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這樣繁瑣的工作，機電三廠的人們都不愛干，工廠的衛(wèi)生情況一直非常差，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和跑步、站軍姿什么的比起來，打掃衛(wèi)生簡直是最輕松的活計。

    三廠的工人們剛開始的時候，只接觸了雷成竣一個教官，后面來的這個英俊又愛笑的小教官他們并不熟悉，看著他臉上常掛著笑容，不少人以為這位會比較好說話一些。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黑臉的教官走了，留下的笑面虎更難纏。

    簡直就跟背后長了眼睛似的，他們稍微一有點偷懶的動作，立刻就點了名字喊出來，尤其是走路神出鬼沒，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在旁邊盯著了。

    整個廠子人付出了一整天的努力之后，整個廠子明顯干凈整潔了許多。

    因為門窗地面，還有周圍路面都干凈了，原本習慣隨手丟掉垃圾的行為也被糾正了過來，不少人解散之后回家路上，還有些恍惚，他們?nèi)龔S，好像打掃干凈了也沒有那么破敗？

    雙子電器廠，廠長辦公室。

    雷柏良正在同方部長談論一些事，聽到辦公室門被敲響，習慣性道：“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秘書，他看到方部長也在愣了下，連忙道：“廠長，我不知道您這里有客人，要不我等會再來匯報……”

    雷柏良道：“無妨，你是來說機電三廠的事吧？正好方部長也在，讓領(lǐng)導也聽聽?！?/br>
    秘書走進來，中規(guī)中矩道：“是，三廠軍訓從昨天開始，進行了一天半了，廠內(nèi)衛(wèi)生已經(jīng)打掃干凈，小教官說明天上午就可以驗收?！彼衍娪柕氖麓蟾耪f了一下，說到一半有些猶豫。

    雷柏良道：“有什么直說，方部長也不是外人?！?/br>
    秘書道：“是，廠長，三廠那邊的工人們說小教官看著和您有點像，但是也說不準，說您找的教官臉黑，下手也狠，昨兒還給開除了一個?！?/br>
    雷柏良點頭道：“這事我知道，有個工人偷了廠子里的電纜線，是我授意開除的，是該立立規(guī)矩了?！?/br>
    秘書：“其他的都挺順利，就是……就是有人給教官起外號?！?/br>
    “起什么了？”

    “一個叫黑臉，一個叫笑面虎。”

    方部長坐在一旁喝茶，冷不丁聽見，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笑得直咳嗽。

    雷柏良也直樂，點頭道：“看來軍訓成果不錯，都讓人記恨上了，挺好，挺好?！?/br>
    秘書匯報完了，就先出去了。

    雷柏良起身給方部長又倒了一杯茶，感慨道：“老領(lǐng)導，你現(xiàn)在親眼瞧見，親耳聽見了？我這廠子家大業(yè)大，但也有難處呀，賺的錢都投在新設備上了，這手頭緊得，連找個教官都讓自己親兒子頂上，就為了省點錢……”

    方部長笑道：“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能者多勞?！?/br>
    雷柏良已經(jīng)不是當初被忽悠過來的時候了，坐在那跟他討價還價，為自己廠子爭取更多好處。

    方部長感慨道：“小雷啊，你當初可不是這樣的?！?/br>
    雷柏良：“您當初也沒告訴我是這么大個爛攤子啊，就說地盤很大，我這一來確實夠大，這廠子資產(chǎn)和債務相抵還虧空374萬呢！”

    方部長抒情一半，咳了一聲：“這不，方便你大展拳腳嗎。”

    雷柏良一聽這個就眼神幽怨。

    他剛到琴島市的時候，雙子電器廠占地大，人也多，但都是一盤散兵。

    他一下車還沒進廠子里，就先踩了一腳泥巴，說起來簡直心酸，最開始進廠的那一段平整小路都是他自己推了一車煤渣給填起來的。而進廠第一件事，不是先抓生產(chǎn)，而是親自帶著大家打掃衛(wèi)生，足足干了半個月?。?/br>
    說出來都是血淚。

    雷柏良幽幽道：“說起來，那會國內(nèi)還沒有管理廠子的書籍，我跑遍了圖書館一本都找不到，就跑去翻譯了外文書，第一筆外快竟然是翻譯費?！?/br>
    方部長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虛：“這些年你受苦了，其實我這次來，是有個好消息要通知你?！?/br>
    “嗯？”

    “上次我和你談論的公司股權(quán)的事，你還有印象嗎？”

    “股份制改造方案？”

