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姝色 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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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恐霍硯不知是她,便揚起了聲調(diào):“本宮是關雎宮的愉嬪……” 她話還未說完,便見霍硯轉身看過來。 白蕊心下狂喜,自以為霍硯認出她才回身,又要開口時,卻見霍硯面無表情的揚手,陳福迅速做出反應,周身平和的氣勢也變得肅殺:“娘娘再靠近一步,恐有性命之憂。” 白蕊慌張的盯著霍硯看,他的眼神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分毫。 話本里明明寫得清清楚楚,今夜的霍硯最傷神失意,她該與他秉燭夜談,兩人關系更為親近才是啊? 白蕊想不明白,滿臉不可置信,恰巧霍硯瞥過來一眼,那眼中血色濃稠,仿佛有無數(shù)冤魂尖嘯著朝她撲過來。 她嚇得往后連連倒退。 為什么?為什么話本里事事都對,可偏偏遇上白菀和霍硯就屢次出錯?那話本到底有幾分真假?還是何事在她不知道時已然悄然改變? 霍硯懶懶的抬眼,雙眸在正面小徑的假山上落定,他撥弄著白玉扳指,輕描淡寫道:“不肯走就沉塘吧?!?/br> 陳福當即伸手朝白蕊抓過去。 白蕊沒想到霍硯眼里當真沒她,不但沒她,還要殺她。 來不及思索話本到底出了什么錯,白蕊甚至顧不得腹中的孩子,提裙轉身就跑,踉踉蹌蹌的,跨下臺階時甚至險些滑倒。 陳福沒再追過去,悄無聲息的立回暗處。 他看見掌印還盯著小徑旁的假山,正要問是否有什么可疑之人時。 霍硯挑挑眉,沉聲道:“娘娘要在那兒窺視到何時?” 原是皇后娘娘,陳福啞然,怎跟捉jian似的? 白菀自霍硯突然轉眼看過來時便知道,他發(fā)現(xiàn)她了。 她望了望白蕊逃走的方向,從善如流的從假山后出來,落落大方的朝霍硯走去。 一走出假山才發(fā)覺,不知何時起,又開始洋洋灑灑的飄雪,霍硯不撐傘立在明渠邊,銀白的雪落在他發(fā)頂,肩頭,積了薄薄一層。 白菀從水漾手里接過油紙傘撐開,墊著腳舉過霍硯頭頂,另一只手拂落他肩上的雪,朝他盈盈淺笑:“下雪了掌印?!?/br> 湖面上的盈盈燈火映在她眼里,仿佛銀河倒映,恰到好處的淺笑令人著迷。 霍硯盯著她看了片刻,伸手撿開沾在她發(fā)絲上的絨雪,雪一落在他手中,便融成水,化作點點水漬。 他瞥見水漾手里的食盒,轉開眼,漫不經(jīng)心的說:“娘娘也是來送臘八粥的話,便請回吧?!?/br> 不遠處便是觀湖亭,亭子四周的柱子上掛著厚厚的帷幔,只有一側挑起,遠遠能瞧見里頭燃著的火盆。 霍硯不懼冷熱,這大費周章的掛幔帳,燃火盆是為誰而做不言而喻。 白菀打量著霍硯冷峻的眉眼,他生得漂亮,容色妖冶綺麗,幾乎雌雄莫辨,倘若霍家尚在,他也是上京城里鮮衣怒馬,擲果盈車的少年郎。 他知道她今夜會來嗎?不一定。 今夜之行,不過是她陡然起意,主要是在宮宴上沒怎么吃好,若她吃好了,今夜便不會去玉堂尋霍硯,那他這一番苦心,便白費了。 他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來,他不過是在賭那一半一半的可能性。 白菀彎腰撿起地上未放完的魂燈,就著霍硯手里的火折子,點燃里頭的蠟燭,隨后小心翼翼的將燈推入湖里。 她靜靜看著那燈搖搖晃晃的歸入燈流中。 霍硯明面上的身份,是當初降等襲爵的霍家旁支的子嗣,但他由始至終都未曾好好掩飾過自己的身世。 他對如今的潁川侯霍家?guī)缀趵溲巯啻?,光明正大的頂著潁國公霍家嫡長子的名諱,光明正大的為霍家那五十六口冤魂報仇。 “本是在宴上沒怎么吃好,想著尋掌印一塊兒再吃些,不巧遇上有人給掌印獻殷勤,唯恐擾了掌印雅興,誰知掌印卻將那美人攆走,召本宮來,”白菀緩聲道。 她拿過水漾手里的食盒,揭開蓋子給霍硯看:“不是臘八粥,不過是些清粥小菜,掌印吃嗎?” 臘八節(jié)對旁人而言,是吉祥平安闔家歡樂,可對霍硯而言,是流血砍頭家破人亡。 霍硯卻盯著白菀送出去那盞魂燈:“這燈只有霍家人能放?!?/br> 他轉眼看著白菀,他近來心情不大好,想聽聽她的甜言蜜語。 白菀挑眉看他,故意道:“呀,本宮以為,掌印召本宮來,是想讓霍家的祖宗們都瞧瞧本宮呢?!?/br> 她眼里噙著笑,眼尾上挑,俏皮中卻不乏風情萬種。 霍硯“嘖”了一聲,皇后娘娘這張嘴,真是能言善辯,什么甜言蜜語一筐一筐的往外倒,騙死人不償命。 “娘娘好厚的臉皮,”霍硯捏著她的臉,看她吃痛柳眉擰成結,忽而輕笑了一聲。 暗處的陳福見霍硯露出連日以來第一抹純粹的笑,不帶暗諷不帶殺意,是發(fā)自內(nèi)心由衷的愉悅。 