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全都落在自己mama身上，絲毫不關(guān)心其他的小朋友在玩什么，董玉秀去哪，他就立刻起身跌跌撞撞跟上，董玉秀去廚房幫忙，他就在一邊乖乖幫著刷碗，一聲不吭，像是一個漂亮的小啞巴。

    要不是董玉秀細(xì)心，都沒發(fā)現(xiàn)小孩手上被熱油燙起兩個水泡。

    白子慕被她檢查的時候，還仰頭道：“mama，不疼，吹吹就不疼了?！?/br>
    怎么可能不疼？

    董玉秀心疼的不得了，但她被大嫂安排了一堆活計，在廚房走不開，又不敢讓兒子繼續(xù)跟在身后，就把他送去了董姥姥那邊。

    董姥姥那邊來了客人，幾個老太太陪著她正在說話，都在寬慰她，雷東川的奶奶也在其中。雷家和董家沾著一點(diǎn)遠(yuǎn)房親戚，雖說出了五服，但大家都住在一個大院里，再加上這份親戚關(guān)系，多年相處感情十分融洽。

    白子慕小小一個坐在那，捧著一個橘子也不剝開，低著頭不吭聲。

    雷家奶奶一眼就先瞧見了這漂亮小孩，她家里孫子外孫一大堆，一個比一個淘，尤其是雷東川更是幾個大院數(shù)得著的小霸王，整日上樹爬墻沒少惹禍，當(dāng)真是打從心眼里喜歡這樣俊俏乖巧的小孩。她和董姥姥兩個感情素來最要好，好奇問道：“這是誰家孩子？”

    董姥姥嘆了一聲：“是玉秀的孩子?！?/br>
    “說起來玉秀也是個苦命孩子……”

    “她當(dāng)初自己選的，我們攔不住，如今她男人沒了，只能帶著回來。”董姥姥看了那邊坐著的小卷毛一眼，把陳年往事又咽了回去，沒再多說。

    雷奶奶倒是不在意這些，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都長大啦，由他們?nèi)グ桑∧闱莆夷莻€大兒子，不也是折騰的厲害，前些天還把礦上的工作辭了，說什么要‘下?！！?/br>
    旁邊的人嚇一跳，“不能吧，你家老大不都是礦區(qū)二把手了，眼瞅著年底要再提一職嗎？這，這你不管管？”

    “他都娶媳婦了，讓他媳婦管，我歇歇，再說我還有點(diǎn)養(yǎng)老金，家里吃得上飯?！崩啄棠绦呛堑倪€在哄小孩吃東西，每喂進(jìn)去一口都挺滿足，她可太喜歡長得漂亮的小孩了，拿了一塊蜜角給他，小家伙也捧著小口吃，半塊就說飽——這要擱在她家，光雷東川那臭小子一個人，就能吃一斤呢！

    雷奶奶又抓了一把炒花生給白子慕，哄他喊奶奶。

    白子慕?jīng)]吭聲。

    雷奶奶也不氣餒，“我是瞧著你mama長大的，算起來你也該喊我一聲奶奶呢，拿著吧，好孩子，跟你哥哥出去玩兒——”她抬頭去看，就瞧見門口那邊來回走動的雷東川，淘小子還當(dāng)別人瞧不見，一遍遍挨著門縫走，還故意往里面偷偷看，她哭笑不得喊了一聲，“小川，過來，帶你弟弟出去玩兒，仔細(xì)點(diǎn)，你弟弟小呢，別磕著他?！?/br>
    “哎！”

    雷東川已經(jīng)在外面故意走了好幾趟了，得了雷奶奶的命令，立刻就跑過來牽著白子慕的手出去了。

    老雷家多少有點(diǎn)顏控，雷東川覺得這洋娃娃的手軟，捏了一下，露出小白牙笑道“你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又白又軟！”

    白子慕撇嘴，要把手抽回來。

    雷東川按著沒放，“人不大，脾氣還不小，別氣啦，哥你帶出去玩兒！”

    白子慕只跟他到大院門口，就不跟出去了，再問就搖頭小聲說：“我要找mama?！?/br>
    他聲音軟糯，雷東川聽了兩遍才聽明白，“行，我?guī)闳ァ！?/br>
    董玉秀還在廚房忙碌，這會兒只有國營飯店，紅白事全憑親戚們幫忙，董大嫂是個慣會偷懶的，能躲就躲。廚房人多，董玉秀身上的衣服早就換過了，但白子慕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她，掙脫開雷東川的手跑過去喊了一聲“mama”，抱著董玉秀的腿仰頭看她，笑出一個很淺的酒窩。

