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碩嘴里還含著rou，含糊道：“對，他喝了一口米粥就吐了，挑食，不吃蘿卜纓……唔！”

    吳金鳳手疾眼快又給兒子塞了一筷rou，但桌上的人還是聽到了。

    董玉秀把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面色沉下來。

    吳金鳳外強中干，心里已經(jīng)怵了，但還是嘴硬道：“干什么，你在外頭賺點錢，脾氣都大了?。磕銉鹤犹羰?，媽也是，平時什么活計也不做，一家老老小小還不是全都靠我……”

    董玉秀皺眉：“你要是這么說，我就去找人評評理，街坊鄰居這么多，總有人長了眼睛看得清楚！”

    吳金鳳瞪眼：“你什么意思？”

    董玉秀不讓她，抿唇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哥上工的時候可是說了，他說你在家沒事，媽要是來不及，你就多照顧一下，怎么到了你嘴里，咱媽成了吃閑飯的了？或者我給大哥打個電話，問問他，有這么不敬重長輩的嗎！”

    董玉海一個月只有幾天回家，他工作重，做的是體力活，尤其是前幾年升了小組長之后就要付出更多，一般有加班的活計都自己頂著，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過年沒在家了。一線工作苦，但他賺錢多，說的話有些分量，吳金鳳這才不敢說了。

    晚飯后，董玉秀帶兒子回了房間。

    她關(guān)上房門，又清算了一遍這些天賺到的錢，心里有了些想法。

    她讓白子慕去請了董姥姥過來，小聲道：“媽，我打算過段時間租個小店面，穩(wěn)定下來，帶著子慕搬出去住，您跟我們一起嗎？”

    董姥姥遲疑，問道：“這，你才剛做一兩個月生意，開店能行嗎？”

    董玉秀只撿著幾件好的說了，她晚上瞧見大嫂對母親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就不舒服，擰眉道：“大嫂今天太過分了，您不如跟我出來，過幾天舒心日子?！?/br>
    董姥姥搖頭：“你哥過幾天回來就好啦，你大嫂就是嘴硬，其實不壞，再說天碩還要上學(xué)呢，我得留下照顧他?！彼灶D了一下，又道，“一家人過日子，勺子免不了碰鍋沿，你也收收脾氣，好歹是自家人……你生意要是還行，就帶帶你大嫂和她那個侄女，反正她在家也沒什么事，可以去幫幫你，總歸比外人強點?！?/br>
    董玉秀道：“不干活的不要?！?/br>
    董姥姥面上訕訕的。

    董玉秀看她一眼，把袖子卷起一截來道：“媽，不是不請她，我這也是小本生意，一件衣服里賺個分兒八毛的，這次特意找了幾個力氣大些的，我自己還搬東西呢，喏，您看，我這胳膊上都被麻繩勒出印子了。”

    董姥姥看了心疼：“你也別太拼，身體重要呀?！?/br>
    董玉秀忽然開口問道：“媽，子慕一直去雷家吃飯的事兒，您知道嗎？”

    董姥姥怔愣一下，視線沒敢和她對上：“這，我倒是也聽了幾句，雷家那孩子經(jīng)常來咱們家玩，都是孩子之間的事……”

    董玉秀沒吭聲，只是看著母親眼眶微紅。

    董姥姥是知道的。

    但老太太也做不了什么，解釋的話在嘴里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長長嘆了一聲。

    白子慕給mama吹了吹胳膊，神情擔(dān)憂。

    董玉秀把小孩摟在懷里，親他發(fā)頂一下，低聲哄道：“mama沒事，以后子慕跟mama搬出去，咱們開個小鋪子，白天你就跟在mama身邊玩兒，好不好？”

    白子慕輕輕點頭，說好。

    董姥姥嘆道：“你這做買賣，也不是長久之計?！?/br>
    董玉秀道：“怎么不長久，我干得好著呢?！?/br>
    董姥姥道：“媽是過來人，當(dāng)初做買賣的，被抓進(jìn)去了多少？要是政策變了，你帶著個孩子怎么過活呀！這和你大哥、二姐他們不一樣，你哥接了你爸爸的班，你二姐也找了一個工人，現(xiàn)在自己也分配了工作，對了，前些天我去走親戚的時候，還順路去了一趟你二姐家里，你姐夫認(rèn)識不少人，我聽著有幾個挺靠譜，他們廠有個小伙子家里雖窮了點，但是長得高壯，你要是嫁過去就不用干這么累的活……”

    董玉秀不聽，打斷她道：“媽，別說了，我沒想再嫁?！?/br>
    “那你這么單著，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

