/br> 「國文和社會我都考到了滿分?!顾环艞壍馈?/br> 「喔。」聽不出是高興還是意外,她拉開了桌面抽屜,取出了一張千元大鈔,「來,這當(dāng)作你的獎勵,你順便去買晚餐來吃。」 看著被硬塞入左手的千元大鈔,他放下了右手的考卷。 牌局陷入白熱化,母親用纖細(xì)的食指夾著菸身,將菸頭捻息在煙灰缸,然后伸出摸了一張牌,最后淡然一笑。 「自摸?!?/br> 聽到這個字眼,牌桌又響起一陣嘆惋。 小白宸依然站在原地,看著躺在煙灰缸里的煙蒂,個個扭曲歪斜,沾染了淡淡的口紅印子,滿目瘡痍。 幾秒后,他拿著考卷,落寞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睡前,小白宸來到客廳,拿起桌上的段考考卷。 毫不意外,母親還是沒簽名。 他拿著考卷來到母親的臥室外頭。房門緊閉,可里頭傳出的聲響依然清晰,是男人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女人yin蕩的叫聲。 母親時常會帶不同男人回家,有次母親不曉得他在房里寫作業(yè),他打開房門,正好目睹了兩具裸露的身體在沙發(fā)交纏。在那之前,他不明白母親和那些男人都在房里做什么,但在那以后,他懂了,再也不打擾了。 不久,他走回桌前,拿起黑色原子筆,模仿母親的筆跡熟練地簽字。 自有記憶開始,白宸對「家」的印象,就是形形色色的人聚集的場所。麻將聲,菸草味,以及男女歡愉的聲音,是他年少時最深的記憶。 母親沒有工作,白天都在家和朋友打牌,晚上和男人翻云覆雨。儘管如此,母親從來不曾為錢發(fā)愁,只要是小白宸想要的東西,哪怕是再昂貴的電玩游戲,母親都不吝嗇買給他。 小時候的他不明白,直到長大,才明白有種賺錢方式叫「包養(yǎng)」。 母親從不會打他、罵他,更不曾要求他的成績。好聽來說,是放任式教育;直白來說,是疏于照顧責(zé)任。他幾乎沒有與母親出游的記憶,就連談心的回憶都沒有。母親總要他別來打擾她,甚至?xí)r常把年幼的他一個人丟在家里,因此他就小就個鑰匙兒童。沒了鑰匙,他連家都回不了。 然而,儘管母親如此冷淡,小白宸依然擁有一顆單純的心思。 看著電視劇里的父母總是很在乎孩子的成績,只要孩子考得好都會買禮物或帶孩子出去玩。小白宸心生羨慕,開始用功唸書,認(rèn)為只要考出好成績,母親就會以他為榮,帶他出去玩。 然而,無論他多么努力,母親能回饋給他的,都是充滿銅臭味的鈔票。 他以為是他不夠聰明,考不到全班第一。直到后來,他結(jié)識了一群朋友,跟著他們翹課,徹夜未歸,最后一路被抓進(jìn)警局。當(dāng)時的他,坐在警局的長板凳上,看著形形色色的人進(jìn)出,表情出奇地冷靜,沒有半點愧疚。 不久,員警掛斷電話,向他道:「我剛打去你家,你媽……」 不知怎的,聽著員警的措辭,他抬起冷然的目光打斷道:「她不會來的。」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這么自然地脫口而出。 不是──她不會來的,對吧?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離開警局時已是清晨,當(dāng)他回家看到玄關(guān)擺著的男性皮鞋,他能想像,當(dāng)母親深夜接到警局來電,語氣會有多不耐煩。 那一日,他第一次認(rèn)清了,母親在乎的,只有自己。 「我打算唸臺北的大學(xué)?!?/br> 送出大學(xué)申請書的前幾日,他一如往常走到麻將桌旁報備。他早已填妥申請資料,并在家長欄位簽名。 「很好啊,你喜歡就好?!拐f完,她打出一張牌,「六萬?!?/br> 看著母親將菸頭放在煙灰缸里捻熄,他默默轉(zhuǎn)身回房。 離去時,母親正好亮出底牌,「胡了──」 「又是碰碰胡,你手氣也太好?!?/br> 「這樣幾臺???」 「四臺,來來來,給錢給錢?!?/br> 不同的是,這次他的心,一點都不痛了。 來到臺北后,他的日子過得相當(dāng)愜意,不像其他室友剛到臺北都會想家。偶爾他會回家拿替換衣物,但母親不是不在家,就是過著日夜顛倒的日子。他和母親僅有的交集,只有每半年一次的生活費。本來是每月,但由于她常常忘記匯款,最后乾脆每學(xué)期匯款一次。 他從不曾埋怨過母親,畢竟是她供他吃穿用度,讓他順利長大成人。 只是,從小的家庭環(huán)境,讓他學(xué)會了不在乎。 不在乎,就不會受傷。 不付出真心,就不會被辜負(fù)。 「白宸,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br> 那日,他站在走廊,與她隔空對望。 九月的陽光明媚耀眼,映落在那雙空靈的眸子里,彷彿有星光閃爍,熠熠生輝。然而,那樣虎視眈眈的光輝,在他的眼里看來卻太過刺眼了。 他早就看出來,她的告白不是真心的。 她望著他的眼神,與其說充滿企盼,不如說像是看著一頭等待已久的獵物。如同過去母親挑逗那些男人的眼神,充滿算計與利益,令他反感。 真心愛著一個人的眼神,不該是那樣。 他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