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報(bào)信的兵丁已經(jīng)到了，每科鄉(xiāng)試張榜后，兵丁們會分頭行動給考中的舉人老爺們報(bào)喜，名次越高，出發(fā)時(shí)間越早，這謝愈中了解元，自然是最早收到喜訊的。

    “好，好，好。”韓薇娘一把推開了沈意，笑著跑了出來，給每個(gè)報(bào)信的兵丁手里塞了個(gè)紅包，又連聲高喊沈榮。

    沈榮在馬車上也聽見了動靜，忙取了一掛兩千響的鞭炮，蜿蜒地鋪在巷子里無人處，拿著香點(diǎn)燃引線。

    “劈里啪啦，噼里啪啦?！贝蠹t的鞭炮爆炸開來，紅彤彤的火光一片，燃盡的鞭炮筒時(shí)不時(shí)的濺射出來，砸到圍觀人們身上，但諸人不以為意，甚至有人故意走近些去沾新鮮出爐解元的喜氣。

    “今日里在這巷子里擺流水席為愈哥兒慶祝?！痹谶@喜慶熱鬧的鞭炮聲中，韓薇娘大聲說道。

    謝愈錯(cuò)愕地看了過去，韓薇娘輕聲道：“若林娘子在，也會如此，我答應(yīng)了你阿娘關(guān)照你的?！?/br>
    謝愈眼眶中涌上濕意，他使勁抬頭，將這份淚水逼回。

    韓薇娘說話算話，將早已訂好的食材取來，又重金請來大廚，在織染巷里擺上了幾桌，不僅巷子里的鄰里，其他地方想沾解元喜氣的人也不少，一桌走了一桌又來，這席面一日里就沒停過。

    織染巷里熱熱鬧鬧了一整天，但這還不算完，三天后還有游河，新科舉人們坐在官府的游船里，沿著秦淮河從上至下穿行。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這三天里，謝愈家里說是門庭若市也不為過，掛靠土地的，自賣自身的，遞金送銀的，甚至還有送地送宅院的，生生要把謝家門檻磨薄了幾分，除了謝家族里實(shí)在沒法不見，其他時(shí)候都便躲到沈家閉門謝客。

    就這樣到了游河之日，這一天的謝愈依然穿著沈意給他做的那套衣服，自收到這衣服后，凡是重要場合，他就沒穿過第二件衣服。

    作為解元，謝愈當(dāng)仁不讓站在游船的最前方任人打量，十幾歲的少年正是青蔥年少，長身玉立身姿筆挺，說句玉面郎君也不為過，將其他人的風(fēng)頭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讓第二名的趙澈再次生起了“既生瑜，何生亮”之。

    有大膽的女娘撐著烏篷船，晃悠悠到了官船附近，將手上的鮮花手帕向著謝愈扔了過去，謝愈眼疾手快地一一接住，拱手致謝，笑得溫和。

    這一天，全金陵城的人，都認(rèn)識了這個(gè)神清氣正的少年郎君，真真是陌上誰家少年，足風(fēng)流。

    作者有話說：

    終于更新了，這兩天有點(diǎn)著涼了，再加上每天核酸，抱歉更晚了，謝謝支持。

    第67章

    “讓讓, 讓讓?！鄙驑s頂著頂著一頭一臉的汗，狼狽地從一群人中擠進(jìn)了自家大門。

    “他們還沒走哩？”韓薇娘發(fā)愁地嘆道。

    “是哩，還好多人在等著哩?！鄙驑s苦惱中又帶著些得意。

    至于沈意, 對于這個(gè)情況更是不能理解。

    世間的事情, 往往都是那么的出乎意料，沈意再怎么想都不會想到, 謝愈的游河之行, 不僅讓金陵城里都認(rèn)識了這少年英才, 甚至讓沈家門口都門庭若市。

    這事還得從游河當(dāng)日說起，舉人游河，本來就是熱鬧事，更別說愈風(fēng)姿絕倫, 冠絕金陵，給圍觀的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很是津津樂道, 這個(gè)話題過了好幾天也沒停過。

