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川在房間里跟孫小九幾個人商量好基本工資的事，就走了出來,剛到院子里，就瞧見王小妹伸手試圖去摸白子慕的頭發(fā),當(dāng)即擰眉道：“干什么呢！”

    白子慕抬頭看他。

    王小妹也被嚇了一跳,抬頭愣愣看過去，大概是被雷東川的黑臉嚇著了,又眼巴巴去看后面自己的哥哥。

    王大毛是個老實巴交的性格,這會大氣不敢出,只能去看孫小九，還推了對方胳膊一小下,孫小九硬著頭皮站出來道：“老大，她還小,不懂事兒?！?/br>
    這里說的“事”,是雷家村所有孩子們的共識——白子慕可以看,但不能碰。

    王大毛也趕緊道：“對對,老大，我妹還小，她不知道，我回去一定好好說說她?！?/br>
    雷東川平時脾氣挺好，但就一點，凡事跟白子慕沾邊的，都能讓他立刻變臉。

    他牽著白子慕的手回去，院子里王大毛留下再三告誡meimei：“不是跟你說了嗎，遠(yuǎn)遠(yuǎn)看著，別碰啊，那是老大的弟弟，從小眼珠子似的護(hù)著長大，你就想，你能伸手去摳人眼珠子嗎？”

    王小妹委屈道：“我也沒摳呀，就想摸摸?！?/br>
    王大毛：“摸人眼珠也不行啊！”

    王小妹眼圈泛紅，她還從來沒被哥哥這樣高聲訓(xùn)過，年紀(jì)又小，心里特別難過：“為什么不能和白子慕玩兒？哥，我以后也想……”

    王大毛道：“你想都別想，老大不會讓的?！?/br>
    “為啥？”

    “不為啥，人家一點點養(yǎng)大的，你以前瞧見子慕的時候，他上山自己下地走過幾回？都是老大背著他走?！蓖醮竺人榫w稍微緩和一點之后，又叮囑道，“你去跟村里其他小姑娘玩兒嘛，給，這是我給你買的蠟筆?！?/br>
    王小妹哽了一下，點頭說好。

    小姑娘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有了一盒新蠟筆慢慢又高興起來，哪怕是有點融化了的也無所謂，拿在手里去跟其他小伙伴玩耍了。

    *

    雷東川出來之后，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忍不住好幾次去看白子慕的頭發(fā)，小卷毛依舊蓬松，他也確實瞧見對方小姑娘沒落下手——可能也就摸到了一點發(fā)梢。

    他在去魚塘的路上一直看，到了魚塘草棚那邊給方啟送下工資的時候，也幾次抬頭去看，就連方啟跟他說了什么都沒怎么聽清楚?；氐嚼险?，更是幾次去看白子慕，最后實在有點受不了，帶著白子慕去洗了一遍。

    雷家老宅里有浴房，天氣熱，白子慕每天都會沖涼，不過一般是晚上，今天提前了一些時間也并未覺得奇怪。

    雷東川幫著白子慕洗干凈，還用了白子慕最喜歡的果香味洗發(fā)水，再換一身干凈衣服，他低頭看了小孩濕漉漉還未完全擦干的頭發(fā)，忍不住湊過去聞了聞，小聲道：“這回香了?！?/br>
    白子慕仰頭看他，一臉疑惑：“什么？”

    雷東川拿毛巾蓋住他腦袋，幫他擦干，假裝沒聽到。

    他自己都覺得特別奇怪，不知道剛才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他以前的時候是擔(dān)心弟弟太漂亮被人拐走，但是這是在雷家村，而且碰子慕頭發(fā)的還是一個小姑娘，他的心情卻和當(dāng)時爬車去省城那次一樣警惕——他不想弟弟跟那些小姑娘玩，一想到別人摸了小卷毛，心里就悶得難受。

    等到給白子慕擦干頭發(fā)，雷東川心里也想明白了，他低頭在小孩耳邊警告他：“你以后別跟其他人跑啊，就跟我后頭，二叔說了，長得漂亮的小孩能賣很多錢，讓我看好你。”

    白子慕：“？？”

    晚上吃飯的時候，白子慕頭發(fā)微微有點濕，發(fā)尾卷起來一點看著更顯小，吃飯的時候白嫩的小臉鼓起來，吃得很賣力。

    雷長壽瞧了一眼桌上的盤子，笑道：“今天又吃神奇小餅了？”

    白子慕點點頭，嘴里還有餅，一時說不出話。

    雷東川替他說出來：“今天早上量身高的時候，小碗兒高了一點，覺得這個還挺有用的，打算多做幾次吃?！?/br>
    白子慕咽下嘴里的餅，點頭道：“對！”