    “人家要笑話你的呀，而且就您們娘倆，被欺負(fù)了可怎么辦。”

    “媽，您別管了，我有自己的主意?！?/br>
    董玉秀回的足夠堅定，把董姥姥的話截了回去。

    董姥姥嘆氣，走了。

    董玉秀低頭看著懷里的小孩，白子慕半垂著眼睛沒吭聲，但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袖，有些害怕地微微發(fā)抖。

    她低頭親了兒子一口，小聲道：“寶寶別怕?！?/br>
    白子慕眼眶泛紅，含了大顆眼淚啜泣：“mama，我想爸爸。”

    董玉秀心酸極了，勉強笑了安撫他：“你乖，mama過幾天再去找爸爸，等找到了，咱們一家三口永遠(yuǎn)在一起，好不好？”

    “嗯！”

    董玉秀哄了小孩一會，母子倆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她開始親手給小孩收拾行李，收拾了一小書包衣服和平日用的物品，放在床邊，打算明天送兒子去雷家暫住幾日。她心里決定要搬走單住，也不怕再多得罪對方。

    第13章 豆腐腦

    白子慕的小書包里沒多少東西，但那些都是小孩自己的，白子慕一塊手帕都收得很好，從來不輕易丟什么東西。小孩對這些舊物愛惜，董玉秀也尊重他的選擇，把那些都裝好，一起放在小書包里，讓白子慕背著去了雷家。

    董玉秀把兒子交托給雷mama，自己搭車南下了。

    董家人是在傍晚的時候來的，白子慕平時經(jīng)常在雷家玩兒，但過夜的情況還是頭一次，因此董姥姥讓舅媽吳金鳳來接小孩回家。

    吳金鳳嗓門大，一進(jìn)門就嚷嚷，恨不得讓街坊鄰居都知道白子慕是個貪玩不回家的小孩：“子慕，你姥姥喊你家去，你這孩子，怎么玩兒起來沒夠，連回家也不知道了??！”她伸手去拽小孩，白子慕直往后躲，最后更是躲到了雷mama身后不肯出來。

    雷mama道：“玉秀走的時候跟我說了，讓子慕先住我這里，這不東川他們學(xué)校放假嗎，倆孩子湊一起玩兒有個伴兒?！?/br>
    吳金鳳不肯，伸手還要去拉扯：“那怎么行，他姥姥還在家等著呢！”

    雷mama半點沒讓她碰到小孩，笑著道：“那不然就讓子慕自己選。”

    白子慕不喜歡舅媽，自然搖頭不跟她走。

    吳金鳳樂得如此，說了幾句場面話，拍拍屁股很快走人了。

    隔著大門老遠(yuǎn)還能聽到吳金鳳在跟其他街坊說話，別人的話聽不真切，吳金鳳的大嗓門聽得一清二楚：“長得漂亮有啥用，男孩一張臉還能當(dāng)飯吃？成天亂跑，白養(yǎng)了這么長時間連舅媽也不認(rèn)，還不跟我家去呢！”

    雷mama聽得眉頭直跳，要不是她脾氣好些，就要追出去跟吳金鳳吵一架了。

    白子慕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只縮在一旁低頭不吭聲，雷東川塞到他手里一只玩具，小孩也只是愛惜地捧著，沒有亂動。

    雷mama心疼他，讓雷東川去房間里拿了一個新玩具過來，遞到小孩手上哄道：“不喜歡玩兒哥哥的玩具是吧，咱們子慕也有呢，拿著，這是特意給你買的。”

    “我的？”

    “對，你的！”

    白子慕抱著那個新玩具，不過是一個塑料小皮球，但一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孩都沒撒手。

    雷mama原本擔(dān)心小孩第一次睡她家會有些不適應(yīng)，晚上還特意披了外套過來看了看，房間里關(guān)了燈，只她推開一絲的門縫透過一點光來，雷東川的小床上難得多了一位小客人，倆人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人占了半邊，已經(jīng)進(jìn)入甜甜夢鄉(xiāng)。

    雷mama心里有些寬慰，輕手輕腳關(guān)了臥室門，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就聽到小孩咯咯的笑聲。

    雷mama剛醒，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家那三個臭小子一個比一個脾氣大，老大醒過來低血壓沉著臉，老二翻找衣服就要叮叮哐哐找半天，老三更別提了，眼睛還沒全睜開就嗷嗷喊餓……哪兒來的笑聲？

    “哥哥！”