    董玉秀彎腰給他整理了一下頭發(fā)，低聲說了什么。

    小孩兒就點(diǎn)點(diǎn)頭，乖乖跟在她身邊幫忙洗碗，拿著一塊干布擦拭得認(rèn)真。

    雷東川看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就自己跑出去了。

    中午的時候再回來，就看到廚房里已經(jīng)沒了人，幫廚的那些也去休息了，只董玉秀一個人在那里守著。她身邊一條長凳上，小孩兒裹著她的一件外套睡得正香，微卷的頭發(fā)垂下來遮住一邊眼睛，小嘴微微張開一點(diǎn)，唇瓣透著櫻粉色。

    雷東川走過去的時候，董玉秀手指放在唇上比了個小聲的手勢，他下意識也放輕了腳步，看了一眼。

    白子慕睡得香甜，絲毫沒醒的跡象。

    董玉秀一手護(hù)著他，一邊抬頭小聲問：“你吃飯了沒有，餓不餓？”

    雷東川搖了搖頭，看著她小聲道：“我媽說，讓我喊你姨?！?/br>
    董玉秀笑了，點(diǎn)頭道：“算起來是要喊姨，子慕是你弟弟呢?！?/br>
    雷東川第一次聽到小孩兒的名字，只覺得好聽，跟著念了一遍，又去看新來的弟弟。

    這個弟弟長得可真好看啊，全大院的小孩加起來都沒他漂亮！

    雷東川圍著轉(zhuǎn)了一圈，又小聲問：“他醒了會哭嗎？”

    董玉秀笑著搖頭：“不會。”

    “他好乖?！?/br>
    “嗯?！?/br>
    雷東川更喜歡這孩子了。

    不哭不鬧，還會幫忙干活，聽話勤快，長得還漂亮，這樣的弟弟帶出去多有面子啊！

    他翻了翻兜，掏一塊舍不得吃的藍(lán)色格子紙包裝的花生糖，放在白子慕手邊，董玉秀推讓幾下他也不肯收回，堅持道：“這個給弟弟吃。”

    待吃過席，雷東川扶著雷奶奶一同回去，祖孫倆還在路上聊天。

    雷東川：“奶奶，那個小孩笑起來可好看了，倆酒窩，這樣的——”他拿手在自己臉上比劃，傻樂。

    雷奶奶：“喲，真的嗎，下回我也瞧瞧?！?/br>
    雷東川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又道：“奶奶，把他接咱們家來養(yǎng)著唄？”

    雷奶奶認(rèn)真想了一會，道：“不好吧?！?/br>
    “為啥？”

    “你媽不讓?！?/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之雷mama的一天：

    路人：不好啦，你兒子爬房頂了——！

    路人：不好啦，你老公把工作辭了——！

    路人：不好啦，你婆婆和兒子要去偷小孩了——！

    雷mama：……

    第3章 煤球印子

    白子慕在廚房的長條凳上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先去找mama，一只手牽住了衣角才放心，他不愛哭，董玉秀跟他說話的時候大約剛醒沒聽懂，過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搖頭說不餓。

    董玉秀摸摸他腦袋，她只帶過這么一個孩子，白子慕平時已經(jīng)很讓她省心了，但自從孩子爸爸出事之后，小孩比往日更聽話，乖得讓她心疼。

    小孩兒好像已經(jīng)有所察覺，生怕mama也離開。

    晚上吃飯的時候，白子慕只扒拉白米飯吃，其他菜沒動兩筷。

    飯桌上有半只鴨子，還有兩條紅燒魚，是吃席剩下的菜，都有別人動過的痕跡。董玉秀看了桌上一眼，起身去廚房切了一點(diǎn)白菜，清炒了一小份給他，小孩筷子動得快起來，很快就吃光了。

    一旁吃飯的大嫂本想蹭一口吃的，結(jié)果瞧見不過是一盤素白菜，一時筷子都懶得伸過去，小聲嘀咕道：“這是什么少爺脾氣，還吃不慣剩菜呢？”