    方啟給的那個神奇小餅的配方，雷家村不少男孩都拿回家試了，但是大家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個餅看著配方容易，但是做起來特別難，一般人做都不好吃。雷長壽也因為好奇，嘗試做過兩次，不知道是不是火候的問題，他做出來的小餅總是差了那么一點點，略帶一點點苦味。

    而家里能做好這個小餅的，也就只有雷東川一個人。

    白子慕早晚的主食都換成這個蔬菜小餅，另外睡前還有一杯牛奶，確實瞧著長高了一點點。

    晚上睡前，雷長壽給兩個孩子一人熱了一碗牛奶，端過去讓他們喝。

    雷東川拿過來當(dāng)水，一氣兒喝光了，一旁的白子慕因為晚上多吃了小半塊餅，肚子已經(jīng)飽了，喝起來很慢，一臉糾結(jié)。

    雷東川趁著爺爺出去，幫他喝了，耳邊聽著弟弟夸他的聲音，得虧是屁股后面沒尾巴，不然甩得比前院小黃狗還歡快。

    房間里的書桌上，還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堆放了兩個人暑假作業(yè)，還有雷東川給白子慕找來的小玩意兒，有他們從市里帶來的玩具小汽車，也有這邊趕集買的小烏龜——是一個金屬做的小烏龜，很小一個，被一個塑料方盒子罩在里面，拿起來的時候小烏龜四肢和頭尾都會顫動，像是在游泳。

    白子慕把它拆開改造了一下，放上了磁鐵，做成了指南龜。

    小烏龜腦袋探出來，尾巴尖繃得直直的，很有趣。

    床上還放著白子慕最喜歡的一只玩具熊貓，這會兒小孩正坐在床鋪上，手里擺弄著什么東西，雷東川走過去看了一眼，道：“熊貓又壞了？”

    白子慕道：“能修好?！?/br>
    白子慕那只玩具熊貓已經(jīng)很多年了，是當(dāng)初賀大師從京城給他帶回來的，原本爬得很流暢，但是時間久了里面的電路老化，出了故障，白子慕不肯換新的，幾次修補(bǔ)，堅持把它留在身邊。

    雷東川抬手戳戳它，熊貓左右搖晃，只有一條前腿能動。

    白子慕看了一眼，有些擔(dān)心道：“哥哥，你別欺負(fù)它，我馬上就能把它治好?！?/br>
    雷東川就坐在那看他修熊貓，修了半個小時之后，才把內(nèi)部的線路重新替換放好，白子慕又拿了針線，認(rèn)認(rèn)真真把熊貓外面縫好，再打開按鈕，果然能和以前一樣在床上爬來爬去了，雖然動作要慢一點，但比只有一條腿能動的時候好多了。

    白子慕修好之后，只試了一小會，沒舍得讓它多爬，很快就收回來擺放在枕頭邊。

    雷東川看了一眼，覺得小朋友真的很戀舊，喜歡的東西就會一直留在身邊，哪怕破破爛爛的，別人都說不好，他也堅持留下。

    晚上兩個人一起睡覺。

    白子慕感冒剛好，身體還弱，雷東川給他拿了厚一點的被子，白子慕小聲抗議：“哥，現(xiàn)在是夏天?！?/br>
    雷東川不為所動，堅持道：“晚上山里氣溫低，睡一半就要冷了?！?/br>
    “可是再冷也蓋不到這么厚的呀?！?/br>
    “那放在一邊，你冷了蓋?！?/br>
    白子慕抗議被駁回，只能兩個人擠著三條被子睡。小孩覺得床鋪太擠，而且雷東川時不時給他掖一下被角，腦門都快熱冒汗了，小聲哼道：“哥，我想一個人睡?！?/br>
    雷東川道：“不行?！?/br>
    “為什么……”

    “因為你前兩天受涼，感冒?！?/br>
    雷東川拿腳勾過去，果然摸到小朋友偷偷探出去一截小腿，干脆利落地給勾回來，壓著道：“小碗兒，你再堅持幾天，道士爺爺那天給你開的藥多苦啊，你忘了嗎？我什么都能替你吃，但是不能替你吃藥，你別讓我難受?！?/br>
    白子慕翻了個身，挨著哥哥手臂那蹭了下，小聲說好。

    他記得藥有多苦，也記得哥哥給他喂藥的時候眉頭擰得多厲害，好像喝藥的人是他自己。

    *

    方啟過了兩天，又來了雷家老宅。

    他幫著雷長壽把前院景觀池重新清理，在里面養(yǎng)了一些蝦苗，還給動手制作了一個用來過濾的設(shè)備。這設(shè)備一如既往的方啟風(fēng)格，把摳門發(fā)揮到了極致，用的是雷家翻找出來的一個空柴油桶和兩個飲水桶，切面、打磨之后，弄得干干凈凈，又給裝了個接口，把一個小抽水泵裝上去，就是一個水循環(huán)系統(tǒng)了。