    在熱鬧的集市上，又有人提起了謝愈, 這次不知怎的, 說著說著，卻說到了他當(dāng)天穿著的衣服。

    “解元老爺身上的衣裳你們見到了么？雖然隔得遠(yuǎn)不知道是什么料子, 但那紋樣, 那樣式真真是頂好的, 要我說那日里解元老爺?shù)娘L(fēng)采，衣裳也很是添彩哩?！奔欣锶藖砣送I東西的, 賣東西的, 無所事事晃蕩的, 各種人絡(luò)繹不絕，很容易便聚集了一堆人閑聊。

    聽著這話，便有人應(yīng)和道：“是哩是哩，我也發(fā)現(xiàn)了，這衣裳的紋樣頂適合解元老爺，那山水真是靈得不要不要的，這幾天我去好幾個(gè)鋪?zhàn)诱疫^去，都沒見到一樣的料子?！?/br>
    “何止哩，我都把這城里所有的鋪?zhàn)优鼙榱?，也沒找到差不多的料子?！绷硪蝗舜诡^喪氣，很是沮喪。

    “所有！”聽見這話的人，紛紛驚呼出聲，就算這料子再好，跑遍全城也不值當(dāng)，這得費(fèi)多少的功夫。

    “可不。”早先說話的人洋洋得意：“這你們就不懂了，這謝愈謝解元，不止這次鄉(xiāng)試第一，之前的童生試更是小三元哩?！?/br>
    “小三元！”這話一出，驚呼聲更大。

    “是哩，我想起來了，早些年都說金陵城里有個(gè)稚童很是天才，年歲尚小便連中三元，可惜后來便沒有消息，我家當(dāng)家的還嘆過一句傷仲永，可惜了很久，原來那人就是謝解元呀。”又有人恍然大悟，將記憶里的情況說了出來。

    那人更是得意，撫掌笑道：“就是這么回事，這謝解元考了童生試后家里便出了變故，守孝了三年，才出孝沒多少日子哩，這剛回縣學(xué)里沒多久，便又中了解元，這可不是文曲星轉(zhuǎn)世，我家小子也在讀書，我惦記買些同樣的料子做見衣裳，也好沾沾文氣，這才跑遍了金陵城的大小店鋪，我這腿都跑細(xì)了很多也沒見著?！?/br>
    對??！還能沾文氣，一時(shí)間眾人的眼睛都亮了，早前也說過，金陵城里文風(fēng)昌盛，條件尚可的人家都將男丁送去讀書，雖然口中說著不求什么大出息，只能認(rèn)兩三個(gè)字不當(dāng)睜眼瞎便好，但誰心里對自家小孩沒有點(diǎn)隱秘的期待呢？

    這和文曲星穿一樣的衣服，可不就能沾上文氣么。

    一時(shí)間眾人蠢蠢欲動，心頭一片火熱，恨不得趕緊發(fā)動所有人去找同樣的料子，至于那人說的沒找到，一定是沒找對地方。

    “你們別瞎忙活?！笨闯鲞@些人心里的小算盤，一直拎著籃子在旁邊默默聽著的大娘忍不住道：“這料子在店里定是找不到。”

    這好心的話卻激起了眾人的怒火：“這位大娘，我們還沒去找哩，怎地你就潑起了冷水。”

    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狐疑地說道：“莫不是你家里也有人讀書，你想著打消了我們的念頭，好自己獨(dú)占了這料子？你這就不地道哩?！?/br>
    “瞎說?！焙眯牡拇竽锬槤q得通紅：“我就住在織染巷里，愈哥兒那衣裳哪來的，沒人比我更清楚，誰稀罕騙你們?！?/br>
    這話一出，那些狀似不經(jīng)意旁聽的人也豎起了耳朵湊了過來。

    而之前指責(zé)她的人，也過來賠禮作揖，伏低做小請她解惑。

    大娘臉揚(yáng)得高高的，得意的說著：“愈哥兒這衣裳，是他未過門的媳婦意姐兒親手所織，再親手做成了給他的，這料子的紋樣還是愈哥兒畫的，外面哪能找到這料子?！?/br>
    誰成想一聽見這料子的紋樣是謝愈親手所畫，更多的人興起了同樣的念頭，在問明白了沈家宅子的位置后，便揣著銀錢禮物找上了沈家。

