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沒有選擇的女孩

    柯克所率領(lǐng)的商隊，巴雷伊商隊，在希普奧爾王國的商隊中以交易范圍與金額來論可以排得上中上。他們的人數(shù)不多，只是中型商隊的規(guī)模，約莫三十人左右。

    然而，巴雷伊商隊仍是頗具名聲……應(yīng)該說頗富惡名。

    姑且不論他們什么都買、什么都賣，只要能獲取利益絲毫不顧道德；他們?yōu)榱舜驌魧κ衷谒降紫滤M行的動作，或許才是讓大家感到不屑的真正原因。

    沒有明說的不屑中隱藏著不敢大聲評論的恐懼。不屑他們的作為，卻不敢指責(zé)他們。

    這幾年內(nèi)，與巴雷伊商隊競爭貨源的商隊主人，常死于非命。

    有人推測是東北方的傭兵公會所為，而背后的人則是巴雷伊商隊……不過，一切也只是推測。這些沒有證據(jù)的巧合，讓巴雷伊商隊的交易情況蒸蒸日上，也使他們背負(fù)上貪婪狡詐、陰狠毒辣的惡名。

    不管他們的評價如何，對于市場的需求方來說，并不重要。他們不在乎商品從何地取得、如何取得，只要能迅速獲得所需才是他們在意的事。

    而少量的供給與不平衡的供需關(guān)係也使得巴雷伊商團獲取巨額的利潤，讓他們成長壯大。

    至于大家對他們的評價，身為商隊主人的柯克也不過是得意地勾動嘴角哼了一聲吧了。

    他會採取這些手段，當(dāng)然不認(rèn)為這些手段有什么大不了，他只是盡一切可能來獲取金錢而已。

    其他的商隊，又何嘗不是？惡名，它只是失敗者不甘心的藉口。

    柯克坐在火堆旁惟一的一張木椅上，穿著一件染著橘黃色花樣的上衣，中間的一排鈕釦更代表了他的身分。

    手上捧著葡萄酒，目光欣賞著他新買的異地女孩。這一些，都是唯有他能享有的，用金錢堆疊成的享受。

    帶著一抹玩味的視線，柯克仔細(xì)打量這名女孩跑進車廂的舉動。不知道她長大后會是什么模樣，希望這一個珍貴的展示樣品能為他的商隊帶來更多利益。

    還有……他私人專屬的享受。

    一個異地女孩代表他的商隊有能力交易珍稀物品，吸引眾人的目光，而人們詫異驚嘆的眼神更可提升商隊的地位。

    不過，杭特公會的人怎么還沒到呢？

    為了商隊發(fā)展的下一步計畫，柯克想謀求更好的合作伙伴。至于原先利用的達克公會，他「期待」歷史悠久的杭特公會能「協(xié)助」他擺脫他們。

    黑暗的事就該歸于暗處……不該走到陽光下，對吧。

    柯克的視線停在女孩跑入的車廂，腦中轉(zhuǎn)著接下來商隊的發(fā)展計畫。

    咻！咻！咻！

    箭矢劃破風(fēng)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畔。火堆旁的幾名手下隨著哀嚎聲倒下。商隊并非沒有護衛(wèi)劍士與僱傭傭兵，只是……出現(xiàn)的敵人并非是可以相較的對象。

    柯克站了起來。

    商隊暫時停留的營地四周。

    數(shù)名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傭兵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被隱藏在黑暗中的傭兵解決。

    在染色布料是珍稀物品的這片大地上，光擁有如此多身穿黑衣的傭兵，就足以體現(xiàn)這個公會的實力。而當(dāng)他們現(xiàn)身在火堆旁，進行一場單方面的殺戮時，更讓人清楚了解到雙方差距的懸殊。

    「殺了他們」還來不及完全說出口，柯克就改口喊出：「保護我?！?/br>
    不是柯克不想殺死這些攻擊他們商隊的人，而是他清楚地了解到他的手下們無法殺死這些人。