    “對，上面給了明確答復，經(jīng)商討之后，決定廠子股權(quán)55%歸國家所有，另外45%歸員工，至于歸員工的部分里又做了詳細劃分，開創(chuàng)者占35%，其余65%按員工年入公司年份另外計算……”方部長見他要開口，擺擺手笑道，“你先不用急，聽我說完，這些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也是你應得的。小雷啊，你這次可是上了國有資產(chǎn)管理局的備案嘍，這事尚無先例，也是經(jīng)過了多次討論最終才決定下來?，F(xiàn)在貨幣貶值，進口零件成本大大提高，坐在這個位置上要下一些決定性決策……我知道你的難處，也知道你是做實事的人，以后機電三廠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了，帶著大伙兒好好干??！”

    方部長看著對面坐著的人愣在當場，面上笑意更濃，眼前的人和當初他去鄉(xiāng)下三顧茅廬見到的那個“雷廠長”重疊在一處，依舊還是老樣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雷柏良的肩膀鼓勵了他兩句，走了。

    雷柏良還未從這份震驚中回過神，起身送了兩步，辦公室的電話就響了。

    他回來接了電話，是妻子打來的。

    雷mama在電話里嗔怪道：“柏良，老大和老二都放假了吧？總共就這么幾天假期，你也舍得讓他們在那邊給你干活！”

    雷爸爸傻笑道：“這，能者多勞嘛！”

    “我看你就是摳門！等他們畢業(yè)工作了，看你怎么辦！”

    雷爸爸沒吭聲，但是心里美滋滋想道，等老大和老二工作忙起來以后，他還有老三?。?/br>
    他們家老三從小就長得人高馬大的，別的不說，最起碼個子唬人，又能免費用幾年勞動力了，真不錯。

    第155章 英年早婚

    雷mama打電話來催,她心疼兒子，讓他們趕緊回來。

    雷爸爸在那邊答應道：“好好，明天就回去,這次年休，可以在家多住幾天,對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了？”

    “在制衣廠，怎么了？”

    “那正好，小董在嗎，我有事問問她?！?/br>
    雷mama找了董玉秀過來，讓她接電話。

    雷爸爸在電話里道：“小董，你上次不是想開個分廠嗎，來琴島市開吧，也不多難,再說你們面料不是也要從這邊進,另外這邊港口便利……步子放開些，不要太局限自己?！彼沧懔藙艃?，打算把董玉秀的服裝工廠招攬過去，特別熱情。

    董玉秀笑道：“我會好好考慮。”

    雷爸爸急切道：“一定要優(yōu)先選擇我們這邊啊。”

    董玉秀：“好。”

    因為電話按了免提,旁邊的人也都聽到了,他這態(tài)度過于殷勤,反倒是引得一旁的雷mama懷疑：“老雷你怎么回事，方部長還讓你搞招商引資啦？你是不是話說了一半，有什么事兒瞞著我沒說啊?！?/br>
    “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現(xiàn)在真是除了給政策,啥也沒有?！崩装职诸D了一下,又喜滋滋道：“市里說了，如果招商成功就給我這邊修建一個污水過濾池，我們廠子一直等著這個審批，哎，可不容易了?！?/br>
    一旁的雷東川聽了個全場，有點不樂意了，喊他一聲：“爸！”

    “東川也去制衣廠了？”

    “爸，你這不利用家里人嗎，我覺得不好?！?/br>
    “瞎說，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什么?！?/br>
    雷爸爸倒是心態(tài)非常好。

    掛了電話，雷東川還是不放心，在那旁敲側(cè)擊問制衣廠會不會搬走。

    董玉秀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故意逗他道：“不一定，看后續(xù)發(fā)展情況吧?！?/br>
    雷東川急了：“姨，別呀，咱們東昌多好，要人有人，要廠房有廠房的，您要是一定要搬走……那我不管，媽，我也要轉(zhuǎn)學，我跟著去琴島那邊上學去。”

    雷mama本來在一邊看熱鬧，沒想到話題轉(zhuǎn)到自己這邊來，哭笑不得拍了他胳膊一下，“傻不傻，就算你董姨廠子過去了，子慕也不一定跟著過去念書呀，他都在這邊辦學籍了，過去不又要借讀啦？”

    雷東川想想也是，放下心來。

    他這個年紀，有什么都寫在臉上，直白得很。

    有人敲門，金穗過來了。

    過年的關(guān)系，金穗身上也穿了紅色高領(lǐng)毛衣，依舊是她最喜歡的牛仔褲，扎高了馬尾進來笑道：“玉秀姐，給百川超市準備的棉服都準備好了，按這邊說的，顏色統(tǒng)一，要不讓方主任跟我一塊過去瞧瞧？”