    集市里人本來就多，還都是祖祖輩輩住在這金陵城里的，沾親帶故不少，這乍然聽見這一消息，趕忙通知上親朋好友，就這樣傳著傳著，很快的，沈家門口便聚上了不少的人。

    韓薇娘剛聽見敲門聲，打開門來，只見從沈家門口到織染巷口，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后面還有人在陸續(xù)到來，乍一見到此景，她很是被嚇了一跳。

    等問明白了來意，韓薇娘不由為難了起來，意姐兒天資聰穎，教她織布可以說是一點(diǎn)就透，一年前便將她的本事學(xué)了個(gè)差不離，雖速度尚比不上熟手，但技藝上卻一點(diǎn)也不缺，將織法掌握了后，意姐兒便惦記著織些新紋樣，這才讓愈哥兒花了山水畫，反反復(fù)復(fù)試了好多次，才琢磨出這個(gè)紋樣，裁出來的第一件衣裳，便給謝愈穿了，這料子，莫說店里沒有，就連沈家都只有那么兩三匹，卻是沈意織出來給家里人做衣裳用的。

    這突然來了這么多人，她就算愿意，也實(shí)在沒料子可賣哩。

    正當(dāng)韓薇娘猶豫的時(shí)候，大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原來沈意在門內(nèi)聽見了外面的動靜，默不作聲地去了房間，將剩下的三匹料子抱了出來。

    “諸位叔叔嬸嬸，大爺大娘們，這料子紋樣也是剛琢磨出來，還沒織上幾天，承蒙諸位不嫌棄，看得上這料子，我也樂意將這賣給大家，但實(shí)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手上是僅剩的料子，這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賣給誰都不合適哩?！泵鎸χ姸嗲筚徶耍蛞饨z毫沒有露怯，只鎮(zhèn)定自若地笑著，將自家的難處一一擺出。

    “我出一兩銀子?！比巳豪镉腥撕傲似饋怼?、

    沈意不由地望了過去。

    這年代里，一兩銀子買上一石米也綽綽有余，用這價(jià)格買一匹布，已經(jīng)很是不少。

    見到沈意的眼神，喊話人更加得意，伸直了手揮舞著手上的錢袋吸引著她的注意。

    “你寒磣誰哩?！比巳褐杏猪懫鹨粋€(gè)聲音：“這個(gè)姐兒，我出三兩銀子，你把這料子賣給我?！?/br>
    這話似乎觸碰了什么開關(guān)，一時(shí)間巷子里喊價(jià)聲此起彼伏。

    “五兩。”

    “十兩。”

    喊價(jià)的人越來越多，價(jià)格也越炒越高，加上上輩子，沈意都只在拍賣會上看過這樣狂熱的樣子。

    和韓薇娘對視一眼，沈意知道這事情必須盡快控制住，不然容易惹出亂子。

    沈榮這時(shí)候在織染局里當(dāng)值，謝愈也在周舉人家里拜謝，這事情就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

    這料子，是絕對不能價(jià)高者得的，謝愈未來的路還很長，他的姻親決不能沾上貪財(cái)?shù)拿暎荒芤稽c(diǎn)料子也不拿出，不管不顧將人趕走，這名聲更加難聽，畢竟眾口鑠金，金陵城就是謝愈的根，在這地方的人心，必須要幫著謝愈籠住。

    沈意思忖中，心念電轉(zhuǎn)間便想到了辦法。

    咳嗽兩聲清清嗓子，沈意高聲喊道：“請諸位安靜?！辈⑹滞聣海鞒鐾Ｖ沟氖謩?。

    連連喊了幾聲，總算有人注意到了沈意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一時(shí)間你扯我我拉你，音浪聲逐漸消失，原本人聲鼎沸的巷子里靜地落針可聞。

    沈意滿意地頷首，又看向韓薇娘，雖不知道沈意的主意，但出于對女兒的信任，韓薇娘無聲點(diǎn)頭以示支持。

    心里定了下來，沈意再次開口說道：“諸位的想法我也明了，但這料子實(shí)在有限，若按出價(jià)最高者得，一是這料子屬實(shí)不值這么些銀錢，二是今日大家都很想要，若這樣辦，實(shí)在是會讓很多人失望?！?/br>
    “這小娘子，你說怎么辦？”人群里又響起了聲音，這這話問話好似開了閘門，詢問聲不絕于耳。