    他們是……達克公會的人吧。

    曾經(jīng)的接觸片段浮現(xiàn)在腦海，而如同麥穗般被收割的護衛(wèi)們與想要逃離的傭兵死于身后插入的箭矢，更使他確認(rèn)他該做的事。

    他與兩名護著他離開的護衛(wèi)們往赤松林退去。

    來不及。

    致歉、投降、交易、談判、妥協(xié)、認(rèn)輸，無數(shù)的選擇瞬間滑過腦海，比他手中曾經(jīng)滑落的無數(shù)金幣還要快。

    「別殺我！」撕裂喉嚨般的大叫出自柯克的嘴。原來，他并不是一個俯視別人的人，也不是一個做出明智判斷的人。

    他與其他人沒有不同。終究無法逃離死亡的黑暗。

    原來，黑暗總該歸于暗處……他終于明白死于他的委託的商人們是如何消失于世界上了。

    原來……原來……

    哀嚎聲清楚地穿過看似堅固封閉，實則可透入聲音的車廂。金屬敲擊聲與凌亂腳步聲，形成一段段連續(xù)響起的清脆冰涼，清晰地破開聽不清的嘲雜。

    綈雅縮在角落。

    她不是很清楚這數(shù)種聲音代表什么涵義，但恐懼仍輕易地戳破她半封閉的內(nèi)心世界。不需言明，不需思考……哀嚎聲是出于人的恐懼。

    同類的生命所傳達的恐懼，引起綈雅心中的恐懼共鳴，如同一顆顆巨大石頭在盡力平靜下來的心湖，激盪出一個個的浪花。

    連日來的恐懼驚慌讓綈雅逐漸封閉她的內(nèi)心，遲緩的反應(yīng)與出于生存所做出的半被迫回應(yīng)皆起因于此。

    但如今在黑暗的車廂內(nèi)，恐懼一波波襲來，高漲的情緒逐漸淹沒了綈雅的心靈。

    沒有焦距的眼神有了焦距。

    綈雅張大黑白分明的雙眼，靜靜地凝視著車廂外的黑暗。被恐懼淹沒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綈雅終于做出來自生命韌性的反擊。

    聲音從多到少，直至沉寂。

    所謂的沉寂并非沒有聲音，而是相較于剛才吵雜的對比。綈雅靜靜地凝視著車廂外的黑暗。

    危險離開了嗎？

    皮靴踏在地面上的聲音與深入車廂內(nèi)的半個身體回答了她的問題。黑色的臉與黑色的身體探入黑色的車廂里，白色的手摸著車廂內(nèi)的箱子，將箱子一個個搬開。

    綈雅注視著那雙白色的手。

    她沒有動，她不想讓白色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連呼吸都放慢，細(xì)微的呼吸聲藏在箱子被移動的聲音里。

    高亢而嘹亮、忽大忽小、持續(xù)的陌生聲響突然響起，穿透車廂內(nèi)，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手停了。

    手離開后，是持續(xù)壓抑的安靜，隨后響起的整齊腳步聲是危險離開的信號，還是下一次危險來襲的前兆。

    等待。

    綈雅沒有動，直到她確定沉寂一直是沉寂，是真正的沉寂時，她朝車廂口爬去。

    她該如何離開這片森林……她被丟下了，還是她躲開了危險……當(dāng)綈雅準(zhǔn)備到車廂口偷看外面的狀況時，一個棕發(fā)黑眼的青年臉孔出現(xiàn)在車廂口。

    兩人互望。

    「賀伯特大叔，這里還有一個活人，是一個小孩。」青年轉(zhuǎn)頭朝另一處喊道。

    皮靴踏在地上的聲音急促響起。綈雅與青年同時心想：原來……還有人在。

    年幼的綈雅試圖作出簡單的判斷。

    她被買走，買走她的人是壞人。

    買走她的壞人不知道怎么了，然后伸手搬箱子的人出現(xiàn)。他們讓隊伍的人發(fā)出哀嚎，所以應(yīng)該也是壞人？

    壞人離開，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看著她，說了一句她不懂的句子。

    綈雅睜大眼睛看著他。

    青年身后出現(xiàn)一個和他差不多高，但是年長許多的棕發(fā)棕眼男人，他瞇起眼睛看著綈雅。

    他看著綈雅，再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一眼車廂外，再轉(zhuǎn)過頭看著綈雅，臉上是無奈的表情。他對綈雅伸出一隻手，再用另一手指著自己，說：「賀伯特?！?/br>
    再指著旁邊的青年：「克魯斯。」

    再指著綈雅，說：「你……叫什么名字？」聽到同樣音節(jié)的句子，綈雅忽然懂了賀伯特的意思。

    她張開嘴，長時間的恐懼與壓抑讓她的聲音低沉沙?。骸附悺⒔愌??！?/br>
    「蒂雅？」賀伯特發(fā)了一個類似綈雅的聲音。綈雅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

    「蒂雅?！官R伯特點點頭，伸手拉起蒂雅，將她帶出了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