    只有一個素白菜是新炒的，分量也不多，再加上白子慕年紀(jì)也小，除了大嫂并沒有人提什么意見。

    晚上的時候，董玉秀收拾了一個小雜物間出來，她和孩子將就著睡在了那里。

    北方冬天冷，白子慕被mama裹得像個蠶寶寶，他晚上吃飽了，加上中午的時候又多睡了一會，因此并不很困，母子倆在一盞舊臺燈旁邊玩兒起了手影的游戲。

    董玉秀用手弄出一只長耳朵兔子的剪影在墻上，白子慕就比了一只小狗，蹦蹦跳跳去追她。

    董玉秀笑了一聲，又用兩只手比了一只鴿子飛起來。

    白子慕忽然抱住她胳膊，游戲也不玩了，小聲道：“mama，不要走。”

    董玉秀親親他小腦袋：“mama不走，在跟你做游戲呢?！?/br>
    “不要飛走?！?/br>
    “好，不飛走?！?/br>
    門外面響起兩三聲輕響，董玉秀披了衣服過去開門，來的是董姥姥。

    老太太端了一小碗獾子油過來，她吃飯的時候瞧見小孩手上燙了兩個水泡，當(dāng)時沒說什么，但心里一直記著，拿了藥油來給他涂抹一下。

    母女倆小聲說起了話，董姥姥仔細(xì)問了董玉秀這么多年來的經(jīng)過，提起她丈夫，董玉秀卻咬唇?jīng)]有多說。

    “玉秀，你跟媽說句實話，這孩子怎么姓白，你當(dāng)初不是跟羅俊青離開的嗎？”

    “媽，您別問了?！?/br>
    “他騙了你對不對？我找他們家去！我就知道那個姓羅的不是好東西，當(dāng)初就滿嘴空話，考上大學(xué)了又能怎么樣……”董姥姥氣紅了眼圈，“你這孩子，這么多年寫信只報平安，別的一句也沒提過，媽還以為你在外頭過的好，不想家?！?/br>
    “媽，我就是前幾年吃了點(diǎn)苦?！?/br>
    董玉秀攔住她，低聲說了這些年的事。

    她離開的時候剛滿19歲，而董姥姥提的那個羅俊青是她哥哥的一個同學(xué)，董玉秀復(fù)課兩年沒能再考上，而羅俊青當(dāng)時已念大學(xué)，回來再遇到董玉秀一見傾心，許下了很多諾言。董玉秀信以為真，就跟著他一同去了大城市。羅俊青讀書，她就陪讀，但沒兩年，羅俊青就變心了，董玉秀一個人在大城市沒有辦法生活，去找羅俊青的時候，被他推了一把，當(dāng)即身下見了紅，送去醫(yī)院搶救也只救回了自己的命。

    “我是那個時候在醫(yī)院認(rèn)識白大哥的，他不嫌棄我，幫了我很多。”董玉秀說道。

    “那子慕這孩子？”

    “嗯，是白大哥的，我們結(jié)婚了，領(lǐng)了證兒的。”

    董姥姥欲言又止，董玉秀知道她要問什么，笑了一聲道：“媽，您別多想，我是自愿的，我感激白大哥，也真心喜歡他。”

    羅俊青留在大城市，娶了一個城里姑娘站穩(wěn)了腳跟，而董玉秀也開始了她的新生活。白大哥對她很好，有了子慕以后，更是對她們母子捧在手心里疼著，直到今年春天的時候他帶隊入藏修路，路上發(fā)生了坍塌事故，一隊人音訊全無。

    董姥姥瞧見白子慕那張臉，又嘆了口氣，抬頭問女兒道：“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董玉秀給小孩輕輕吹了下，垂眼道：“救援隊的人還在找，說有消息了第一時間通知我，白大哥一天沒找到，我就找一天?！?/br>
    董姥姥：“要是一直沒找到呢？”

    董玉秀說得堅定：“那我守著子慕，把他好好帶大?！?/br>
    董姥姥心疼她，勸道：“你還年輕呢，哪兒能這么守著一輩子呀。”

    董玉秀不聽，只低頭去看懷里的小孩。

    *

    白子慕跟著mama在東昌小城住了下來。

    他年紀(jì)雖小，但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待他們都有善意，

    董家三個兒女，老大董玉海接了父親的班，住得近些，董姥姥就跟著老大一同生活。二女兒董玉梅嫁到臨市，回來一趟都不容易，喪期一過，就回去了，小女兒董玉秀帶著孩子回來，也跟著母親住在了大哥家中。

    住了沒兩天，大嫂就把董玉秀身上穿著的毛呢外套找借口要走了，說是過年回娘家走親戚，借著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