    董玉秀道：“哪里用得到她，讓東川跟你一塊過去吧?！?/br>
    “好?！?/br>
    雷東川跟著金穗走了，從背影看比金穗高了大半頭，跟個大小伙子一樣。

    等他走了，雷mama才嘆道：“你瞧瞧，前兩天跟在我身邊干活，我還夸他是個大小伙子了呢，今天一來就鬧轉(zhuǎn)學，還是小孩兒心性，想起一出是一出的?！?/br>
    “也是疼子慕，怕弟弟走呢?！倍裥阈Φ溃俺煽⒑蜕衮敩F(xiàn)在也在雷大哥那邊嗎？”

    雷mama道：“別提了，少驍打完球賽半路拐去琴島我就覺得不對勁，我問他，還說他爸答應帶他去看海、摸魚——這大冬天的上哪兒去摸魚啊，也就我家傻小子信，給騙去當勞力了。”

    董玉秀被逗得笑起來。

    雷mama跟她親，一些話也只跟她念叨：“東川他爸在那邊練兵，簡直了，一年年的，成竣就那么幾天休假，一點都不讓他休息。你瞧著吧，等他明天回來的時候，我們家老太太肯定生氣，前兩天老太太還數(shù)著日子呢，說今年大孫子肯定要休探親假了。”

    “去年成竣被調(diào)去京城了？”

    “是呀，全軍匯演，說是表現(xiàn)優(yōu)異被看中了，帶去京城了。算起來老太太有兩年沒見著孫子了，我都沒敢告訴她倆孫子都在琴島哪，不然老太太肯定也鬧著要去那邊，她年紀大，路上太辛苦。”雷mama說完，又問道：“你們今年在哪兒過年，要不跟我們一塊回鄉(xiāng)下吧？”

    董玉秀搖頭道：“去我媽那邊，我大哥回來，準備了飯菜。”

    雷mama道：“那就初一過來，你也給自己放個假，能住到初五呢！”

    她都替董玉秀盤算好了，叮囑道：“就這么定了啊，初一我就打發(fā)人來接你！”

    *

    臘月二十九，琴島市。

    機電三廠的工人們也多少有些怨言，眼瞅著就要過年了，非要折騰人。

    在抱怨聲中，檢查完了廠區(qū)衛(wèi)生，立刻就來了幾輛貨車，讓大伙排隊給發(fā)年節(jié)福利。

    廠里發(fā)的東西很實惠，50斤的米、面粉各一袋，另外還有兩桶花生油，若干rou，跟雙子電器廠的正式員工一樣。

    一時間眾人怨氣一掃而空，他們排隊領(lǐng)取的時候，還有些不敢信，他們已經(jīng)好幾年都沒有收到過這么好的東西了，尤其是最近，工資都停發(fā)，雷廠長給的這些快抵得上他們一個月的收入了。

    有人感慨道：“不愧是大廠子，過年分這么多東西?！?/br>
    旁邊人一邊排隊一邊翹首以盼，也跟著道：“是啊，我還以為咱們剛過來，年貨沒咱們的哪，雷廠長人可真不錯！”

    周圍廠房干凈明亮，排隊的水泥路上也被拔干凈了雜草，清理了碎石，兩條長龍隊伍一點點走到分發(fā)年貨的倉庫前方，瞧著上面貼著的紅色福字，紅彤彤的，莫名有種過年的熱烈氛圍，大伙兒臉上也多了笑容。

    雷家兄弟兩個“教官”也可以放松下來，卸下身份，去休息一下。

    因為雷爸爸的宿舍就在附近，他們也沒跑遠，就近買了些東西準備回東昌小城。

    只是這里地方太小，雷成竣他們訓練了幾百號工人，不能一一記住他們的臉，但是那些工人不一樣呀，機電三廠的工人每天抬頭都能瞧見黑臉教官，對他可記得太清楚了！

    雷成竣這一買東西，就被機電三廠的一個工人瞧見了，那人奇怪他買什么，跟著過去一瞧，結(jié)果是奶粉。

    那個工人神神秘秘回來，在領(lǐng)年貨的時候跟大家說了這個小道消息：“哎，你們知道嗎？我剛?cè)ネ忸^遇見黑臉教官了，你猜他買什么了？奶粉，足足兩大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