    “若我沒聽錯(cuò)，諸位要這料子，是想沾著咱們這新晉解元的文氣？”沈意不管其他人的疑惑，按著自己的想法問道。

    “是哩，這讀書是大事，我家哥兒快下場了，姐兒你就賣給我哩?！币粫r(shí)間應(yīng)和聲再起。

    “既如此，我便將料子裁開，每人拿上一小塊，回家里或做荷包，或做香囊，或做筆袋，小小一個(gè)用不上多少料子，大家也都能拿到哩?！鄙蛞庑赜谐芍竦恼f出了解決辦法。

    “這個(gè)好?！?/br>
    “我看行?！?/br>
    眾人紛紛點(diǎn)頭，看著三匹料子，每人裁一塊，巷子里這些人都能拿到哩。

    “這一塊料子多少銀子，姐兒你快裁?！庇行约钡囊呀?jīng)開始掏銀子。

    “這一小塊料子不值當(dāng)多少，也不必給銀錢了，就當(dāng)是為愈哥兒道賀哩?！鄙蛞庹f著便麻利地將料子展開，拿著剪刀裁剪起來。

    諸人忙規(guī)矩站好，雖然沈意說了不用銀錢，但接過料子的時(shí)候，總是會給她放上些東西。

    就這樣，一人接著一人，直到天色變暗，才將這巷子里的人全部送走，這樣，沈意手頭的料子也沒剩下什么了。

    等晚間謝愈回家，才知道白日里發(fā)生了這種事情，不由愧疚起來，好似又給意姐兒添了麻煩，暗下決心這幾日里要好好守著沈意，不能再讓她一人面對。

    謝愈的預(yù)料果然沒錯(cuò)，雖然將當(dāng)日來巷子里的人安撫住了，但想的到底不是那么周到，那些拿到料子的人回家一炫耀，更加惹得人眼紅不止，第二天一大早又來了沈意家門口，即使沈意明言家里已再無同樣的料子，還是不愿離去，愿意出高價(jià)請沈意再織上一匹，無論多長時(shí)間也樂意等待。

    這就是古代版帶貨嗎，沈意苦中作樂的想。

    就這樣沈家大門被堵了好幾天，除了沈榮當(dāng)值需要出門，其他人都老老實(shí)實(shí)的待在家里。

    “不行，我一定要想個(gè)辦法?！鄙蛞庠诩依锢@著圈轉(zhuǎn)悠，終于下定了決心。

    作者有話說：

    更新啦，謝謝支持。

    第68章

    “這樣不行?！鄙蛞鉀_著韓薇娘認(rèn)真的說道。

    “阿娘, 他們再這樣堵在我家門口，趕又趕不得，請又請不走, 先不說對我們家的影響了, 這剛一兩日，巷子里的人還能當(dāng)個(gè)新鮮事笑著看熱鬧, 再過上幾日就該有怨言?！?/br>
    “我也知道這樣不行哩, 可我悄悄出去打探了番, 現(xiàn)在外面都以得到這料子為榮，很是炫耀，更有那等最可恨的人，高價(jià)再轉(zhuǎn)賣出去, 這該如何是好哩?！表n薇娘又是氣憤又是擔(dān)憂，神色倏忽幾變, 最終定格在了憂慮。

    沈意將被風(fēng)吹起的發(fā)絲挽至耳后, 食指撓了撓臉頰，狡黠地笑了：“阿娘, 素日里你織的料子是都是賣給江南春？”

    “是哩, 阿娘的手藝可好得很哩，掌柜的可愛收我織出來的料子?！表n薇娘也不知沈意為何突然換了話題, 但關(guān)于這可有話說, 她素來為自己的手藝感到驕傲, 挺著胸膛驕傲地說了起來。

    “既然這樣，還煩請阿娘帶我拜訪一番江南春的掌柜?！鄙蛞庖膊淮驍?，待韓薇娘說道盡興, 才說出請求。

    “可以倒是可以, 但這又為何？”韓薇奶奶個(gè)想不明白, 分明在說著解困的事情，為何又將話題扯到了江南春。

    “意姐兒，莫不是？”一直安靜母女倆對話的謝愈突然興奮了起來，激動地看向沈意。

    沈意和謝愈對視一眼，見到他神采奕奕的眼眸，知道他已然猜到自己的想法，默默頷首以示肯定。

    “妙，實(shí)在是妙?！敝x愈連聲贊嘆，這是破局的最好法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