每年臘八前后,掌印除了放魂燈,還會送不少人下去“護送”魂燈歸黃泉,照著掌印那暴虐的氣勢,他差點以為今年就輪到他了。 見這架勢,提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陳福摸摸自己脖子,謝天謝地,謝皇后娘娘,他這條命又能熬到下一個臘八了。 霍硯下手沒輕沒重,白菀只覺得自己臉皮都要被揭下來了,一吃痛,便忍不住眼前蓄起霧。 她撥開他的手,語調(diào)輕緩:“這不叫臉皮厚,這是掌印給的底氣?!?/br> 白菀?guī)缀趺翡J的察覺到,今日的霍硯很不對勁,哪怕他在笑,周身縈繞的殺氣卻不見淺淡,而殺氣之下是無法言喻的哀痛。 所以她不太敢與霍硯饒舌,盡量說著好話哄他。 白菀用油紙傘交換了霍硯手里的火折子,她提著裙擺蹲下,將剩余的魂燈依次點燃,再一盞一盞推入湖中。 霍硯垂眸,視線隨她而動,隱約的光映在她光潔柔和的側臉,神情極認真。 他捻了捻指尖,那凝玉般的觸感猶在。 夜已漸深,萬籟俱寂,就好似整個深宮唯他們二人。 “咱家的魂燈,不是娘娘這般點的,”霍硯驀然出聲道。 他看著白菀仰頭看他,晶亮的杏眼中滿是好奇。 那雙眼過于澄澈,讓他的骯臟污穢無處可逃。 霍硯下意識伸手捂住了白菀的眼。 在雪中站得久了,他的手心冰涼,激得白菀身顫。 她抬手要去抓霍硯的手掌,卻抓了個空。 眼前重歸光亮,霍硯若無其事的收回手,他也不蹲下,指尖輕輕一拂,一盞蓮花魂燈便似是被風送進湖中。 送一盞燈,他便念一個人名,白菀細細聽了聽,這些人名并不姓霍,大多是官宦貴族,朝中大臣。 而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已在近幾年間陸陸續(xù)續(xù)因各種罪名問罪處死。 白菀望著湖中密密麻麻的魂燈,心下控制不住的生懼,如果一盞燈代表一個人,那,霍硯究竟殺了多少人? 她正思索著,耳畔卻傳來一道低沉的話聲。 “娘娘是在懼怕咱家?”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碼字最大的弊端,就是,會突然睡著…… 第29章 霍硯語氣平平, 聽不出什么喜怒,甚至隱隱帶著點笑意。 下雪的夜里向來安靜,天寒地凍, 守夜的內(nèi)侍宮女也鮮少出來走動,巡防守衛(wèi)交班的搖鈴聲遠遠傳來。 白菀聽見自己的心跳狂亂,周身的熱度頃刻間如潮水般褪去,整個人如墜冰窟。 她不敢抬頭,她能感覺到, 霍硯的灼灼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害怕,一旦她抬起頭, 藏在眼底的驚懼將無所遁逃。 白菀動了動發(fā)僵的手指, 將最后一盞蓮花魂燈點燃, 望著跳動的燭火, 極力壓下那種瀕死的恐懼。 霍硯垂眸看著, 白菀半張臉陷在暗處,燭火幽幽,讓她面上的神情也變得晦暗不明。 她在想什么呢? 是實話實說, 還是絞盡腦汁來騙他? 白菀把魂燈推進湖中, 借著那股勁仰起頭, 柔聲問他:“掌印, 這最后一盞魂燈, 是屬于誰的?” 待看清霍硯時, 白菀有一瞬怔忪。 霍硯面對著她背光而立, 湖面上燭火的光暈只照出他半邊輪廓, 挺拔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連被微風吹動的墨發(fā),也泛著柔和的光。 他乖乖撐著那把花哨的油紙傘,大半個傘面傾在她頭頂,將她遮得嚴實,自己卻敞在雪雨中,細雪落在他發(fā)上,肩上,玄衣白雪,更襯他氣勢冷峻,高不可攀。 霍硯盯著白菀的眼,半響,啟唇吐出四個字:“明帝,姜宏?!?/br> 明帝是慶和帝姜宏的謚號。 霍硯如愿以償?shù)目辞辶税纵已劾锏恼饎?,她先是一挑眉,繼而慌張的接連眨眼,連那張泛著瑩潤光澤的檀口,也驚得微張。 他俯下身,湊近白菀。 離得太近了,近得兩人的呼吸交融,只需再靠近一點,她或者他,都可以在對方唇上落下一吻。 霍硯在盯著她看,偏偏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情緒。 他的逼視讓白菀腦中繃著的那根弦,越來越緊,弦絲崩斷那一刻,她可能會控制不住推開霍硯拔腿就跑。 可那樣只會惹怒霍硯,后果她承受不起。 白菀強迫自己與霍硯對視:“為何是先帝?” 她還是修煉得不到家,連她自己都聽得出來,她話音中蘊含的顫栗,更何況是霍硯。 有什么東西從他肩上滑落,落在她臉上,傳來一絲冰涼,原來是雪,絨雪化成水,從臉頰上滑落,有些癢,白菀下意識眨眨眼。 她看見霍硯那雙寒眸中漾開一抹笑意。 緊接著,霍硯突然抬起手,白菀才放下的心一慌,卻避無可避。 他直接伸手,自下頜掐上她臉頰兩側,迫她仰起頭。 霍硯親昵的蹭蹭白菀的臉,在她耳邊沉聲低笑:“娘娘又在裝模作樣?!?/br> 他在雪中站得久了,渾身冰涼,連臉上也沒什么溫度,白菀被他蹭得汗毛直立。 水漾從亭中出來,一眼便瞧見兩人臉貼著臉,下意識捂住眼,和陳福一塊兒隱進黑暗中。