    聲音更近了，雷mama意識回籠，想起昨兒來的漂亮小孩一下就笑了。

    白子慕自己穿好了小衣服，小卷毛翹著，正在走廊上有禮貌地喊人，雷東川的兩個哥哥長得高，他就努力仰頭去看他們。

    大哥捏他小臉一下，嗯了一聲就走了。

    二哥倒是挺喜歡這個小卷毛，抱著小孩去洗漱，外頭天井里有水龍頭，白子慕被抱著放在摞起來的幾塊紅磚上，勉強能和水龍頭齊平，小孩比較謹(jǐn)慎，被放下之后依舊緊緊抓著二哥的毛衣衣角。

    二哥挑眉：“別抓，別抓，一會皺了！”

    白子慕仰頭：“哥哥我怕?！?/br>
    二哥：“那你抓東川的頭！”

    一旁刷牙滿嘴泡沫的雷東川還未反應(yīng)過來，腦袋上就按了一只軟軟的小手，要是別人他早就不干了，但這是小碗兒，他就站在那小心翼翼當(dāng)了回支架。

    二哥看得直樂，幫著白子慕擠了牙膏，瞧著小孩會自己刷牙，也就沒多管。

    白子慕一手扶著雷東川的腦袋，一手抓著牙刷，刷幾下就抬頭去看二哥。

    二哥好奇：“你看什么？”

    白子慕視線落在二哥手上，那是一把梳子。

    二哥權(quán)當(dāng)沒瞧見，自顧自在那梳頭，對小孩追著自己左右移動的視線還挺得意。

    雷東川看不過去了，道：“哥，你給他梳兩下唄！你頭發(fā)都沒小碗兒多，梳那么長時間干啥啊！”

    雷二哥惱怒道：“放屁，我頭發(fā)也不少！”

    白子慕被嚇得嗆了牙膏，雷東川瞧見更不樂意了，扯著嗓子喊：“媽——?。　?/br>
    雷mama聽著外頭雞飛狗跳的，才有一種這是自己家的真實感，再一瞧見白子慕被哥倆抱到那么老高的紅磚上放著，一顆心立刻提起來了：“趕緊放下來，他還小，摔著可怎么辦！”

    二哥單手就把小孩抱下來了，小聲嘀咕：“您這也太大驚小怪了，老三從小在這院子里爬上爬下也沒見您喊一聲?！?/br>
    白子慕小手抱著他脖子，這讓二哥后面想吐槽的話又咽了回去，他一直喜歡漂亮的，白子慕還真是他見過長得最好看的小孩，而且還乖，他就順手拿梳子給小孩梳了兩下頭發(fā)，可沒想到這一頭小卷毛并不太好打理，略一用勁，小孩腦袋都被力氣拽得來回?fù)u晃。

    雷mama心疼壞了，上去接過小孩：“去去，你這都給人弄疼了，收拾好了就上學(xué)去！”

    雷東川在一邊伸手去接，嘴里道：“媽，給我，我會梳頭！”

    雷mama扒拉開他：“你也別添亂，趕緊上學(xué)去，今兒要是老師再打電話讓我去學(xué)校，我就讓你爸回來收拾你！”

    “我們學(xué)校放假了！二哥他們高年級要考試，老師讓我們放假，給他們騰教室！”

    雷mama拍了腦門一下，她還真忘了。

    她抱著白子慕給小孩梳理好頭發(fā)，一頭微卷的頭發(fā)在陽光下透著光澤，額前有一些碎發(fā)落下來，半遮著眼睛，小孩仰頭沖雷mama笑出小白牙，睫毛長到落下一道陰影，襯得皮膚更是白瓷一般細(xì)嫩，模樣當(dāng)真是難得一見的漂亮。

    雷mama看得心花怒放，一旁的雷東川也嘿嘿傻樂，捏了白子慕小手一下讓他喊哥。

    白子慕喊他：“哥哥！”

    雷東川特別響亮地答應(yīng)一聲，白子慕就咯咯笑個不住，然后兩個小家伙就一起笑到停不下來，好像玩兒了特別有趣的游戲。

    雷mama被小孩們的笑聲感染了，眼睛都露出笑紋。

    她捏了小孩軟乎乎的手一下，放在嘴邊親了親：“子慕，跟雷mama說說，早上笑什么哪？”

    白子慕歪頭想了下：“不記得了?！?/br>
    雷東川在一邊插嘴道：“你咋就不記得了，你晚上睡覺轉(zhuǎn)了一個大圈，我一醒過來倆腳丫子就在我嘴邊——”

    白子慕又笑，不過這次有點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