    方啟道：“這些水桶您記得定期清理，我做了三層過濾，尤其是最后一個水桶是進(jìn)行沉淀濾清，里面的砂石、碎石屑多了就要清理掉?！?/br>
    雷長壽拿小本子記錄著，連連點頭。

    雷東川過來跟他打了招呼，問道：“怎么想起來放蝦苗了？”

    方啟奇怪道：“那天你給我發(fā)工資的時候，我就說了啊，鱔魚飼養(yǎng)我有分成，而且比其他人都高，不應(yīng)該搞特殊拿兩份工資，所以又開了一小片水域養(yǎng)蝦，我問你要不要家里也養(yǎng)，你不是說好？”

    雷東川那天壓根沒聽見他說什么，滿腦袋想的都是白子慕的頭發(fā)，他這么一說，就跟著點頭道：“對對，我想起來了?！彼戳司坝^池，轉(zhuǎn)移話題道，“這是多大的容量，能養(yǎng)多少蝦？”

    說到專業(yè)問題，方啟自信道：“幾十公斤吧，我按生態(tài)蝦缸的標(biāo)準(zhǔn)來飼養(yǎng)的，保證不會弄臟景觀池?！?/br>
    大約是在雷家吃了幾次飯，方啟這次來的時候，還給帶了一份小禮物。他身無長物，送的東西也特別樸實，是一份他自己研究的食譜。方啟交給雷東川的時候，對他道：“這份食譜很科學(xué)，我算過里面的鈣和鐵的含量，肯定對長高有幫助，但是有一個缺點?！?/br>
    “什么？”

    “做出來不好吃?！?/br>
    雷東川翻著看了下，道：“我試試。”

    他做出來的，還沒有不好吃的東西。

    方啟這次在聽到留下吃飯的時候，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倒是想進(jìn)廚房幫忙，但雷東川攔著沒讓，理由也十分正當(dāng)。

    雷東川：“老方，不瞞你說，我們雷家菜譜，傳男不傳女，不讓你進(jìn)來也不為別的，怕你偷師。”

    方啟無法反駁，只能坐在院子里和白子慕一起剝毛豆。

    白子慕動作很快，手指一捏一掰，嫩豆粒就一顆顆滾落在掌心，然后被他收起來放在小筐里。

    方啟笨拙地學(xué)習(xí)，效率大概是白子慕的一半。

    白子慕抬頭看他，好奇道：“方哥，你以前沒剝過毛豆嗎？”

    方啟誠實道：“沒有?！?/br>
    “你家不吃毛豆嗎？”

    “有吃過豆制品?！狈絾⒌?，“一般冬天吃白菜，夏天吃青菜，有錢的時候會買一斤豆腐加餐?！?/br>
    白子慕看了看他，跑去廚房門口招手讓雷東川出來，湊在哥哥耳邊讓他多做了一道rou菜。

    雷東川挺高興，問道：“你想吃rou了？”

    白子慕想了想，點點頭。

    他覺得方啟太可憐了，他都不好意思再說一句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雷長壽聽說方啟家里有人生病，問道：“上次說讓老道士開藥方，治腿疼的那家，是你們家嗎？”

    方啟點頭道：“是，我媽腿上有舊傷，想開一些藥草緩解疼痛的?！?/br>
    雷長壽道：“這你就找對人了，回頭我請老道士再給你mama看看傷，多開幾副草藥。我們村子里有個什么病基本上都是找他開的藥方，尤其是這里上山采藥的人多，他治跌打損傷很好，還有個獨門膏藥秘方呢！”

    方啟很感激，認(rèn)真道謝。

    飯后還留下幫著雷東川一起刷碗收拾了廚房，他做這些事十分順手，沒有之前剝豆時的笨拙。就是洗碗特別仔細(xì)，一個個跟做實驗似的，洗完擦干還會舉起來仔細(xì)看，確認(rèn)干凈才放回去。

    白子慕端了盤子進(jìn)來，方啟剛好收回碗，手上動作頓了下，躲開小朋友之后才把碗放好。

    一連幾次，都躲避得十分小心。

    雷東川都瞧出來了。

    晌午送方啟回去的時候，雷東川還笑道：“你躲著子慕干什么？”

    方啟心想，那個漂亮小卷毛看起來太過白嫩，碰一下感覺都會壞，他可賠不起，而且孫小九還特意去魚塘那邊跟他說了，白子慕是能看、不能碰的，他哪里敢？但想歸想，說出的話又繞了一圈變了意思：“我家里也有弟妹，平時比較注意這些。”

    雷東川疑惑：“注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